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白門寥落意多違（三）

秦文珺被幽禁在蠶室已經整整一月，她想着或許有一日，會有一杯毒酒送到這裏，但左等右等，也沒等到。阿爹已經入獄，此次，除了李延昊，絕不會有第二人把謀害皇嗣之事壓下去。

“事到如今，你還不認罪？”讓她厭惡的聲音又回蕩在蠶室中。

秦文珺已經不記得這是杜夢瑤第幾次來這裏，她不耐煩地擡起頭，“不是不認罪，是皇上不定罪。”

聽她如此說，杜夢瑤更是氣憤，随手拿起刑具架子上的鞭子，準備往她身上抽取，可手剛擡起來，便被紫嫣攔住，“昭儀娘娘，不可！”

杜夢瑤不悅地皺起眉頭，“為何？”

“這麽打她，會留下傷。”紫嫣嘴角勾起詭異的笑，“不如貼加官？”

貼加官是宮中審訊手段之一：将犯人四肢用麻繩捆綁在床上，使之動彈不得，然後将沾着水的紙一層層的蒙在臉上，堵住口鼻，犯人呼吸困難，只能不停地蹬腿，如此反複地折磨，不到片刻，犯人必會認罪。最重要的是，此刑法絕不會留下任何傷痕。當然，也有許多犯人在蒙了五張之後，便窒息而亡，若真是這樣，也只能怨那犯人命不好。

杜夢瑤點頭應允，紫嫣使了個眼色，杜夢瑤的貼身宮女立刻會意，紛紛将刑房的門、窗緊閉。一直守在門外的女官察覺到不妙，急忙差人往未央殿去請皇上。

那負責去請皇上的宮女年紀尚小，遇事慌張，走路跌跌撞撞，不小心撞到了剛從未央殿走出的沈琅。

“這是遇上了什麽要緊的事情？”沈琅詫異道。

小宮女氣喘籲籲地說：“奴婢要去見皇上，再遲一會兒，只怕蠶室要出人命！”

沈琅聽到“蠶室”兩字，立刻緊張起來，“可是皇後娘娘出了事？”

“是。”小宮女急得快哭了出來，“杜昭儀似乎要對皇後娘娘用刑。”

“此事不宜驚擾皇上，本官随你去。”沈琅拉着那小宮女往蠶室走去。

路上，小宮女疑惑的問道：“為何不能讓皇上知曉？”

沈琅解釋道：“如今朝堂上不少人盯着謀害皇嗣這樁案子，皇上若是去了，恐怕朝臣又要說皇上偏袒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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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懂了，大人這是要讓皇上避嫌。”

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蠶室門前，瞧見站在門口的人，沈琅突然停下腳步，厲聲說道：“讓開！”

白露緩緩拔出劍，對準沈琅，“昭儀娘娘有旨，任何人不得踏入蠶室半步。”

沈琅再不多言，舉劍便朝着白露刺去，誰能想到，幾年前，他曾為這個女子棄文從武，無奈她已心有所屬。而今，兩人刀劍相向，彼此都已不是最初的自己。

幾招下來，沈琅明顯不敵白露，被她逼得連連後退，白露趁着他不備，擡手一指，點住他的穴道。

“白露，你怎麽變成這樣？”他不敢相信當年那個善良的女子如今會變得這樣冷血。

白露冷冷地轉過身，不再看他。

蠶室裏，一點兒聲音也傳不出來，這樣的寂靜反而讓人更害怕。若是平常的刑具，縱然再倔強的女子也忍不住慘叫出來，可此時，他們卻聽不見動靜。

沈琅隐隐猜出了屋子中的人在做什麽，“別忘了，她還是皇後！”

“放心，死不了。”白露淡笑着望着天空。

突然，一把明晃晃地劍閃過她的眼前，白露想疾步閃開，但那劍太快，還是在她臉上留下一道傷痕。她還未看清是誰，又一劍刺傷她的右手腕。

白露吃痛地扔下劍，“既是高手，何不現身一見？”

寒風中，一個滿頭白發的女子踏雪而來，她左手拿劍，眼中不帶一絲溫暖，冰寒徹骨，甚至沒有任何感情，如同從地獄走出的鬼魅一般。

的确，經歷過那麽痛苦的往事後，還有誰能微笑地回到這裏。除非，是失憶……好在，她沒有忘記，曾經加注在她和小姐身上的那些傷痛，都要一一讨回！

“時雨……”沈琅一眼便認出此人。

時雨緩緩擡起頭，随手揮指，彈出一顆石子，隔空解開沈琅的穴道。

“時雨？”白露恐懼地後退，已經忘記了去反抗，“你怎麽可能會還活着？”

時雨雙目無神地盯着白露，将落在地上的劍踢到白露腳下，“拿起劍！”

白露右手的受了傷，根本拿不起劍，只能左手顫抖地撿起劍。

“刺這裏。”時雨指了指自己心。

白露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拼盡全力地向時雨刺去。但這一劍，破綻百出，出招之時，已注定失敗。

時雨看也沒看白露，轉身揮劍，不費吹灰之力地将白露的劍斬斷。

“這是還給你。”時雨一劍挑斷白露右手的筋脈，“你該慶幸我沒死，否則，就不止廢你右手了。”

時雨一掌将蠶室的門擊得粉碎，驚得門裏面正在行刑的宮人癱倒在地。

杜夢瑤不認得時雨，質問道：“你是什麽人？”

時雨劈手打暈杜夢瑤，疾步走到木床前，斬斷秦文珺身上的麻繩，揭開她臉上蒙着的紙，秦文珺憋得面頰紅腫，痛苦地睜開眼，急促地呼吸着。

“小姐……”時雨心疼地跪在秦文珺面前。

秦文珺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微微擡起頭，“時雨……”她虛弱地笑了笑，“我不是在做夢吧？”

時雨又換了一句：“小姐。”

秦文珺擡起手，撫摸着時雨的白發，哽咽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回長樂殿再說。”時雨扶着秦文珺下了床，臨出門前，她袖中飛出七根銀針，每一根都精準地刺中那些宮女的要害。

“時雨？”秦文珺驚訝地看着時雨，她見過時雨殺人，卻沒見到時雨這般不問緣由的殺人。

“她怎麽辦？”時雨冷漠指了指杜夢瑤，只要小姐一聲令下，即便再位高權重，她也不會手下留情。

秦文珺嘆了口，“不必管她。”

時雨默默地扶着秦文珺走出蠶室，刺目的強光照射下來，時雨幹淨利落地從自己衣衫上撕下一條白布，蒙在秦文珺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