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斬草除根

皇帝面色沉下來。

他在這個位置上坐的愈久,威嚴積壓的愈發深重,就愈少有人敢頂撞他。

莫不是都瑟瑟縮縮的跪伏在地上聽從順服。

少有的反抗,讓施珩起了些怒氣。

皇帝沉聲道:“朕賜的東西,都是恩典。”

施晝不平,賭氣般的不吭聲。

皇帝索性轉身回桌前坐下,拿起本折子批了起來。

施晝握緊雙拳,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外邊兒的雪雖是已經停了,卻依然寒冷,更別說此時是夜晚,殿內燒着的地暖在身着單衣,僅僅披着錦裘的施晝面前,根本毫無用處。

沁入骨子裏的冷。

施晝忍不住瑟縮了下,呼出的氣都成了白霧。

他想着,一直僵持下去吃虧的只是自己,讓皇帝知曉自己的不滿之後,今夜也不會再派人過來了,不如直接回殿。

他快困的眼都要睜不開了。

皇帝到底是心疼的,拿自己從小寵到大的孩子沒辦法,又看見人凍的抖了身子,唇也凍的蒼白,服軟了。

他低聲道:“過來。”

施晝轉身想走人的想法只得罷休,走到皇帝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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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把人藏在錦裘下的手攥出來,冰冷的。

瘦削蒼白的手與皇帝有力的腕骨有着明顯的對比。

皇帝嘆了一聲:“罷了。”

施晝明白皇帝這是松口了,他仗着人的寵愛,才敢這般大膽。

他打了個哈欠:“冷,困。”

皇帝好笑般擡手揉了下人發頂:“下次可還敢再鬧朕了?”

施晝慢吞吞的道:“敢。”

皇帝起身道:“你去榻上坐着等一會兒。”

施晝乖乖的去了。

皇帝去殿外喊人端熱水過來。

施珩拿起被水浸的暖熱的帕子,給人擦了擦臉,再讓下人伺候着施晝簡單的泡了下腳,看着臉上困意濃重,已經變得迷迷糊糊的施晝輕聲道:“今夜就睡朕這罷。”

眼眸半阖的施晝點點頭,他抱住施珩的腰身:“父皇早點睡。”

施珩道:“嗯。”

施晝又道:“別讓那些人再來煩我。”

施珩也應道:“不會了,”

晚安抱結束,想得到的也得到了,施晝松開人,縮進被窩,沒一會兒就睡去了。

第二日早,施晝醒的時候榻上只有他一個人,從旁邊的痕跡判斷,他昨夜确實跟皇帝睡一起了。

他坐起身沉默了一會兒。

下床換上一旁準備好的衣物,洗漱好就麻溜兒的頭也不回就走了。

他昨夜是吃了什麽雄心豹子膽?

施晝:“?”

他去了他娘親宮裏,給人請安,順便蹭了個早膳。

施晝給華蓉征盛了碗粥:“這幾日盯着施兆的人有什麽消息了?安妃那邊呢?”

安妃是之前的皇後,也就是大皇子施兆的母妃。

他原本并不想去了解這些事,但是人已經觊觎他的命了,他也不能什麽都不幹。

華蓉征眯了眯眸,道:“很安分,皇帝那一出估計讓他小心思歇了會兒。”

施晝笑了下:“不夠。”

華蓉征冷聲:“自然不夠。”

企圖殺她兒子兩次,就這麽點懲罰,怎夠?

做錯事總得付出代價的。

華蓉征道:“蔣大臣那邊我已經讓江奕去收攏了。”

這裏的蔣大臣是前些日子皇帝下決定派去謹王封地監督地方府兵的臣子。

蔣大臣在朝上也算清正廉潔,并且屬中立一派,若是不肯接受,那就收攏陪同而去的人。

——

謹王住的是宮外的驿館。

施兆當年身為太子,一直住在東宮,廢太子封王後就馬不停蹄的趕往封地,在京城外!并無自己的府邸,進京的親王又不可在宮內過夜,只得去驿館居住。

當夜。

施兆回到驿館自己的寝房,推門而入後,臉色瞬間陰沉:“日後必會讓這些牆頭小人後悔!”

