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弦一柱思華年（五）

勞累了一夜總算能好好歇息，白日睡覺本也不踏實，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白露點了凝神香，秦文珺才覺得稍稍好些。睡了整整兩個時辰，醒來時，只見涅兒捧着幾枝紅梅站在床前，“白露姑姑說我要有妹妹了。”

“妹妹？”她把紅梅放進白玉瓶中，擡頭問道：“哪裏的妹妹？”

白露神色黯淡下去，吞吞吐吐地說着：“太醫院剛傳來的消息，瑾妃有喜了。”

“有喜？”她充滿疑惑的看着白露，白露才想起她不過十四心智，哪裏知道“有喜”什麽意思？便解釋道：“就是身懷六甲的意思。”

秦文珺恍然大悟，白露不願瑾妃生下的是皇子，自然告訴涅兒那是妹妹，可不到臨産之時，誰也不知瑾妃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嫔妃有孕，秦文珺身為皇後理當去看看，“帶些糕點，今晚去探望瑾妃。”

“不妥，若瑾妃吃了膳食後身體不适，定要怪到娘娘身上。”白露想了想，選了十支進貢的琉璃步搖，又拿了三匹雲錦，雖不是稀罕的東西，但也奢華至極。

瑾妃所住的青華殿是後宮嫔妃住所中最偏僻的一處，路上，白露把瑾妃的事情仔仔細細地說了一番：瑾妃為當朝大學士之女，入宮不到一年，性格溫婉，不喜争寵。

這算是秦文珺醒來後第一次見瑾妃，之前年宴上見了太多的女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也分不清哪位是瑾妃。正思量見面後該說些什麽，突然瞥見青華殿門前停着龍辇，她加快了腳步，不等太監通報就走了進去。

屋內籠着一絲暧昧的氣息，李延昊拿着湯匙喂着床上的女人喝藥，秦文珺只覺心中莫名地堵着什麽，她站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仿佛成了局外人，比起和李延昊單獨相處還要尴尬幾分。

“皇後娘娘。”瑾妃輕聲喚着，準備下床請安，卻被李延昊攔住，“你懷着身孕，可不必請安。”

“聽聞瑾妃遇喜，便來了。”再客氣的話她也不會說，至于祝福的話更是說不出，等身後的宮女把步搖雲錦送進屋子後，她便朝李延昊行了行禮，“臣妾告退。”

回了宮沒多久，李延昊的貼身太監便傳秦文珺去未央殿侍寝，得知他沒有留宿青華殿，心中竟竊喜起來。到了未央殿，侍女們紅着臉關上門，圍着屋子找了半天，才看到李延昊已躺在床上，她一動不動的站在炭火旁，也不敢上前，“今日怎麽不批奏章？”

“豈能日日都批，今兒累了，皇後不累嗎？”他話裏有話的問她，她點點頭，吐出一個字：“累！”

李延昊嘴角微微勾起，拍了拍被褥，“躺下來。”

她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李延昊挑挑眉毛，“要朕過去請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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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她艱難的挪着步子，仿佛用了一個時辰才走到床邊，身子還沒站住，便被李延昊拉到床上，緊緊摟在懷裏。她吃驚地瞪大眼睛，慌張地掙紮，“李延昊！放開我！”

李延昊慵懶地笑了笑，松開了她，轉身睡去。驚魂未定的秦文珺喘着粗氣，果然還是不适應與他同床共枕。

月光如水，靜靜地流淌在女子的臉上，李延昊凝視着身旁熟睡的人，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他低聲低喃着：“若你一直都是豆蔻年華該多好，這世間的是是非非便再也與你無瓜葛。”

清晨，秦文珺醒來時身邊已空無一人，未央殿的侍女圍上來梳妝、更衣，當問到李延昊的去處時，宮女們都低着頭不敢言，最後還是門口的老太監告訴她李延昊去青華殿。倒是難為這位皇上了，東奔西走，只為不讓美人流淚。

