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遠書歸夢兩悠悠（四）

她愣住，這句話……年幼時，也曾有人這樣問過她。那是八歲的時候，她在宮中捉螢火蟲，不小心跌落了冷宮的枯井中，她拼命地叫着，卻沒人答應，夜裏又冷又怕，好在井口一直有個同齡地男孩陪她說話。

那少年想要救她，她理智地說道：“你不過與我一般年紀，如何救我？去找些侍衛來！”

“我……我不能讓別人瞧見我在冷宮。”男孩似乎有難言之隐。

于是，那夜，兩人都在默默地等待着天明。

她悠悠地唱着《橘頌》，少年卻問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你是生在哪裏的橘？”

後來，她被宮人救起，少年已經不在井旁，她問了許多人，宮人只說未曾見過。

“你是……你是那個小太監！”她驚訝地看着他，眼前這個少年，竟是自己曾經的救命恩人！

“你一直以為我是太監？”李延昊黑着臉。

她依舊覺得不可思議，“怎麽可能是你！”

“我也沒想到，井中的人會是你。”這麽多年，他也曾夢到過那口枯井，想着裏面的歌小姑娘會是什麽人？會在何處？他甚至将有可能入宮的女孩名字都寫在紙上，但依舊想不到那個人會是秦文珺。

她不解的問道：“你為何會去冷宮？”

李延昊自嘲道：“冷宮那種地方，除了我，還會有誰去？”

“說的也是，蘭妃娘娘被打入冷宮多年，也只有你會去那裏。”許是當年的一些情誼，她突然開始同情他，“早知是你，我便不會為難你。”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他學着她的樣子說道。

“既是故人，不痛快喝幾杯，豈不可惜？”說罷。她便拉着他往宮外走去。

他快步跟着，“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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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調皮一笑，“去了你就知道！”

京城，醉仙居，有名的酒樓，來往的食客也都是達官貴人、皇親國戚。最讓人留戀地還是那酒窖中的豆蔻殇。淡淡地豆蔻花香融入酒香，不知醉了多少人。

她是這家酒樓的熟客，店掌櫃一眼便認出了她，再瞧她身旁的少年，衣着不凡，想必也是不簡單的王孫貴族。

“秦姑娘，樓上請。”掌櫃親自引路，帶着她上了二樓。

李延昊四處張望着，眼中滿是好奇，他從來不知京城中竟會有這樣的地方。這間屋子布置地十分雅致，且牆上還挂着琴、字畫。他仔細看了畫上的落款，竟是秦羽的名字。

還沒等他問，她便給出了答案：“這間屋子是為秦家準備的。”

李延昊點點頭，秦家到底還有給他多少驚喜……自從，他成了楊妃的孩子，總會從楊妃口中聽到些關于秦家的事情。秦家，遠遠比他想的要複雜得多。

店小二端上酒菜後，便退了出去。

她拿起秘色酒壺，為他到了一杯酒，柔聲道：“嘗一嘗。”

見她如此溫柔的樣子，他到有些不習慣，拿起酒飲了一口，并未作評價，而是擡頭問道：“一會兒跋扈，一會兒溫婉，你到底是哪裏的橘？”

當年的她就沒有給出答案，這個問題，困擾了他數年。

“我不是橘，是酒，要慢慢品才知道。”她搖了搖手中的酒杯，“你是哪裏的橘？”

他反問：“你說呢？”

“琢磨不透。”她癡笑着搖搖頭。

兩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一直飲到宵禁，已醉得一塌糊塗。

“為什麽他說走就走？”她聲音哽咽，“留我一個人在京城，我才不要陪什麽惠妃娘娘，我只要他！”

他自然清楚她埋怨的是何人，“四弟是要繼承大統之人。”

“什麽大統不大統！”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都是被權力蒙了心的人！”

她晃晃悠悠地走到他身邊，眨了眨，“你與延清長得倒是有幾分相似。”

“哪裏相似？”

“讓我好好看看。”她揉揉眼睛，想要看得更清，卻還是模模糊糊，她身子往前傾斜，離他只有一寸的距離，溫熱的酒氣鋪灑在他臉上，他卻沒有一絲緊張，秦文珺指着他的臉說道：“眼睛、鼻子，都好像，又有些不像，我也說不清。”

“那就別說。”他把酒壺地給她，“喝酒！”

兩人又豪爽地痛飲起來，許是壓抑了許久，她難得找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而他，又恰好奉了楊妃的命令要接近她。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雙雙醉倒在桌上。

樓下，白露與時雨幾乎一同踹開的酒樓門。

“我家小姐呢？”

“我家少爺呢？”

店掌櫃看着兩人手中的劍，顫盈盈地指了指樓上。時雨疾步走到上樓，白露緊随其後。

門“碰”地一聲被踢開，秦文珺揉了揉眼睛，昏昏沉沉地說道：“時雨，你怎麽來了？”

“回家！”時雨冷着臉把她扶起，雖然不知道小姐為什麽和李延昊喝成這樣？不過，兩個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是傳到惠妃耳中，小姐還怎麽嫁進宮裏。

“我不走。”秦文珺醉醺醺推開時雨，指着趴在桌上的李延昊說道：“你可知道他是誰？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時雨微微一愣，她也聽說過枯井的事情，能被小姐稱為救命恩人的只有一個人，可為什麽會是李延昊？

白露也震驚地看着秦文珺，她沒有料到秦家大小姐就是三皇子朝思夜想的那位姑娘。

“小姐，再不回家，老爺該擔心了！”時雨輕聲勸着。

“讓那老狐貍擔心去！”秦文珺無所謂地說道。

時雨無奈之下，只能将她打昏，抱到馬車上。

清晨，刺眼的陽光照進屋內，李延昊慵懶地睜開雙眼，發覺自己身在酒樓的雅間，白露坐在他身旁，秦文珺早已不知去向。

“秦姑娘呢？”他問道。

白露不悅地回道：“自然是回府了。”

“哦……”他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失落。

白露意味深長地提醒道：“她可是四皇子的人。”

“我知道。”他臉色陰沉下去……有些人，注定是天上的月亮，只能擡頭看看。就如此時，她已被人接走，而自己，除了白露，又有誰會去在乎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