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隐而不見的羁絆

無法面對突如其來的事實，那天之後我将自己關在了卧室，好在家裏人的諒解并沒有強制要求我做些什麽。我将來怎樣都無所謂，但這件事情最大的影響人，應該是我即将年滿十四歲的女兒季夏花。

胸口依舊苦悶，這麽多天肚子終于有了餓意，我拿起一旁的手機準備叫外賣，卻發現未接電話與短信的提示占據了整個手機頁面，有好朋友的，也有夏花她父親的朋友，但更多是我母親的電話。

看來我的任性給他們添了不少麻煩，自己明明為人父母，但這時候卻不如自己的女兒可靠，如此脆弱的我更不知如何支撐起接下來的生活。

滴滴滴。

滴滴滴。

手機再次響起，來電人依舊是五分鐘前來過電的母親，為了減少他們的操心，我接起了電話。

“獨自在家還好吧？”

“沒問題……讓你們操心了”

“這麽久了還帶着哭腔，還敢說沒問題？”

“只是對今後的生活有些不知所措……”

“你說的這些母親都能理解，關于他的事情我們也處理完了，不如過來看看他吧，而且夏花在這邊等你很久了”

“夏花在那邊沒給你們添什麽麻煩吧？”

“沒有，她很懂事，幫了我們不少忙”

“那就好，我......再等幾天過來吧”

清晨的鬧鐘響了，今天是去母親家看望丈夫的日子。

我踉踉跄跄地走向梳妝臺，鏡子中的我一臉憔悴，頭發更似路邊的雜草，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幅落魄的模樣，恐怕連夏花也認不出我。以往淡妝出行的我，今天加厚了一點妝容，不論怎麽說至少要在女兒面前表現出一副精神可靠的樣子。

梳妝後唯獨那泛紅的眼白不可遮蔽，整體來說總算是恢複到了日常。正當要出門時才發現，人只要一衰起來，四周的環境也會雜亂無比。沒想到這些日子制造了這麽多垃圾......別說我自己收拾起來累，這要是被維持家務的夏花看見，肯定是會沖我大發雷霆的吧。

“呼，終于收拾幹淨了”我看了看手表，現在以是10點，我急忙穿上了鞋，向公交車站跑去，可能是這幾天老待在床上的緣故，下樓梯時，腳下竟傳來了一種陌生的觸感。

搖晃的長途客車使我越來越疲倦。不過也真是奇怪，這幾天明明總是在發呆與睡覺，按理說也是足夠休息了，但眼睛沒睜一會便開始幹澀。

也不知小歇了多久，客車終于停下。我緩緩睜開眼睛的同時衣兜裏的手機也震動了起來。

“媽媽！！”

“怎麽了，媽媽才剛到，現在準備下車了”

“看窗外的右下方，我們只隔了一層鐵皮”

“鐵皮？”

我按照夏花的提示看向了窗外，發現夏花舉着手機，母親則對我笑了笑。

“下車見”

“嗯”

剛一下車，不同于大城市的空氣迎面而來，這時夏花扶着我的母親緩緩走了過來。

“抱歉，這麽重要的事情我卻現在才來”

“沒關系，聽夏花說這些年來你很少休息，這些時間就當給自己放的假吧，畢竟前前後後的事情，我們已經處理好了”

夏花挽住了我的臂膀，看來她已經從這件事情上恢複了精神，我的擔心恐怕只是多餘的，眼下似乎只有我沉陷于這份悲傷的情感之中。

“你們母女關系真好，就讓夏花帶你去吧。正好一家三口，我就不去了，馬上還得準備晚上的飯菜”

在丈夫的墳前，心中想說的話反而說不出口，倒是眼淚伴随着眼角的疼痛不停流出。

“媽媽沒帶什麽慰問品來嗎？”

我擦了擦淚水，穩定氣息後我不解的向女兒問道：“慰問品？你是說祭祀品一類的吧”

“對，婆婆告訴我，看望已逝的人必須要帶上慰問品”

這時我才注意到丈夫墓碑兩旁有着散亂的花瓣與沾滿泥土的糖果。

“嗯，确實是這樣，但我走得太匆忙……”

“沒問題的”

說到這裏，夏花不知在她的衣服口袋摸着什麽。

“難道你替我準備了慰問品？”

“來，伸手”

夏花握拳的雙手在我手心張開，幾顆不一樣的糖果落在了我的手心。

“之前那些也是你放的嗎？”

“婆婆說父親小時候喜歡吃甜的，那天我沒什麽給他的，就順勢将口袋的糖果放在了那裏”

我跪在了地上并将糖果放在了墓碑兩側，接着雙手并合，祈禱着夏花能平安長大，未來的日子也一帆風順。

這時吹過的微風帶着什麽毛茸茸的東西劃過臉頰，癢癢的感覺使我睜開了眼睛。

“媽媽，是蒲公英”

夏花說完便追着蒲公英跑了出去。

“晚飯時間要到了，以後有空再來看你吧。夏花，我們要回家了！”

她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眺望着遠處的大海，為了她的安全，我不停的呼喊。

“夏花？！”

“我看見...我看見了我的父親,就...就在大海對面的一個海島上！”

“你着孩子在說什麽傻話，那裏不安全，快過來”

夏花并沒有理會我，我趕忙跑了過去，并強制把她抱了下來。

“傻孩子，那邊怎麽可能有你父親，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回去吧，不然你婆婆可是會擔心的”

“可我确實看見了，剛剛飄過的蒲公英也飛去了那邊”

“這裏怎麽會有能看見的海島，你可能是想父親了，你父親永遠都會在這裏守護着你，怎麽可能出現在其他地方”

她揉了揉眼睛并未說話，接着又回頭看了看他父親的墓碑。

明天一大早我就準備帶夏花回家，雖然老人們希望我在這裏多呆幾天，但公司給我的假期也快結束了，況且暑假過半，夏花的作業幾乎沒有開動過。

晚上，我的母親把我叫到了她的房間，她的眉頭微微皺起，但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這麽晚叫我來你的房間，有什麽事情嗎？”

“當然是關于你與我兒子的事情”

母親說到這裏微微笑了笑，并示意我在她身旁坐下。

“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夏花今年才初一，而且我也聽她說過這幾年來，你獨自一人撫養着她是多麽不容易。既然我兒子不幸走了，你就幹脆改嫁了吧”

老實說，這幾年來比起所謂的辛苦，我和女兒一樣更盼望着丈夫的回家。我還愛着他，這點不因單方面的生死離別而改變，我想夏花也是如此，畢竟她一直都是個懂事孩子，如果更換了父親，她一定會恨我的。

“不用了，我想我與夏花能走下去”

母親點頭了點頭，又微微笑道：

“夏花很像你啊，她說只要她在懂點事，你的日子肯定會輕松起來的”

能得到女兒的理解，我感到一絲高興。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我也當睡前故事告訴了母親。

“她看見了她的父親？”

“可能只是太想她父親了，畢竟很早之前她就盼着父親到家的那天”

“畢竟那片海域對面就是斑兔島哦”

“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當時連我都差點信了夏花的胡話”

“竟然看見自己父親離去的地方，或許這他們所謂的親人之間的羁絆吧，不論身在何處，總會有東西将我們牽引着，就像你與夏花之間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