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遠書歸夢兩悠悠（五）

丞相府，秦文珺醒來時，已經到了中午。

昨夜一切都朦朦胧胧，只記得喝醉了，便睡着了，接着，發生了什麽？自己怎麽回來的？

四處瞧了瞧，只見時雨冷着臉坐在一旁，低頭把玩這匕首，時雨也感覺到床上地動靜，瞥了眼她，“醒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來，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時雨生氣了！

“時雨……”她笑盈盈地走到時雨身旁，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的衣袖，軟綿綿地撒着嬌：“別生氣嘛！”

“小姐，醉酒之事，再不可有下次！”時雨嚴肅地說道。

她連連點頭，其實昨夜，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喝醉的？只是覺得和李延昊在一起時，很放松，他沉默少言，無論她同他說什麽，他都只是靜靜地聽着，絕不會講着長篇大論的道理。

“小姐，該到進宮請安的時辰了。”負責送她進宮的侍衛催促道。

她草草地吃了幾口杏仁酪，喝了些燕窩粥，便上進宮的馬車。

又是陪着惠妃說了整整一個時辰的話，這宮裏面規矩多，陪着惠妃說話時，她的背不能依靠着椅背，總要挺直了腰，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動也不能動一下。走出宮時，她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來。

殿門前，李延昊似乎站在許久。

“累壞了吧？”他關切地凝視着她，眼中滿是憐惜。

她擡手捶了捶肩膀，長長地嘆着氣，“陪我去梨園走走。”

梨園，是延清最愛的地方，亦是他們初見的地方。這裏的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瓣都記錄着兩人的山盟海誓。

而這裏，李延昊卻從未來過，他這種的身份，只能遠遠地望着那些王孫貴族在這裏吟詩作對。

“梨花未落之時，延清還在這裏。”她幽幽地看着滿樹的綠葉，而今，梨花落盡，人也不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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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後，時而會點點頭，時而會應一句。

往後的日子裏，她每每請安後，都會與李延昊漫步在梨園。她時常會說些自己與延清的往事：“我和延清小時候很是頑劣，趁着大學士睡着時，偷偷剪掉了他的胡子；還有一次，跑到刑部去放煙花，結果火星落到了屋子裏，把刑部的卷宗燒了一大半。”

她眉飛色舞地講着那些兒時趣事，李延昊安靜地聽着，心中除了羨慕，更多的卻是嫉妒。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是他年幼時最向往的。

“阿昊，你怎麽總是心不在焉？”她發覺他又走神了。

他微微一笑，“只是想起了四弟。”

“延清，是我遇到最好的人。”她說話時，眼中流淌着款款地深情。

他的手指暗暗在袖中攥拳……為什麽，這一切，都不屬于自己？

黑夜一寸寸将皇城吞沒，這樣的夜晚，沒有月、沒有星，世間萬物仿佛身歸混沌。

蘭心苑，李延昊若有所思地翻看着《兵法》，手上畫着各種山川地貌。

白露端着茶向他走去，懵然間瞥見桌上放着的一塊絲帕，帕子上繡了個字：秦。她身子一傾，故意将茶杯重重放在絲帕上，濺出的茶水濡濕了帕子，李延昊神色緊張地拿起帕子，埋怨道：“真是毛手毛腳！”

白露目光如冰，“她可是四皇子的人！”

這句話，她不知說了多少次，可他卻全然沒放在心上。整整一月，他肆無忌憚地與秦文珺在梨園談笑，宮中已經開始傳言紛紛，他知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那有如何？”他捏緊帕子，“我何時怕過李延清！”

“四皇子早晚有回來的一日。”

他陰狠地微笑：“那就讓他永遠不要回來。”

陰謀，從這一刻，已經開始……

五月初五，端午佳節，民間有劃龍舟的習俗，而宮中則有家宴。雖是家宴，但還是會邀些位高權重的大臣及其家眷赴宴。

每年端午宴前夕，她為了讨惠妃娘娘、皇上歡心，總會醉仙居練習曲子。這是新曲，若是在宮中練習，便沒了新意。

她正練着，店小二便推開道：“有位李公子來找小姐。”

李公子，除了李延昊，還能是誰？

“請他進來。”

李延昊走進屋中，笑道：“剛剛在樓下聽到隐隐約約地琴聲，便想到你也在這裏。”

“你常來醉仙居？”她驚訝地問道。

他搖搖頭，“也不是。”

“那今兒真是巧了！”她含笑着撥弄琴弦。

他低聲嘆了句：“世上原本就沒有巧合。”這句話被琴音蓋出，她沒有聽見。

曲子彈了一遍又一遍，聽得他有些不耐煩，“已經如此熟練，為何還要彈？”

“每一遍都有不同，你沒聽出來？”她問道。

“我……我不懂音律。”他突然覺得羞愧無比。

她緩緩說道：“樂也者，情之不可變者也；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樂統同，禮辨異。禮樂之說，管乎人情矣。”她淡淡一笑，“你身為皇子，若要有一番作為，只懂謀略，不知禮樂，恐難成大事。”

聞言，他不禁對眼前這個女子另眼相看，他竟不知，她還懂為君之道。若身旁有此女相助，還用擔心天下嗎？

那日，他回宮後，便請來樂師，教授自己琴藝。

夜宴之上，他們一同撫琴，驚豔四座。

皇上拍手笑道：“三皇子，長進不少。”

他微微一愣，多久沒聽見父皇的贊賞，他幾乎都快忘記了父皇的笑容。今夜，他擁有的一切贊賞，都是身旁的這個女孩帶給他的。

“皇上只顧贊三皇子，怎麽把珺兒忘了？我彈得不好嗎？”秦文珺嬌憨地問道。

惠妃娘娘微笑道：“你這丫頭啊！京城中有幾人的琴藝能與你相比？”

她驕傲地仰起頭，享受着這些人的稱贊，此時此刻，她就是最耀眼的明珠！

夜宴上，莺歌燕舞，她卻瞧見李延昊從偏門離開，她起身跟了上去。

只瞧見，李延昊獨自一人坐在若水湖旁，深沉地望着湖面。

“你是跑來乘涼的嗎？”她拍了下他肩膀，坐在他身旁。

他嘆道：“我只是想起了母妃。”

“蘭妃娘娘？”

“母妃若在世，看到父皇稱贊我，必會十分歡喜。”他眼中浮着淡淡的憂傷，“只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她緩緩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還有我。”

“秦姑娘……”他低頭看着兩個人牽着一起的手，“這樣不合禮數。”

她朗聲道：“既是朋友，何必拘于小節！”

“朋友……”

“怎麽？我堂堂丞相千金，還不配與你三皇子做朋友？”

他苦笑道：“自然配。”可他要的，可不止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