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成長與逝去的記憶

“今天的作文內容是“我的父親”要求1500字以上，內容真實，不能捏造”

老師用直尺将黑板上內容真實的四個大字打得啪啪作響，一旁埋頭看漫畫的同桌被吓得立直了腰杆。

“季夏花”

“怎麽了？”

“那個…這個給你”

同桌把一支黑鋼筆放在了我的課桌上，那只筆獨有的造型使我情不自禁地拿了起來，但這只鋼筆在手中的質感與重量都說明着它價值不菲。

“這個看起來有些貴重的……我不能要”

“沒事的，我父親随時可以再買給我，但這次的作文……拜托你給我抄抄吧，如果被老師發現了，我會主動承認錯誤的”

“你的父親就在你的身邊，和我對比的話，你寫起來應該容易許多吧？”

我像同桌那樣壓低了聲線，立起了課本。

“沒關系，我只是套用你的樣板，核心內容當然自己搞定啦”

我已經很久沒見過自己的父親，老實說父親的面容就像稀碎的鏡面。我并不太了解我的父親，只知道他喜愛着蒲公英，所以……我對這次的作文并沒有信心。但我的鋼筆筆尖已經頓了，也不想動用零花錢在文具上，如果只是給他抄抄，我想問題應該也不大……

将自動鉛筆的筆芯按出，又抵着桌面裝回，如此反反複複終于熬到了放學。

收拾好雜亂的書本後，我輕快地背上書包，如果這時候沖出校門，還能趕上下午的特賣，如此以來又可以剩下不少的零花錢。

“請季夏花、李橫還有早上未交作業的同學到語文老師的辦公室”

“……不會吧”我有些沮喪地放下了肩上的雙肩包，同桌則沖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家夥到底抄了多少！！！）

夕陽漸漸西下，操場外的打鬧喚醒了樓道的燈光，因為辦公室較小的緣故，我與一群叫不上名字的同學在辦公室外的矮護牆上一邊寫着作業，一邊等着老師的數落，這種場景我在小學時常常看見，只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享有如此特別的關照。

“好慢…這樣下去就沒多少時間玩了”“別抱怨了，趁機把早上的作業補上了吧”“我不管了，我要偷偷溜走”

看來這些家夥就是所謂的老油條了，明明初一才開學一周，他們總能找到不同的方法應對。

“你們兩位也是沒做家庭作業被留下了嗎”

一旁的同學A與我的同桌搭起了話來。

“我才沒這麽蠢，他們肯定以為新的學校、新的老師、新的班主任、新的周五，只要是第一次不寫作業，老師就會以初犯饒過他們，然而這個班主任可是很嚴厲的”

“才上幾天她的課你就知道她嚴厲了，你不也被留下了嗎？”

“廢話，我可是留級生，我只是抄襲了作文才被留下的”

“切，還以為你有多高明，抄襲作文還不如我們不寫作業的”

“其他老師還在辦公呢，你們在誰在講話，我就多留他一個小時”

老師用教尺敲了敲牆壁，叽叽喳喳的學生們瞬間埋頭寫着自己的作業，但在她回到辦公室後又恢複了原狀。

“說把，你倆的作文誰抄誰的”

老師說完，從上到下、從下到上地翻着小山般的作文本。由于她的辦公桌在窗戶一旁，窗外的大樹随風傳進了好聞的清香，這也讓我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別以為把兩份作文隔開上交，我就發現不了誰偷懶了！”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面對老師的疑問不知該說些沒什麽，甚至還覺得這些小伎倆有些好笑。

終于老師從前段與末尾抽出了兩個作文本，她翻開了頁面并放在了雜亂的辦公桌上。我的作文是“我的父親是蒲公英”，因為我只記得這個，後面的內容幾乎全是瞎編的，而一旁同桌的作文本卻寫着“我的父親是含羞草”......

“我的父親确實蠻像含羞草的......因為別人誇他時他總會無表情的臉紅”

老師聽到這裏用可疑的眼神審視着我的同桌，同時還拿起了一旁的教尺。

“那你這小子不把這些寫進作文裏？”

“抱......抱歉，是我抄了她的作文”

“還算誠實，自己回家再寫一份吧”

“謝…謝老師”

同桌如實承認了，這樣的話他的筆我也不好意思收下。見他離開了辦公室，我想應該也沒我什麽事情，于是我追了出去，不料卻被老師喊住。

“你的作文嚴重的偏題，而且很多東西也沒解釋清楚，甚至還用劃掉的部分湊字數”

“莫非老師你以前也幹過這種事情？”

“那不是廢.....咳咳，總之作文不合格”

老師先是一副自豪的表情，随後又變回之前嚴厲的樣子。關于這次的作文，我根本不想再寫一次，光是瞎編就讓我感覺怪不好意思的。

“老師這次能放過我嗎，這次的作文……我實在有些寫不出來”

“怎麽寫不出來？”

“父親因為工作的原因，在我讀幼兒園時就離開了我，現在我記不起他的模樣，所以我無從下筆，甚至還瞎編他的事跡”

老師關閉窗戶，接着又看看手表說道：

“時候也不早了，作文回去寫吧。你母親肯定知道一些關于你父親的事情，不如問問你母親吧？”

關于父親的事情，我從未問過母親，或是曾經問過但兒時的記憶是不靠譜的，如果按照我的部分記憶在作文上寫出我的父親是某種影視英雄一類的話，想必是會引起初中生的哄堂大笑。

僅有一點父親的消息也只是母親每天晚上皺着眉頭回播着新聞，雖然我并不清楚新聞裏發生了什麽，但聽母親說有一些事情是與父親有關的。

我獨自走過黃昏下大街，突然意識到父親曾經也同我來過這裏，那時能看見的景色比誰都高，比誰都遠，因為我總是坐在他寬寬的肩膀上。那還是父親離開前一天的事，那天放學後，他說只要我像往常那樣按時吃飯、按時睡覺，當能夠到家中電燈開關時就會回來。

明天是周末，所以要買兩天份的食物，我背着書包，手裏擰着大包小包的口袋。這樣的放學後便是我的日常，只是因為今天耽擱的時間，所以不得不擠入人群。

我将手中的東西一一放下，取出鑰匙靠近門時卻聽見了電視機的聲音，看來母親下班了，我滿帶歡喜地推開大門，卻沒見母親半點身影。

“媽媽？”…….看來只是忘記關電視了。

像往日那樣手忙腳亂地做好飯菜，接下來只需保好溫，直到母親下班。我從電視櫃裏翻出了以前的照片，随後又挑出了很多父親年輕時的照片。

父親年輕時常常穿着綠色的軍裝，對比母親的身高，父親至少也有一米八左右。他的眼神正直，臉上的笑容卻如孩童般傻氣，他喜歡用一只手抱住年幼的我，另一只手總是拿着各種好吃的。

我對比着照片将父親的面容留在了作文本上，雖然都是他年輕時的照片，但我也幻想着父親如今的模樣，他的身體應該比以前更加結實，搞不好還出現了白發，或者是比以前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