57

沈愈應了一聲, 低着頭繼續收拾作業和要複習的一些資料, 昏暗的光線下少年漂亮的下颚動了動，霍銳的呼吸還貼在他的耳畔。

沈愈之前就知道陳年一對霍銳的感情, 只是不知道陳年一其實已經和霍銳坦白過, 心裏說不上來什麽感覺，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溫和：“你往後退點, 萬一有人看見就不好了。”

說着, 他腦袋往左邊偏了偏，腳下往前挪動了半步，和霍銳拉開了一點距離。

現在還是在教室裏, 雖然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但是指不定會有其他班級的同學或者老師從教室外面走過, 兩人這個姿勢就算是兩個男生都有點過分暧昧了。

霍銳十分平靜的表情終于有了點龜裂的痕跡。

他看了眼教室外面，經過了放學的高峰期，校園裏已經歸于平靜，只有樓下偶爾傳來晚走的人說話的聲音和教室關門的聲音。

“誰看見？”霍銳唇角往下壓着, 黑着臉輕哼了一聲，但還是很聽話地松開了圈着沈愈的雙臂，往旁邊挪了一步, 搶在沈愈之前把書包背了起來。

沈愈無可奈何看着他一臉“老子很不高興”的表情, 右手抓住了霍銳的手臂。

霍銳身上好像不管哪裏都是硬邦邦的, 手下的觸感和抓着自己的手臂不一樣, 漂亮的肌肉掩藏在校服底下。

哦, 除了柔軟的唇。

藏在頭發下的耳朵又隐隐發燙。

沈愈解釋：“我是說萬一有人看見。”

他不是十七八歲的大男生, 考慮的遠比現在的霍銳多，盡管和霍銳在一起是他一直以來的打算，但是他不願意這段感情被提前曝光。

他可以接受別人的指指點點，但是霍銳不應該受到別人異樣的眼光，他也不願意讓霍銳接受那些無法接受這種感情的人們的指責，也許有一天他們的感情會被別人發現，但是也不應該是現在。

其實之前陳年一說的一些話是對的，這種事情，會影響到霍銳的以後，他的家庭，他的未來……

因為心裏想着事情，沈愈的腳步慢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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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銳停在他前面，等他出了教室門，才反手把門帶上，表情和剛剛一樣很臭。

“別生氣啊，哥。”沈愈掀起眼皮，抓着對方的手卻一直沒有放下：“回寝室再說好不好？”

他仰着頭，眼底流轉着光，因為刻意壓低了嗓音，聲音比平時軟了一些，倒是顯得有點像是在撒嬌。

霍銳嘴唇抿動了幾秒，僵硬地将腦袋往旁邊挪開，視線漂移着放到了沈愈抓着他的那只手上，語氣硬邦邦：“沒生氣。”

他看起來像那麽小心眼的人嗎？

他也知道不能被別人看見，畢竟他們是在學校裏。

撒嬌精這是把他當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了嗎？

沈愈推着他往前走：“走吧，回宿舍，你還得去和陳年一他們聚會呢，馬上六點半了。”

提起陳年一，霍銳剛剛恢複的表情又有了一點逐漸黑化的趨勢。

兩人順着樓梯下去，沈愈跟在霍銳身後扯着書包底部的帶子，樓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腳步聲被逐漸放大。

沈愈想了一會兒還是開口：“之前陳年一問過我。”

霍銳腳步停頓了下來，沈愈還在繼續往下走，他也只能繼續跟上。

“他問我是不是喜歡你。”

仔細想想，霍銳好像是從那之後突然跟陸疏行說有了喜歡的人，那時候他還以為霍銳喜歡上了別人。

霍銳眉頭微皺。

沈愈似乎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安撫性地抓了下他的手腕，又立馬松開：“我沒有否認。”

霍銳把兩個書包往肩膀上帶了點，唇角往上勾了勾立馬又放了下：“哦，什麽時候？”

他也不等沈愈回答，自顧自道：“還挺早的吧。”語氣難掩高興，跟聽到了什麽好消息一樣，但就是憋着笑意。

沈愈輕笑了聲：“對，是挺早的。”

“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因為你和陳年一出去吃飯不高興，要是我之前不知道他對你的感情，你不說我也不會知道他喜歡你。”

“他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真的不會瞎想什麽。”

要說在意，他更在意的是上輩子那段時間裏陪着霍銳的陳年一，而不是現在這個因為自己的性取向問題，用同時交往很多女朋友來掩蓋自己真實感情的懦夫，哪怕他不敢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是個男生，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去轉移注意力。

那樣對那些女生不公平，對他自己的感情也很不公平。

喜歡一個人并沒有錯。

霍銳十分冷漠地哦了一聲：“誰擔心你瞎想什麽。”

