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白門寥落意多違（二）

落英堂，杜夢瑤倚在門框邊，身上只披了一件輕薄的衣衫，任由刺骨的寒風吹着自己。

小産那日，她本以為皇上會即刻将那個女人處以極刑，但他卻将事情壓了下去。

身後，宮女不停地勸道：“昭儀娘娘，回去吧！”“娘娘這樣下去，身子會吃不消的。”

“孩子還會有的！”男人扶起她，解開身上的鬥篷披在她身上，将那柔弱無骨的身子攬在懷中。

淚，緩緩劃過臉頰，若她沒記錯，這是自己小産後，皇上第一次來此。她哽咽的問道：“會有嗎？”

還沒等李延昊回答，她便伏在他肩頭撕心裂肺地痛哭着。

“皇上，請為我家昭儀做主。”紫嫣帶着衆宮人跪下，哭訴着蠶室的事情，“是皇後娘娘推了杜昭儀！”

李延昊轉頭看向白露，“果真？”

杜夢瑤忐忑地等着白露的答案。

“奴婢親眼所見，的确是皇後娘娘推了杜昭儀。”白露嚴肅的回道。

李延昊雙眸被一種莫名的情愫覆蓋，他到底該相信誰？

見他許久不言語，杜夢瑤悲痛萬分的哭道:“臣妾的孩子好生命苦……”

他只覺得心中煩躁不安，或許，是時候該與珺兒見面的時候了。

夜裏，待杜夢瑤睡下後，李延昊起身獨自往蠶室走去。

白露悄悄地跟在他身後，她不記得這是自己多少次這樣跟着他，幾乎每一個夜晚，他都會去找那個女人，遠遠地望上幾眼，再心滿意足地離開。

“白露，別跟着朕。”男人不悅地停下腳步，今夜，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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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露站在原地，望着他離自己原來越遠。

自杜昭儀小産後，蠶室中總會去些大人物，沈将軍，大理寺少卿，刑部尚書……這些人都是為了案子而來。

蠶室的門又一次被叩響，女官沒有想到來的人會是皇上。

他問道:“那日，到底是怎麽回事？”

女官一五一十的回答:“當時奴婢等人在門外，只聽見皇後娘娘說‘孩子’、‘償命’之類的話，接着，杜昭儀便小産了。”

“都退下。”李延昊走到秦文珺牢房前，她背對着他，躺在角落裏發呆。

“我知道你沒睡。”他并未進牢房，而且只站在門口，“杜昭儀小産，可是你……”

“不是我做的。”她打斷他的話，突然，又自嘲地笑起來，“我這麽說，你會信嗎？”

“信！”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還在乎多一條罪名嘛！”

“我在乎。”他真的在乎，在乎她到底是不是如宮人所說，真的罪大惡極。

她慢慢轉過身，清楚的說道:“此事與我無關。”這就是她的答案，可又能怎麽樣？沒有人能證明她的清白。

“嗯。”他随随的應了一句。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寒風呼嘯，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整個身體蜷縮在被子中，只留半個腦袋在外面呼吸。再厚的被褥，都抵禦不了蠶室的濕氣，有些犯了罪的宮人還沒等到行刑，便被活活凍死在這裏。

“你怎麽還不走？”她實在不願意在他面前露出自己虛弱的一面。

李延昊嘆了口氣，轉身往外走，她以為他回了未央殿，可沒過一會兒又見他端着炭盆走了進來。

他搓着她的手掌，語氣溫柔的安慰着:“一會兒就不冷了。”

蠶室的女官見到這一幕，紛紛驚住了，急忙掩上門，當什麽也沒看見。

“我想涅兒。”她哀求地握住他的手，“他知道我在這裏嗎？你別讓他知道我在這裏，我要是被你賜死，涅兒可怎麽辦？”

“你不會死！”他緊緊地抱住她，“我不會讓你死！”

他偷偷塞了一塊玉佩在她衣袖中，她指尖摸到上面字，竟是先皇當年的玉佩。她記得自己給了段淩風，沒想到，他又尋了回來。

“這一次，別再送人了。”他叮囑道。

她看着玉佩，忽然意識到這個男人想要做什麽，“你想用玉佩免去我的死罪？若秦家上下皆被株連，我茍活于世又有何用！”

“想想涅兒，他年紀還小，不能沒有母後。”他知道她放不下孩子，所以只能利用孩子來留住她的性命。

她自然能猜出他的心思，只是，“你真的想讓我活下去嗎？”

他錯愕，不懂她為何如此問。

“白露已經什麽都告訴我了。”她直直地凝視着他，眼中多了一絲厭惡，“其實，我早該想到白露是你的人。”

太後楊氏本就是謹慎小心之人，怎麽會如此心急地派人刺殺她？她當時便覺得蹊跷，只是未曾多想。若那時候，她去審審楊氏，也不會被蒙騙這麽久。

李延昊沉默地放下她的手，他只覺得心虛，不敢去看那雙明亮的雙眼。

她冷笑道:“你當初就該讓白露一劍殺了我！為我擋那一劍，是想讓我承你的情？還是想利用我！”

“我只想救你！”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擋那一劍，只是在死亡真正降臨到這個女人身上時，他竟感到心痛。

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有了弱點。他也想過坦誠地與她相處，只不過，當一個謊言說出後，就要有千萬個謊言來彌補之前的謊言。他們終究無法揭下僞裝，又或許，早已與僞裝融為一體。

無論他解釋再多，她都不會聽半字，但他只希望她活着，哪怕活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杜夢瑤小産與我無關，但我會認罪，念在多年的情意，你留我個全屍吧！至于涅兒，以後也不必立他為太子，封地為王便好。”她心裏早就做好了打算，只等着說給李延昊聽。

“休想！你若敢認罪，朕就誅殺秦氏滿門！”

她不在乎的笑了笑，“随便！”

這樣無畏的人，反而讓人最害怕，他已經無法威脅她。

男人霍然起身，離開牢房。他按着來時的路返回，不出所料，白露果然在原地等着他。

揚手，三枚細小的銀針從指尖飛出，深入白露骨肉之中，滴滴血珠順着針尖滑落。

“為什麽要對她說那些話？”他怒吼道。

白露忍着疼痛拔下銀針，“皇上以為能瞞着皇後一輩子嗎？她早晚會恢複記憶，想起真相，到那時，她只會更恨皇上！”

“她已經恨朕入骨。”他悵然嘆息，如今，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他只求那個女人不要知道更多。

“涅兒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許說！”他陰狠地看向白露，“違命者斬！”

“是。”白露并不怕死，而且她相信，用不了多久，秦文珺自然會恢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