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夜吟應覺月光寒（二）

冬月初八這日，長華出嫁，秦文珺與衆女眷站在城樓上相送。

這一別，或許就是永遠。

昨夜，她和長華匆匆見了一面，但兩人僅是牽着手，漫步在雪地上，一句話也曾說。因為，一旦說話，便害怕再也止不住心中的不舍。

想不到，她們二人之間竟是長華先出嫁，世事難料。

秦文珺緩緩對了那遠去的一行人揮手道別，“保重。”

李延昊要将長華送到兩國交界處，才能返回，來來回回往返也要一個月，這一個月倒也不是很難熬，她每日進宮請安時，都會時不時提起“東宮”二字。

“東宮畢竟是太子居住的地方，你與安平郡王大婚後住那裏，着實不妥。”皇上果斷的拒絕。

她豈會輕言放棄，接着哀求道：“安平郡王府邸偏僻寂寥，皇上舍得讓珺兒住在那裏？”

“珺兒，京中的宅院你可随意挑選，但凡是你喜歡的，朕都會賜給你！”

“珺兒只要東宮。”她不依不饒。

皇上眉頭輕蹙，并非惱怒，而是實在拿她沒有辦法，“東宮是太子的住所。”

“皇上未立太子，那東宮空着也是空着，讓珺兒住上一些時日又如何？”她總能找出各種借口。

“不可！”皇上冷下臉來。

見狀，她也識趣地閉上嘴，不再提此事。

丞相府，自打從宮裏回家她就沒露出半點笑顏，秦羽見女兒皺眉不展的樣子，便笑道:“又是什麽事情不随你的心意？”

她賭氣道:“我不過去想去東宮住幾天，皇上真是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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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是怕你一住便不走了！”秦羽一語點破她的小陰謀。

“若不住在東宮，皇上只怕真的會把阿昊這個皇子忘了。”這就是她最擔憂的事情。

王爺、郡王成家後都有各自府苑，唯有太子可以住在皇宮。若她與李延昊能入住東宮，那便能日日與皇上相見，近水樓臺先得月，她豈能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為父這裏有一計，或許能幫到你。”秦羽摸了摸胡子，沉思道:“明日入宮，只要提起你姑母柔妃娘娘，一切便水到渠成。”

“這麽簡單？”她懷疑。

秦羽點點頭，“你五歲那年不懂事，也嚷着要去東宮住，還要皇上等你為女太子，那時候的你，說也說不得，打也打不得，連為父也拿你沒辦法！好在你姑母聰慧，哄騙你說等你長大了，便帶你搬進去。你也知道當年柔妃在宮中的地位，那樣大逆不道的話只有她說來才不會被皇上治罪。你若提起這樁事情，皇上必然會将東宮賜給你。”

原來她和東宮早有緣分！早知道，她就不用費那麽多唇舌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阿爹。”她壞笑地走到阿爹面前，“您告訴女兒此事，是不是就說明您已經決定幫我們了？”

秦羽依舊繃着臉，“是幫你，可不是幫他！”

“我知道，我知道。”她調皮地眨眼，拍了拍阿爹的肩膀。

果然，關鍵時刻，還是要仰仗着阿爹！

第二日再進宮請安時，她特意去了從前柔妃住的寝宮折了一枝梅花，帶去未央殿。

皇上見到她手中的梅花，忍不住問道，“哪裏摘的？”

“落雪閣。”

聞言，皇上深色微微一變，“扶朕去看看。”

她随手把梅花插進白瓷瓶裏，和宮人一左一右的扶着皇上。

皇上的毒她也略有耳聞，也知道皇上大限将至，所以，她更要珍惜這每一次面聖的機會。

落雪閣整日都有宮人打掃，無論何時來此，總是一塵不染。可恰恰是這種沒有塵埃的地方，才讓人覺得冷清。

屋檐被冰雪覆蓋，幾只寒鴉站在枝頭，見到一行人走來，也驚得紛紛飛遠。

“參見皇上。”留守在落雪閣的宮人并排下跪。

她揮了揮手，示意宮人都退下。

皇上鍍步走近大殿，對着那些冰冷的門窗嘆息。

見皇上觸景生情，她也硬擠了兩滴淚水出來，“逝者已矣，皇上節哀。”

“柔妃她……哎……”皇上沉沉嘆了口氣，似乎有許多話想說，但也不知該不該對眼前這個小丫頭說。

“珺兒知道，柔妃娘娘沒死。”她壓低了聲音，“珺兒覺得姑母在宮外比在宮裏好。”

皇上問道：“何以見得？”

她嘆息，“珺兒自幼便跟在姑母身旁，姑母總是對着天邊唉聲嘆氣，我想那宮外必然有她向往的東西。”

“不錯，她的确總想着出宮。”皇上認同地點點頭。

秦文珺見自己揣摩到了聖心，便順着話題說下去：“本以為有我在，姑母就不會出宮。”

“為什麽如此說？”皇上不解。

她心中暗笑，終于可以将話鋒轉到東宮的事情來了。不慌不忙地解釋道：“當年珺兒不懂事，吵着要去東宮住，是姑母哄騙說等我長大了，便帶我搬進去，我日日盼着長大，可姑母卻不在了。”說着說着，深情也委屈起來。

聞言，皇上不但沒有悲傷，反而笑道：“珺丫頭！你費了這麽一番周折，繞了這麽大的圈子，還不就是為了讓朕把東宮賜給你！”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皇上！”她故作惋惜的嘆了口氣，明明知道會被皇上看穿，但還是想将計就計，把戲接着演下去。

“你當真想去東宮住？”皇上認真地看着她，“沒有別的想法？”

她純真微笑，“還能有什麽想法？我的那點兒小心思皇上都知道的！”

“朕可不知道。”皇上搖搖頭，指着她感慨，“真是越來越像你家裏那只老狐貍！”

虎父無犬子，還好阿爹總是監督她功課，書房中那些諸子百家、戰國策，她可不是白看的。早知道古籍那麽有用，她就應該多看些。

“明日朕下道旨意，你就住進東宮吧！”皇上也不願再惹她不高興，更何況，柔妃的确承諾過珺兒。雖然，柔妃已經不在，但他身為夫君，也該為妻子履行承諾。

“多謝皇上。”她生怕皇上反悔，急忙行禮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