他只是不想有什麽事情瞞着麻煩精罷了，誰知道到時候麻煩精會不會哭唧唧抱着他說哥你別走。

到時候哄他就太麻煩了，霍銳最讨厭哄別人。

沈愈知道他脾氣，也不多說什麽，只是笑了起來，眉眼都彎了，兩個人肩膀撞着肩膀并肩走着。

霍銳垂下眉眼，有點想反手去抓沈愈的手。

只是兩人已經到了樓下，朝着宿舍樓的方向走去，夕陽下兩個人的身影離教學樓越來越遠。

……

校外的小餐館，陳年一給自己倒了杯酒。

這間餐館開在這裏很多年了，離聞禮一中不算很遠，離聞禮附中更近一點，他們四個人以前不願意吃食堂的飯，懶得點外賣的時候經常會來。

四個人坐在一起有點尴尬。

陸疏行吃了口菜：“那啥，你們怎麽一個人都不動，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動筷子。”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他們就沒有聚在一起過了，甚至私底下都不怎麽聯系。

戚榮看了他一眼：“你吃的挺歡的。”

都快把他面前那盤菜給吃完了。

陳年一笑了笑：“我們都很久沒有一起出去開黑了。”

陸疏行被他引起共鳴：“就是啊，我靠，天天打手游打的我快自閉了，關鍵老大還不帶我。”

霍銳抿了口茶水：“馬上聯考了。”

陸疏行：“……”

“為什麽要提這種和我們無關的事情。”

霍銳半掀起眼皮：“和我有關。”

還有很大的關系。

張建清同意他的一好帶一壞的同桌計劃，給的期限就是這次的聯考成績，如果沈愈的成績沒有比上次月考進步，兩個人很可能就會被調開。

雖然他可以讓張建清給他點特權，但是他還是想用成績去保持住這個座位。

陳年一見話題被岔開，低下頭：“晚上去不去開黑？”

陸疏行啊了一聲：“晚上我約了同桌打王者，要不你和我們一起王者暢游？”

聽到陸疏行的話，霍銳眼睛眯了眯。

約了麻煩精？

什麽時候約的，他怎麽不知道？

勞逸結合是好事，但是——居然背着自己約打游戲。

許是察覺到了霍銳不滿的視線，陸疏行摸了摸鼻子：“老大，你自己拒絕的啊，我中午的時候就問過你了，你說你不打。”

霍銳再次眯了下眼睛。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他當時直接拒絕了。

陳年一強裝的笑意有點維持不住。

他喜歡的人喜歡沈愈。

和他一起長大的兄弟選擇了沈愈。

陸疏行見氣氛有點不太對勁，勾住了陳年一的脖子：“這個，凡是都講究先來後到嘛，本來就是我先約的同桌，現在反悔也不好，我去問問同桌要不要一起出來開黑。”

陳年一搖了搖頭，桃花眼眼尾往上勾了勾：“我就是問問，你們沒空也沒事。”

只是抓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仰着頭喝了小半杯酒，他才看向霍銳。

霍銳有所察覺，絲毫不避諱地對上他的視線，沒有一點尴尬。

好像他根本不記得那天陳年一一時沖動說出口的那些話。

“老大，我敬你一杯。”陳年一給自己滿上，又舉起酒杯。

霍銳頓了頓，也舉起了茶杯。

陸疏行坐在陳年一旁邊，和坐自己斜對面的戚榮對視一眼。

怎麽覺得氣氛有點沉悶呢。

“我有件事要說。”喝了酒，陳年一仰着頭，覺得鼻尖有些發酸。

他無疾而終的初戀，終于要結束了。

“不是，搞這麽隆重幹嘛？”

陳年一笑了聲：“沒有很隆重吧，就是我要出國了。”

啪地一聲，陸疏行筷子直接掉地上了，明顯很震驚。

“怎麽就突然要出國了？因為之前的事情？”他們閉口不提，就是怕陳年一太過尴尬。

陳年一搖了搖頭：“沒有，家裏很早就開始安排了，我成績在國內也考不上好的大學，我爸媽又想讓我出去鍛煉一下。”

這也不算是假話，只是之前他一直在猶豫，他也想借着出國的機會去看一下心理問題。

在心底裏，他還是覺得自己現在的心理是不正常的。

比起陸疏行和戚榮的震驚，霍銳倒是很平靜。

他對陳年一的态度和以前還是一樣：“阿姨跟我說過這件事。”

陳年一哦了一聲，倒也沒有多驚訝。

陳年一的父母一直把霍銳當成是讓陳年一學習的對象，總是在陳年一耳邊念叨，霍銳多麽多麽優秀，成績多好，都不需要他爸媽操心。

只是他還是有點不甘心，這個人對他除了朋友之外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

“你覺得我該不該出國？”

