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傾城最在著戎衣（一）

李延昊與大臣商議過水災治理情況後，便疾步走去偏殿，這是時候她該起來了吧？早上見到她疲憊倒在床上，便知道她定時累壞了。

推開宮門，看見床上空蕩蕩的，心中頓時失落幾分，宮女在一旁說道：“啓禀皇上，皇後已回秋水軒。”

他喉嚨一緊，輕輕的咳了咳，在宮人的攙扶下坐回床榻上。罷了，她回去歇一歇也好，在千祥殿反而拘束了她。

其實在他昏迷時，他也有些意識，清楚的聽到了秦文珺與暗衛的對話，同時，他也懷疑着李延清。若真是這位弟弟，哪怕是便真的到了兵刃相見的地步。

父皇共有四位子嗣，他的大哥李延忠謀反，被先皇親手斬于荒野，二哥李延辰看破紅塵，出家為僧，剩下只有他與李延清。他不願自己變成殘害手足的劊子手，所以對李延清一忍再忍。李延清戰功赫赫，卻暗中與地方官員勾結，在黑市中販賣火藥。三千萬軍饷不到半年，便已消耗無幾，那銀子究竟去了哪裏？只怕只有李延清自己清楚。

可即便如此，父皇還是那麽偏愛李延清，甚至要将秦家的獨女許配給他，若當年，李延清沒有在戰場失蹤，或許一切都會不同。他深深記得，父皇在遺诏上寫下“李延昊”三個字時，目光是多麽的不甘。

可是又能怎麽樣呢？父皇也成了先皇，他終于坐上皇位。

“父皇，兒臣還是贏了。”他自言自語低喃喃着，微笑着，眼中卻透漏着無限哀傷。他只覺胸口一痛，忍不住吐了口鮮血，屏風後，一個白色的身影閃到他面前，套出帕子為擦拭着鮮血，他虛弱的喚着來者的名字，“白露，你怎麽在這裏？”

“皇上恕罪，奴婢沒能護主子周全。”白露目光冰冷的說道。

曾幾何時，他們在市井初見，他從人販子手中救下她。她沒有名字，那個季節，天氣轉涼，露凝而白，他為她起名“白露”。

從此之後，他找人教她劍法，讓宮人為她量身縫制新衣，兩人幾乎形影不離，她成了他最忠誠的仆人，而他成了她一生的摯愛。

後來，她聽說他要娶另一個女子，聽說他有了孩子，聽說他登基為帝。她拒絕了沈琅的一片深情，選擇繼續留在深宮。她被安排在長樂殿侍奉皇後，心甘情願的對恨得女人卑躬屈膝。終于有一日，她可以名正言順的殺了那個人，可自己深愛的男人卻為那個女人擋了致命的一劍。

她在蠶室中受盡了酷刑，忍痛飲下毒酒，以為一切都結束時，卻發現自己并沒死。

“朕不會讓你死。”這是她醒來，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她含着淚點點頭，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她只剩下他一人可以去依靠，如果連他也放棄自己，她将會生不如死。

在城郊養傷的日子，她時時刻刻注意着宮中的動向。那個女人背叛了他，偷了虎符去救另一個男人，她知道，他不會再愛她，留着她的性命與寵愛，不過因為她姓“秦”。

聽聞他要圍獵，她便喬裝成侍衛一路跟随，可還是沒能護他周全。“皇上懷疑刺客是誰的人？”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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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郡王。”他一字一句說道，目光中充滿了淩厲，“若不是皇後暗中派人保他安全，他早就不在這世上了。”

“該是真相大白的時候，皇上還猶豫什麽？”她收回手帕，為他到了一杯茶。

“再等些時日也不遲。”他思緒如亂麻一般，理也理不清。從來沒有這樣猶豫過，他還不想傷害秦文珺。說不清為什麽，只是莫名的舍不得。如果是失憶前的秦文珺，他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可如今的她，他實在下不去手。

“皇上莫不是動了真情？”她試探着問道。

“畢竟多年夫妻。”他嘆了口氣，“況且秦家在朝中根基深重，若要徹底鏟除，實非易事。”

白露低聲道：“奴婢正在江湖中搜尋高手，只要銀兩充足，就不信那些人不為皇家效力。皇上，奴婢是真心想要助您除了秦家……”

她說了許多話，可李延昊只是心神不寧的喝着茶，未聽進半字。

“你先退下，朕要去看看皇後。”他放下茶杯，往秋水軒走去，白露望着他遠去的身影，目光泛着淚花，為什麽？她對他的愛，他從來都看不見。

李延昊來到秋水軒，裝作什麽也未發生一樣，走進屋子。秦文珺靜靜的躺在床上，均勻地呼吸着，睡得很熟，他坐在床沿，輕輕撫摸着她的手，“她睡多久了？”

澤芳回道：“不到一個時辰，娘娘白日裏很少睡覺。”

“定是累壞了。”他撫上她的額頭，動作很輕，害怕吵醒他。又過了一會兒，李延昊起身剛要走，手指卻被秦文珺拉住，她眨了眨眼睛，“何時來的？”

“剛來，見你睡着，不忍擾了美人的夢，便只能幹坐着。”李延昊裝作委屈的樣子，“也沒人給朕端杯茶。”

她和宮人自然聽得出這是玩笑話，澤芳笑着為他們奉茶。

李延昊接過茶，擡頭問道：“那日，朕贏了還是輸了？”

秦文珺明白他指的是賭局，遇了這樣的事情，他竟還在乎輸贏。澤芳在一旁回道：“是皇後贏了。”

“朕滿足皇後一個心願。”他慷慨的說道。

“不必了。”她笑了笑，贏得原本也不光彩。

李延昊嚴肅的看着她，“一定要說。”

她遲疑的想了想，此時李延昊身上有傷，若是說要讓李延清回京，萬一他氣得傷口發裂該怎麽辦？不行，她不能再惹他生氣。可除了這個願望，她再沒其他的心願。

見到許久未答話，李延昊輕咳了兩聲，“若是此刻想不到，便留着改日再說。”

秦文珺點點頭，也罷，那就改日再氣他。

出來了數日，朝政也耽誤了不少，李延昊與大臣商議之下，決定明日便返京。這一夜，為了讓她睡個安慰覺，他沒有留在秋水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