這幾日他都在費勁心思的結交,那些朝廷大臣敷衍的态度跟不屑的眼神令施兆內心窩火之極。

跟在後頭的心腹手下低聲道:“有朝一日,主定會東山再起,那些人自會後悔不已。”

施兆憤怒的往內走:“孤——”

他想起這不是謹王府,而是京城驿館,強迫自己改口:“本王——”

施兆一把掀開榻前的簾子,還未開口,就被吓得噤聲。

他的榻上擺着副屍體。

看上去已經死去好幾個月了,腐爛不堪,爛肉腐臭,還有蛆蟲在黑紅的碎肉與森林的白骨中翻滾,衆多的白色蛆蟲密密麻麻糾纏成一團蠕動,又跌落到榻上。

屍臭味從鼻腔內直沖進胃,讓人惡心至極。

施兆離榻只有一兩步之遠,他看着屍體面目全非的臉,跟空蕩蕩的黑色眼眶和蠕動的蛆蟲團。

他忍了又忍,終于退離幾步,直接彎腰稀裏嘩啦嘔吐在自己腳邊。

吐完之後,施兆只想離開這個房間。

穢物的惡臭與屍體腐臭交雜一起,對人的感官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鎮定下來之後,施兆才發覺衆多先前因憤怒未注意到的疑點。

一進門後隐隐的臭味兒,仔細一聞兒卻只是新鮮的空氣,怕是用了什麽東西将氣味掩蓋在不知何時垂落的簾帳內。

驿館本就人龍混雜,各方勢力的人皆有之,朝廷看管也并不嚴,不像他的府邸防的似鐵桶,難免被人鑽了空子,也很難查清。

這口氣,施兆只能硬是吞下。

他此時人都要氣瘋了,立刻換了一間房,迫不及待的清理全身。

完事後。

“主,屍體手上握着的那柄匕首,是秦卿的。”手下恭身敬道。

秦卿自從被派出後不久,就沒了消息,有過人已經死去的預想,也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重新見面。

既然知曉這是秦卿的屍體,那麽這就是施晝做的無誤。

施兆氣的理智不存,憤恨:“孤要讓施晝死!屍體扔了,把那間房間清理了,這幾日派人跟着,引人落單後,直接出手。”

他低咒:“孤當時就不該信任這個叛徒。”

如果不是秦卿背叛,将他施兆賣了出去,施晝又如何知曉這是他做的?

施兆咬牙,他此時還被惡心的反胃,今夜是肯定沒個好覺了。

他又想起之前秋獵時的失手,眼神陰狠:“一群廢物。”

——

昨夜施晝在自己宮裏睡了個安穩覺,沒什麽不安分的人來騷擾了。

起了個大早,準備去将軍府看看兄弟兩耍的紅纓槍。

他不練,天寒地凍,無意找死。

衛炙的傷勢也差不多好全了,可以親身給施晝示範了。

施晝來的時候,兩兄弟在練場裏耍着把□□,威風凜凜。

衛炙轉眸望去,就看見紅頂屋檐下,青絲披散的人。

外披一件白狐裘,小半張臉埋在絨絨的毛下,雙眸盛滿了笑意,就這麽靜靜的瞧着他。

在漫天雪色下,好看的令人心尖顫動。

衛炙忍下心中悸動,冷淡收回眸,繼續練着自己的鈎鐮槍。

衛瑾停了下來,走過去,喘出的熱氣清晰可見:“我哥那麽好看?”

你為什麽不看我,僅看我?

施晝仰頭看他,笑笑:“第一次見,瞧個新鮮。”

他眼眸又轉回去:“你我都看膩了,有什麽可看的,你哪我沒見過?”

衛瑾湊近他,笑了下:“還真有。”

他俯身在施晝耳邊輕聲呢喃:“你什麽時候看過我那地方了?”

炙熱的氣息噴灑在施晝略有些冰冷的耳畔處。

施晝耳處有些敏感,猝然如此,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衛瑾起身笑了起來。

施晝耳上泛紅,怒道:“衛瑾!給我滾遠點!”

衛瑾還是笑,快停不下來了:“哎在呢,惱羞成怒了?”

施晝不想理他:“你走遠點,快走,練你槍去。”

衛瑾悠閑道:“不練了,教你,趕緊把衣裳褪了。”

施晝看着這個不做人的東西:“誰要你教,我要衛将軍。”

衛瑾眼眸微眯,笑意也沒了:“你再說一遍?”