乘着龍辇回到長樂殿，白露等人都喜得合不攏嘴，皇上連續兩日讓皇後侍寝，這可是少有的事情。聽白露說，以前李延昊總是宣她去未央殿，但她很少留宿，看來兩人之間也沒那麽恩愛。

閑來無事，她只好出宮去找李延清，自從上次穿着侍衛服偷跑出宮後，李延昊便給了她一塊刻滿字的玉佩，即便是在太後面前，只要舉起玉佩，太後也要忌憚三分。

果然，她拿着玉佩在宮門口晃了晃，侍衛便讓開了路。她穿着的是平常百姓的衣衫，走到寧王府時門口的家丁都沒正眼瞧她，她舉着玉佩遞給家丁，“我要見李延清。”

家丁不識字，拿着玉佩看了半天，“姑娘稍等，小的呈給王爺瞧瞧。”

當家丁把玉佩遞給李延清時，他臉色頓時一變，以為是李延昊來了，走到門前見到的是秦文珺，面色沒有放松反而更凝重，“皇兄竟将這麽寶貴的東西給你。”

“這玉很值錢嗎？”秦文珺拿起玉佩對着太陽照了照，成色一般，也不像什麽奇珍異寶。

李延清解釋道：“這是先皇留下的。”

比起李延昊、李延清，秦文珺對先皇的印象更加深刻，秦家先祖是開國元老，三代重臣，先皇對秦家更是恩重如山，待她如同親生女兒一般，疼愛有加。若是李延清沒有上戰場，那麽秦文珺必定嫁給他，這天下之主也不會是李延昊。

李延昊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以為她在想瑾妃之事，便勸道：“後宮嫔妃有孕是早晚的事情，你不要太過傷心，若是哪日皇兄不要你，我娶你。”

“休要胡言。”曾經做夢都想嫁李延清，醒來後，也盼着有朝一日會可以和他遠走高飛。可自從知道自己與李延昊之間還有一個涅兒時，一切都變了。縱然她只有十四歲之前的記憶，但也知什麽叫責任。“就算了為了涅兒，我也要留在李延昊身邊。”

“珺兒。”李延清突然喚着她的乳名，“除了我，那個宮裏無人對你真心，包括皇兄。”

“他是我夫君，我信他。”也不知哪裏來的自信，她沒有理由的袒護這李延昊，就像那夜梨園李延昊固執的維護着她一樣，究竟為什麽呢？

李延清面色一沉，猛地拉過秦文珺的身體，她以為他要輕薄自己，誰料眼前青光忽閃，數十名蒙着面的黑衣劍客向他們靠近。李延清将她緊緊護在懷中，一步步退回王府，整個宅子都彌漫着血腥的氣息，家丁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其中還有幾名秦家負責保護秦文珺的暗衛。

下一刻，數不清的刀劍已向他們刺來，李延清手中的折扇一開一合抵擋着冰刃，腥紅的血落在白衫上，猶如雪中盛開的紅梅。以李延清一人之力撐不了多久，幾招下來，他已受了重傷。

為首的黑衣人平靜地看着這一切，冷笑着解開面紗，“梁國寧王，別來無恙。”

“蕭廣翎！”李延清轉身避開背後砍來的劍，擦去嘴角的血跡，“戰場上敗了，便派人暗殺嗎？”

蕭廣翎拿着劍不急不緩地走向李延清，雙眼一眯，精準地向李延清胸口刺去。他似乎意識到這一劍躲不過去，便一把推開懷中的人：“快走！”

秦文珺踉跄着退後幾步，眼見着那劍離他們越來越來近，心下一橫，她閉緊雙眼擋在李延清身前，等待着皮開肉綻的痛苦。

良久，她睜開眼睛，只見劍尖停在了離她脖頸一寸的之處，蕭廣翎邪笑着收起劍，揮手向她後頸打去，秦文珺只覺眼前漆黑，沉沉暈過去。

“蕭廣翎，你若敢傷她分毫，我定踏平楚國。”李延清重重的咳了一口血，“她已經忘記一切了，你又何苦執着？”

“告訴李延昊，用十座城池來換她。”蕭廣翎抱着秦文珺苦笑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