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上盡重城更上樓（二）

臘月初一，芸娘腹部陣痛，羊水破，在暗室中産下男嬰，接生的穩婆均自刎而死。

宮殿外，太醫們剛剛趕到時，便已聽見孩子的啼哭聲，紛紛跪下請罪，“微臣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李延昊厲聲道：“要你們有何用！統統退下。”

“微臣知罪。”太醫們面面相觑，跪在殿外的石階上，離也不是，留也不是。

秦文珺佯裝着虛弱地說道：“罷了！讓太醫開些藥膳，便退下吧！”

白露催促道：“還不快去！”

太醫們退去後，秦文珺與李延昊來到內殿，時雨抱着孩子走進來，放在床榻旁，芸娘側倚在床上，撫摸着孩子的臉頰，嘴角露出溫暖的笑容。

那一瞬間，秦文珺的心忍不住顫抖，她不禁想到自己的娘親，血濃于水，為何娘親狠心地與她斷絕關系。

秦文珺緩緩走上前，瞧見那孩子清秀的眉眼，輕聲輕語說道：“芸娘，這是你的孩子，你想叫他什麽？”

“這孩子已是王孫貴族，民婦怎又資格為他取名。”芸娘握住秦文珺的手，将她的手放在孩子額頭上，“這是你的孩子。”

那孩子如小貓一般，眼睛都未睜開，膚色粉嫩，讓人瞧了便舍不得離開眼。

“還是……還是你取吧！”她愧疚地低下頭，本就奪了別人的孩子，怎能還為孩子取名。

李延昊沉聲說道：“芸娘，你是這孩子生母，該由你取。”

芸娘也不再推脫，目光在孩子身上盤旋，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道：“涅，叫他李涅。”她擡起頭，詢問着那兩人，“可好？”

“李涅……”秦文珺喃喃着這個名字，歡喜地稱贊，“好名字！好名字！”

芸娘握着秦文珺的手緊了幾分，“你以後一定要好生待他，哪怕是日後有了孩子，也莫要冷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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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你。”她承諾道。

“那便好。”芸娘疲憊地躺下，嘴角突然留下一滴血，接着，眼耳鼻皆滲出鮮血。

秦文珺慌張地喚道：“時雨，你瞧瞧芸娘這是怎麽了？”

時雨略懂些醫術，看着芸娘的模樣應是中毒之狀，但孩子卻沒有中毒，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種南疆蠱蟲，“是往生蠱，只适用于身懷六甲之人，日積月累，産子之後，蠱毒便會發作，無藥可醫。”

“怎麽會這樣！”秦文珺回身抓着芸娘的手，大聲喊着她的名字，“芸娘！”

芸娘面色痛苦，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張着嘴似乎要說什麽，但卻什麽也說不出。接着，口中吐出大量的血，身體漸漸變得僵硬，再沒呼吸。

“芸娘……”秦文珺面色蒼白，“我不該讓你卷進這場紛争來。”

李延昊皺眉道：“這蠱蟲怎麽會在宮中？”

“楊妃！”白露目光敏銳，“楊氏宗親時常會去南疆采辦，想來這蠱蟲定是下在安胎藥中，楊妃本意應是要害郡王妃，陰差陽錯害了芸娘。”

秦文珺握緊雙手，拿起懸挂在床榻上的劍，便要往外沖，李延昊單手攔住她，“你要做什麽？”

“我要殺了她！”秦文珺聲音沙啞地說道。

李延昊沉聲道：“這裏是大內，她身為皇上的寵妃，豈是你說殺就殺！況且，你副模樣哪裏像剛産下孩子的女人？”

秦文珺垂下頭，牙齒用力咬着嘴唇，不甘心，不甘心讓芸娘這麽白白送了性命！如果，有孕的是她，那麽今日七竅流血的人便是自己！楊妃要害她，而且要害得這般徹底，的确，自己若是死了，那麽他日李延昊登基，楊氏便等于擁有一半的江山。

“小姐，忍忍吧！”一向嫉惡如仇的時雨也如此說，秦文珺也只好放下劍，緩緩走到芸娘屍首旁，含淚道：“芸娘，你放心，我會好好撫養這個孩子。”

門外，突然傳來太監尖銳地聲音：“皇上駕到。”

時雨迅速地抱着芸娘地屍首躲到床後的暗室中，秦文珺拭去臉上的淚水，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平複着自己的情緒。

進殿的不止皇上一人，還有楊妃、秦羽。

楊妃詢問道：“母子可還平安？”

李延昊回道：“有勞母妃牽挂，一切都好。”

楊妃狐疑地瞧了眼躺在床上的秦文珺，心中不解，卻也不敢細問。

白露把孩子抱到皇上面前，皇上看了一眼後，突然咳起來，傷感地說道：“還是抱走吧！朕是久病之人，不宜與孩子多接觸，只看這一眼，便已無憾。”

李延昊寬慰道：“父皇這是哪裏的話，龍恩浩蕩，您能多瞧瞧這孩子，是他的福分。”

這時，秦文珺睜開眼，裝着虛弱的模樣倚在枕上，“父皇，可否讓珺兒為孩子取名？”

“你是孩子生母，由你取名，再好不過。”皇上應允地點頭。

她腦中閃過芸娘的臉龐，忍着眼眶中的淚水不流下，輕聲道：“李涅”

涅槃，佛教指超脫生死的最高境界。想來芸娘為孩子取這個名字，也是對這孩子給予了厚望。

“朕覺得甚好，不知丞相意下如何？”皇上看向秦羽，秦羽卻盯着孩子出神，“秦丞相，秦丞相……”

皇上喚了好幾聲，秦羽反應道：“老臣在。”

“秦丞相這是怎麽了？為何心不在焉？”皇上不解地問道。

秦羽幹澀地笑了笑，“老臣看這孩子高興，禦前失禮，還請皇上恕罪。”

皇上不在意地擺擺手，“無妨，你覺得珺兒給孩子取的名字如何？”

秦羽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又望了眼孩子，生硬地說道：“甚好。”

瞧見阿爹剛剛的神色，秦文珺突然心虛起來，莫不是阿爹發現了什麽端倪？她這個計劃已經近乎于完美，沒有絲毫破綻。阿爹與皇上先後派了那麽多名醫為她診脈，她都瞞了過去，阿爹不可能再懷疑什麽。

可阿爹剛才的神色，分明就是心中起疑的樣子。若暗中派人滴血驗親，也是極有可能的。

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她必須一口咬定這個孩子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