施晝以為他特意拉下臉唬自己,重複了一遍:“我不要你,我要衛将軍。”

衛瑾眸色瞬間暗沉,不甘與嫉恨等等複雜的情緒交雜在一起。

為什麽你要選擇他?憑什麽該我讓步?

身旁突然響起低沉的男聲:“嗯,我教。”

施晝一怔,看着他,這麽冷的天,他随口一說,衛炙就當真了?!

這個也是不做人的東西。

但這般的衛炙确實俊的好看極了。

上半身//裸着,露出傷痕累累的皮肉,都是經年戰場的榮譽,八塊腹肌分明,恰到好處的勁瘦有力。

視覺盛宴。

身材是真的好,施晝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最後一眼,不,再來一眼。

“褪衣吧。”衛炙道。

施晝被美色蠱惑着點頭:“好。”

應完才感到後悔。

衛炙的□□是見過血,殺過人,在伏屍百萬的戰場上橫掃千軍過的,施晝光看着,就有一種莫名心底發寒的感覺,與衛瑾的飒爽終歸是不同。

施晝學到的也更多。

一套下來後,他已不覺得有多冷了,微喘着氣道:“将軍傷好後自個也要練,我也不能再占着将軍這鈎鐮槍了。”

衛炙的鈎鐮槍握在施晝手中,清瘦的腕骨與粗壯的黑色搶杠強烈不符,而衛炙手上則是随便挑的一把□□。

用着也着實是不順手。

衛炙道:“殿下想要什麽把式的?臣讓人去做出來。”

施晝想了下,道:“我也不是很懂,由将軍決定吧,要輕巧些的。”說罷,又有些抱怨:“将軍這把鈎鐮槍實在是重極,手酸。”

衛炙心裏好笑:“好,過幾日殿下來臣這取罷。”

施晝把手中的槍抛給衛炙,他抛的艱難,暗中使了內力與巧勁兒,衛炙卻随手擡臂接下,接的輕松。

“那就多謝将軍了。”施晝道。

施晝停下了,衛炙也不再練了,他把手中的□□放好。

至于衛瑾,人早就走了,此時已沐浴完換好了衣裳,來到練場時,看都未看衛炙一眼,拿着件幹淨的狐裘給施晝披上了。

“上次在獵場就說要給你的,這幾日我特地去獵了幾頭,派人趕着做好了。”衛瑾低聲道,轉眸才看向衛炙:“哥去換洗罷。”

衛炙輕挑了下眉:“嗯,殿下可要一起?”

施晝的确有些想,先前他過來這練完連個換洗的時辰都沒,就回宮了,此時正是清閑的時候,他也受不了身上的汗漬。

于是點頭應道:“好。”

衛瑾垂眸給施晝系狐裘的手頓住,又若無其事的繼續,他道:“府上沒有給你的換洗的衣物,趕緊回宮去。”

施晝不以為意:“穿你的啊,反正我兩身高也差不了多少。”

衛瑾沉默了下,嗓音莫名暗啞:“好。”

心愛之人穿着自己的衣物,任誰都會心動。

出于私心,衛瑾妥協了。

将軍府家大業大,一處溫泉還是有的,衛炙跟施晝前去,衛瑾回房給人拿衣裳了。

良心還是在的,亵袍拿的是未穿過的,衣裳拿的是衛瑾很少穿的紅袍,暗紅鑲着金邊,繁複的繡紋。

這件衣裳并非适合衛瑾的風格,卻奇異的适合施晝。

他天生就該這般豔麗華複。

施晝下水後,也不敢多往衛炙那邊看,雖跟人熟稔了許多,但這麽親密的事總會有些尴尬。

衛炙半阖眸靠着池岸,耳邊即是那人撩動溫水的聲音,眼前是彌漫離合的霧氣,讓皮膚感到燙熱的水溫仿若慰熱到了人心底,衛炙深吸了口氣。

他又聽見,一旁的施晝因水溫而感到舒服的慰嘆和輕微的喘氣聲。

他攥緊拳,臂上泛起青筋。

連相隔也有着需要忍耐的折磨。

沒過一會兒,施晝就道:“将軍。”

良久,衛炙才應,他聲音低沉:“嗯?”

