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何如薄幸錦衣郎（四）

防人之心不可無，秦文珺被白露的事情吓怕了，暗中派秦家的暗衛調查了澤芳與楊氏一族有無關系，白鴿送來書信，簡短的寫了兩個字：清白。

她合上宣紙，心中懸着的石頭總算落了地，順手把紙放在香爐上點燃。

“燒什麽呢？”李延昊剛進屋子便聞到刺鼻的糊味，看見桌上未燒完的半張紙上印着的“秦”字，目光冷了下去，“怎麽家書也要燒？”

秦文珺慌張地收起信封，“家中瑣事，怕被宮人無意間瞧見笑話。”

李延昊并未多問，身上的傷還未好，他疲憊地躺在睡榻上，同她說着朝中之事：“白露認罪後，朕便将太後禁足，楊氏一族皆被軟禁于各自府衙。”

行刺皇後，死罪一條，但她貴為太後，若是此事傳開，定有損皇家顏面。楊家那些臣子交由秦家暗衛處置便好，只是仁壽殿那位太後着實讓人頭疼。大梁以仁孝治國，太後貴為皇帝養母，她擔憂李延昊對太後能不能狠下心。

“朕一切都已安排好，皇後無需擔憂，準備七日後太後的喪禮便可。”李延昊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她也不必多問，早在家中時就已經聽說了宮中那些手段，讓人死得無聲無息并不是什麽稀罕事。

“她可是你養母？你果真要狠下殺手？”終歸有着母子情意，她終歸還是忍不住一問。

李延昊無奈的嘆了口氣，眼中緩緩流淌着悲傷，那種悲傷仿佛被時光掩埋了許久，如今重新拾起，卻也不覺得有何不可見人。“當年楊氏陷害母妃加害皇子，那時朕還年幼，偷了一塊糕點跑去蠶室見母妃，卻撞見了楊氏親手将母妃掐死的情景。”

李延昊的母妃竟然是被楊氏害死的，難怪李延昊對楊氏恨之入骨。她略帶欽佩的目光看向李延昊，他竟然能隐忍十年，給自己的仇人當兒子，一聲聲換着那個女人“母妃”。她記得李延昊把自己推入水中時，貌似他娘親剛被關進蠶室不久，罪妃之子，在宮中受盡欺淩，連太監宮女也不把這個皇子放在眼裏，或許那時的李延昊便已經為今日做着籌劃。

只是，這樁事情，她總覺得蹊跷，太後楊氏未免太耐不住性子，竟然派白露刺殺她，這一招太險，白露被抓，便滿盤皆輸。這一局，她贏得太過輕松、僥幸，看似秦家勝了，而真正下棋的人卻是李延昊。

“大仇得報，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她親自倒了杯茶，恭敬的端到他面前，李延昊接過茶，并未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若要徹底鏟除楊家，還需秦家相助。”

“秦家暗衛早已拿到楊家貪贓枉法的罪證，阿爹明日上朝便會呈上。”秦文珺慢撫摸着白鴿的羽毛，悠悠地品着茶水，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絲毫沒有擔憂的神色。

李延昊眼中閃過一抹寒意，“秦家暗衛果真不簡單。”

秦文珺只當這是誇贊秦家的話，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幾個月後，她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

多日未曾見到李延昊，着實有些想念，往常恨不得日日不見他，如今見不到卻也煩惱起來。李延昊一連數日不來長樂殿，宮中不免又開始謠言四起：自皇後回宮後，便備受冷落，怕是中宮要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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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是從不把謠言放在心上的，可聽得多了，不免難受起來。李延昊分明是忙于朝政，到了別人的嘴裏就成了冷落後宮，好生讓人氣憤！

“娘娘，太後殁了。”澤芳拿着一身素衣，準備為她更衣。

太後喪期，按着規矩凡是有品級的婦人都應當于靈堂守孝七日，不沾葷腥，整日在靈堂前抄送佛經。她換上素衣，便往仁壽殿去了。

白衣素缟，喪鐘凄鳴，秦文珺剛踏入殿門，屋中的人便起身行禮問安。她看了眼四周，竟是陌生的面孔，又是喚她“表姐”，又是喚道“皇後”，她只能裝作很悲傷的樣子含淚回應，許多女子是朝中重臣的夫人，宮中嫔妃倒是少了許多。太後在世時經常選楊家的遠親進宮為妃，如今太後一死，那些妃子也盡數被打入冷宮。

在靈堂之上整整跪了三日，她從始至終都未曾見過李延昊，太後病逝，身為皇上不來吊孝實在有違孝道。

“皇上呢？”她低聲問身旁的瑾妃。

“娘娘不知？”瑾妃驚訝的看着她，好像在看什麽稀世珍寶。

她該知道什麽？迷茫地搖了搖頭，“不知。”

瑾妃沉聲說道：“皇上得知太後病殁，舊傷複發，又不肯傳太醫，已昏迷兩日。”

舊傷複發？昏迷？騙得了別人，騙不了她。太後怎麽死的，她再清楚不過，早在那日和李延昊争吵之後，便聽說太後患了時疫，服錯了草藥，致使病情加重，終病亡。事後，她曾讓秦家的人去查看太後的失身，分明就是中毒的症狀，哪裏是患了時疫。

“本宮去探望皇上。”秦文珺覺得膝蓋略微有些酸脹，在澤芳的攙扶下，顫盈盈的站了起來，“瑾妃懷着身孕不宜久跪，若是乏了回宮歇息便可。”

說完這句話後，瑾妃非但沒有像往常那般跪拜謝恩，反而不領情的說道：“不勞皇後挂心。”

走出殿門，澤芳在一旁提點道：“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娘娘關心瑾妃，可瑾妃卻未必這樣想。她會以為娘娘心機深重，明面上讓她回宮歇息，實則是給她扣上不孝的罪名。”

她實在弄不清明白這些宮中女子的腦袋裏裝了什麽，她關心是錯，不關心也是錯，那不如以後閉嘴好了，見人露着三分笑，倒也不失體統。不妥，若是真的那般，豈不成了行屍走肉？

邊走邊苦惱着，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未央殿，太醫們跪在宮殿門前，端着藥碗，齊聲直呼：“臣等懇請皇上服藥。”

見到這幅場景，她忍不住暗中嘲笑：若這辦法有用，小時候娘親便不用灌着她喝藥了！

“各位大人，本宮去勸勸皇上。”她裝作憂心忡忡的樣子，一邊嘆氣一邊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