霍銳又抿了口茶。

剛剛陪沈愈吃飯，沈愈點了盤水煮魚，他吃了兩口，辣味到現在都沒有散去。

“你自己的人生，問我？”霍銳這話說的無情，但确實是實話。

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都已經可以左右自己的人生了。

陳年一有點沮喪，又有點釋然。

這樣才是霍銳，才是他們的老大。

只是他還是很想知道，喜歡上一個同性以後的霍銳，今後的人生會有什麽樣的改變，他能頂住來自己別人的壓力、別人異樣的眼光嗎？

可惜，他這麽一走，他們可能再也沒有相聚的機會。

陸疏行哀嚎了一陣，抱着陳年一不肯撒手。

一頓飯從開始的沉悶，變得漸漸像以前一樣，充滿了陸疏行喋喋不休的聲音，和陳年一、戚榮時不時嗆他兩句的聲音。

……

晚上回去，外面下了點小雨，陳年一要回家，霍銳他們回宿舍，四個人在小餐館前面道別，陳年一率先轉過身。

陸疏行盯着他在細雨裏越來越遠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有點難過。

他想去扒拉一下老大的手臂，還沒來得及碰到，被戚榮抓過去，讓他扒拉自己。

陸疏行吸了吸鼻子：“明明覺得我們還沒有長大，怎麽就要經歷離別了呢？”

他還以為他們四個人會一起長大，一起老去呢。

戚榮摸了摸他的頭發，看了眼霍銳的背影，離他們不遠，但就是覺得有點孤獨。

他剛想出聲，扒拉在他身上的陸疏行就立馬跳了起來，急不可耐地掏出手機，給他媽打了個電話。

霍銳往前走着，半垂着眉眼，情緒都隐藏在了眼底。

身後，陸疏行的嗓門大到想忽視他都不行。

“媽！你不會想送我出國吧！雖然我成績不好，紀律不好……”

他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的女聲陡然間聲音大了起來：“你想屁吃呢你！在眼皮子底下都管不住你你還想出國！你是不是皮癢了想挨揍了！”

“你要是想念我和你爸的拖鞋周末就給我滾回家！”

戚榮：“……”

下意識往旁邊走了走。

陸疏行嘿嘿笑了笑：“那什麽，媽，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

“我想什麽想！你敢挂電話你等着家裏保镖來抓你回去！”

霍銳沒忍住，勾了勾唇角。

一路上，陸媽媽的怒吼就沒有停過。

回到宿舍，陸疏行和戚榮都是一臉菜色。

因為他們幾家關系好，除了成績好的霍銳，連帶着戚榮都被陸媽媽給罵了進去。

607宿舍，沈愈打了個哈欠。

這周的作業真的不是人做的，為什麽能這麽多！

半趴在桌上生無可戀地算着化學題目，腦子裏閃過一大堆“鈉鎂鋁矽磷”，手機震動了一下。

[霍銳：。]

沈愈擡眼透過門上的窗口看了眼對面，燈亮着。

因為剛剛太過專注，沒有注意到對面605的人已經回來了。

[SSSR：你回來啦]

[霍銳：。]

隔了一秒，又補充了一句。

[霍銳：回來了]

沈愈咬了咬筆帽，又想起了什麽，松了口。

遲疑了一會兒，打字。

[SSSR：怎麽了？]

按照平時，霍銳發個“。”或者“1”就算是回答了，今天居然多了幾個字。

宿舍樓基本上沒什麽人，能聽見對門陸疏行唱歌的聲音。

雖然……有點兒不能入耳。

聊天界面霍銳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沈愈放下筆，等了一會兒。

[霍銳：沒事，在寫作業]

[SSSR：對，寫化學]

沈愈拍了張作業照片過去。

幾分鐘後。

[霍銳：看不懂你寫的字]

沈愈：“……”

好生氣，可是還是要保持微笑。

[SSSR：棒棒錘.jpg]

又隔了兩分鐘，霍銳拍了張照片過來，是沈愈拍給他看的兩道題目其中一題的解題思路。

[霍銳：自己看]

沈愈回了句好的，下意識又想去咬筆帽了，硬生生給忍住了。

雖然霍銳嘴上說着看不懂，但還是認認真真看了，解題思路裏，明确指出了他之前在哪裏分析錯了。

另一道題目是做對了的。

沈愈松了口氣，好歹比之前好點了，上課認真聽講記筆記還是有點作用的。

把題目研究了一會兒，沈愈還是有點不太放心。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對門宿舍的燈依然亮着。

反複看了一下兩人之前的聊天記錄，斟酌了一會兒。

[SSSR：你是不是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