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離去

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結束。

我拖着疲倦的身軀擠進了最後一班公交車，車內沒有多餘的空間，頭頂的吊環成了我唯一的依靠。距離到家還要經過數個車站，只是悶熱暗淡的環境讓我漸漸産生了睡意。

我無力地擰動鑰匙，在拉開大門後，便傳來了米飯獨有的清香。我好像更餓了，現在看來，彎腰解掉高跟鞋的紐扣也是無比麻煩的事情。今天到家比以往更晚，但女兒漸漸懂事也讓我省心了不少。

她趴在茶幾上睡着了，雙臂壓着作文本，一旁是散落的照片。雖然我告訴過她，不用等我下班，但她幾乎每天都會等到睡着，這樣的日常對于一個普通孩子來說是有些寂寞，本想買只寵物陪陪她，但也因忙碌的工作拖遲至今。

我輕輕地搖醒了她，她帶着睡意揉了揉眼睛。

“媽媽今天比往日更晚”

“媽媽我在适應新工作，你也要一起适應新的規律哦”

我被味道吸引來到了廚房，但看着廚房裏絲毫未動的飯菜讓我有些生氣。

“都說了，如果媽媽回來過晚，你就提前吃飯，不用等我，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麽能這樣......算了，把桌上的照片收拾幹淨吃飯吧”

“那也是有原因的嘛！今天的作文......我寫不出來，全都怪食言的父親”

客廳外傳來了女兒的不滿，也不知道他父親臨走時與他女兒達成了什麽約定，如今卻被女兒抱怨為食言的父親。

“好啦，有什麽事，吃完飯再說吧”

自從他父親離開後，女兒在學習方面反而更加的踏實，老實說我也沒太多時間照顧她的學習，這方面唯一需要我幫忙的只是在她滿分的卷子上簽上我的名字。今天難得需要我輔導作業，雖然下班後只想快點休息，但讓女兒如此苦手的作文，也不能作罷不管吧。

“這次的作業是以父親為題”

“我記得你以好像寫過，就在幾年前，那小時候你應該才3年級左右......等等啊”

我來到卧室翻起了雜貨櫃裏的東西，不出我所料，女兒之前确實寫過這樣的作文。

“找到了，不過也真是奇怪啊，你明明之前就能寫出來，現在怎麽寫不出來了”

她用雙手撐住了臉部，呆呆的模樣就像受到委屈的可憐蟲。

“......我想父親了，我忘記了他的模樣，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喜歡蒲公英”

難怪會這樣，手裏的作文本已經是幾年前的了，那時的她應該還殘留着父親陪伴着她的記憶，而且那時候作文的要求也不過百來字。

“關于你父親喜歡蒲公英，我曾經好像聽他說過，他說我們的血脈就如同蒲公英一般 ”

“我們的血脈如同蒲公英？”

“是啊，我們就像蒲公英上的果實，看似頑強地抓住了彼此，但總在不經意間被微風吹走。紛飛的果實不論抵達何方都會延續着新的生命。你父親是如此，将來你也會随着微風遠去”

“再吃胖點不就好了，就像樹葉只會被吹在家門口”

看來現在告訴她這些似乎早了一點，但她的父親确實是這樣的人。我抓不住溫柔的風，也尋不到它的一絲蹤跡，更不知道這枚小小的種子最終會在何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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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學期在放肆的蟬鳴下結束，綠化帶裏的雜草長高了很多，就連我也長高了不少，但至今還沒有父親歸家的消息…也許我要再長高一些，搞不好父親說的是另一組開關。

“學生時期真好，媽媽馬上要迎來最忙的月份，所以你獨自在家要打理好家中的家務，沒事也別老待在家......”

每當放假前一天，母親都會沒完沒了的唠叨，這時候我只需要“嗯嗯嗯嗯”随後在點點頭即可。

接下來的日子，母親确實比往日忙碌了很多，就連周末也會因各種繁瑣的事情東奔西跑——最終母親因中暑，所以不得不在家中休息。

那是母親病情好轉的第三天，我向往常那樣做完家務，随後陪伴在母親身旁看着電視。每到這個點就是新聞聯播，母親每天總會按時收看。我是這個大世界的後來者，關于這個世界的問題是理所當然的不知道，但母親卻告訴我，父親所工作的地方，就是新聞裏常常出現的海島，而這個海島與我住的城市僅隔了一片海域。

“近日斑兔島的局勢逐步穩定，不少維和部隊也漸漸歸鄉——”

“斑兔島雲亭市一家外國企業工廠發生了意外爆炸，此次爆炸造成了造成了28人死亡89人受傷，同時北林市空氣中彌漫中着一種未知的有害氣體，不少接觸者出現了狂暴、皮膚腐爛等多種未知狀況”

母親看着電視皺起了眉頭，看來這件事情多多少少會影響到在那邊的父親。這時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從母親接電話的語氣判斷，應該是婆婆打來的。

“你說的是真的嗎！！他......他真的回來了？......嗯嗯，有具體到達的時間嗎？嗯，好的沒問題”

母親的眼睛有些泛紅，在挂掉手機後，明顯要比之前精神了很多。

“父親終于要回來了嗎？”

我迫不及待的追問，母親一邊像小女孩似的擦着眼淚，一邊“嗯嗯嗯”的點頭。

那天夜裏我做了個夢，夢中的地方是片廢墟，當地的居民與一批身着迷彩綠衣的人修建着樓房，而我的父親與另一批成年人種植着花草，我高興的跑了過去，不料胸前的隔離帶怎麽也弄不破，直到花兒盛開，廢墟變為高樓，但此時已找不到衆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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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母親滿懷期待的度過每日，最終在正夏的一個午後傳來了令我激動不已的敲門聲。

“父親回來了？”我從卧室沖到了客廳，發現門外站着的不是父親，而是一位穿着西裝帶着眼鏡的陌生男子。

“......事情就是這樣，幾天後當地政府的工作人員會來回訪”

眼看不是父親，我有些失落的回到了卧室，這時玄關處隐隐約約傳來了哭泣的聲音，我拉開大門跑了過去，發現母親坐在地上抱膝痛哭，與此同時地上的手機也嘟嘟作響。

“怎麽了，媽媽？”

母親跪在地上，緊緊地抱住了我，她的眼淚很快就打濕了我的上衣，一時讓我不知所措。

“......抱歉，你......父親他永....永遠不會回來了”

滾燙的淚水不自覺的流出，此時我就像母親唯一的依靠般，傻傻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