施晝壓下疑惑:“本殿泡好了。”

衛炙只道:“嗯。”

施晝看過去,是衛炙閉眸養神的側臉,他只好起身,踏上了地面後就走到屏風後,然後喊外邊兒的衛瑾将衣裳拿過來。

誰也不知道,衛炙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從始至終未去看施晝一眼。

施晝麻溜兒的換好衣裳後,叫着冷,讓衛瑾将狐裘給他披上。

兩人雖是身高差不多,但終究是有差距。

這紅袍松松垮垮的穿在施晝身上,底擺還拖在地上,連赤//裸的雙足也一并遮去,只堪堪在走動間露出半點。

豔麗的紅跟冷冽的白交織,是能勾//人的欲。

衛瑾深吸一口氣:“又不穿鞋,還有臉叫着冷?”

施晝坐在榻上,裹着那個狐裘,一腳踹到人衛瑾身上:“我就有。”

衛瑾直接擡手握住人腳裸:“行了,把鞋穿上。”

施晝抽了抽腳,沒抽動:“放手。”

衛瑾又使了些力,暗暗壓制住,抑制住自己想摩挲的手中細膩的皮膚的沖動。

他也不吭聲,靜靜的給施晝穿上鞋。

施晝吓得還是想抽回腳:“你幹嘛啊?”

衛瑾皺眉:“別動,我還沒給其他人穿過鞋呢,好好珍惜。”

施晝嗆他:“誰想珍惜你這個?”

卻也還是聽話的沒動了。

等衛炙換好衣物出來後,施晝就向人告別了。

衛瑾是想跟他一起走的,這幾天街上熱鬧,想拉人去逛逛。

施晝也起了心思,過年的時候可以說是京城裏最熱鬧的時候了,摩肩擦踵的,擠着心累。

但別的不說,好玩好吃的玩意兒的确特別多。

施晝拒絕了,跟人約定今夜再去,他等會兒還得去找江奕。

談些事兒。

江奕知曉他要來,又臨近午時,已備好了午膳候着。

一見着人,眸色一變,讓人坐下後,不經意的問:“身上的衣裳怎不合身?”

江奕知曉,這本不就是施晝的衣裳,當然不合身,經過秦卿那件事後,施晝就有些厭惡這般似血黏稠的紅。

他垂下眸。

怕又如何,厭惡又如何,經歷的多了,自會習慣的。

施晝自然是沒隐瞞的說出:“我方才去了将軍府,順便換洗了下,這衣裳是衛瑾的。”

他又問:“怎麽?”

與衛炙兩兄弟結交并不是壞事,江奕擡眸,面上仍是一片冷淡:“無事,用膳罷。”

江奕又道:“等下回房将衣裳換了,換件合身的。”

施晝應下。

江奕道:“近幾日我會多加些人手在你身旁跟着,謹王要開始動手了。”

秋獵那次暗衛不能跟随施晝身側,才出了這般意外。

這次率先防範必不會再出錯了。

至于施兆,引得他先發瘋,才能收齊證據。

施晝有些困惑,江奕私底下做的事他并不是全部清楚的,更多的是被華蓉征與江奕知會兒一聲罷了。

江奕解釋:“秦卿的屍體,我派人送去他榻上了。”

施晝一時有些作嘔,飯菜都要咽不下了,死去幾個月的屍體,可想而知是有多麽慘不忍睹。

江奕停住,揉了下人發頂:“待用膳後再說罷。”

施晝吸了口氣,道:“不用。”

江奕沒理人,不再開口了。

用膳後,又繼續談論。

施晝吃的有些撐,癱在椅子上:“這麽一激,那施兆肯定得瘋,會像瘋狗一樣追着我咬。”

江奕沉聲道:“即使不激,日後也一定會不饒你,不如趁此時斬草除根。”

他又道:“謹王既然敢來京城,就要做好回不去的準備。”

“而且這麽一激,對方的破綻也會更多,等到時抓到人了,讓大理寺的人直接往上報即是。”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兩萬,高興嗎,這章五千。

跪下謝罪.jpg

都怪峽谷風景太美,渣作者一時沉迷忘返。

下章還是五千更新。

下下章萬字更新(入v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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