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上盡重城更上樓（三）

秦文珺懷孕的真實日期本就瞞着天下人，所以直到年後，皇上才将皇孫之事昭告天下。而史書上，也将李涅的生辰定位二月初四。

也就是在這一日，皇上在遺诏上蓋上玉玺。

這一年秦文珺十七歲。

對于她來說，那些美好年華早已不是她這樣的人能夠享受，她注定是要活在黑暗中的人。

初春時節，皇上的身子一日不日一日，柔妃的藥果真奇特，說好續一年的命，不會多日，也不會少一日。

這天，皇上的貼身太監來到東宮，傳召李延昊與秦文珺即刻入未央殿。

本以為是去商讨家事，可到了未央殿，見到殿外站着的大臣，她突然意識到皇上可能快離開這個塵世了。

“參見安平郡王、郡王妃。”大臣們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禮。他們心中已然清楚這二人便是将來的一國之君、一國之後。

李延昊問道：“父皇病情如何？”

太醫一邊嘆氣一邊搖頭，“老臣已然盡力，但天命難違。”

殿門忽然打開，秦羽從殿內走出，“皇上傳見安平郡王。”

果真與往日不同，皇上沒有一起傳召他們二人，而是單獨傳見。李延昊進了殿內，大約半盞茶的時間，才走了出來，手中拿着诏書，至于皇上對他說了什麽，誰也不知。

“父皇要見你。”李延昊對她說道。

秦文珺整理了衣衫，雖太監走了進去。

未央殿內被濃郁的草藥味籠罩着，她輕手輕腳走到床榻前，“父皇，珺兒來了。”握住皇上布滿皺紋地手，心中泛着酸痛。

眼前這個人，從來都是把她當親生女兒一般寵愛，凡是她想要的，他都會盡力的滿足。從不舍得讓她受了委屈，哪怕是派長華遠嫁，也舍不得送她去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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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究竟為什麽？他待她如此好。或許，是因為柔妃娘娘，或許，是因為父親，又或許是因為娘親。總之，這些都這上一輩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故事。

皇上艱難地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虛弱地微笑着，“珺兒，告訴朕，你是不是見到她了？”

“見到了。”她不想繼續騙一個将死之人。

“她好嗎？”

她點點頭，“好。”

“那便好。”皇上臉上突然多了幾分釋然，“是朕對不起她，只要她還好好活着，朕就安心了。”

“父皇……”她走上前，握着皇上枯黃的手，心疼地說道：“要不要安排她進宮見您一面？”

皇上嘆息着搖頭，“不見了，她不願見朕。”他凝視着秦文珺，“丫頭，朕有些話想對你說。”

她彎下膝，跪在床榻前，傾聽着皇上接下來說的話。

“朕知道那孩子不是你的。”

聞言，她心中一驚，怯怯地看向皇上，發現皇上眼中并沒有絲毫憤怒。

“朕只問你一句，你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皇上緊握着她的手镯，“告訴朕！說實話！”

她哽咽道：“為了延清。”

“如此，朕便安心了。”皇上仿佛松了口氣，靜靜地望着床前的流蘇，眼中落下一滴渾濁的淚，“延清那孩子，是朕害了他！還有惠妃……”

“父皇……不怨你。”她也跟着落下淚，以後的路太難，她真的怕自己沒有勇氣走完。

“珺兒，別哭。”皇上嘆了口氣，“朕要去了，你阿爹也陪不了你一輩子，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可以滿腹心機，但不可感情用事。”

她輕聲道：“是，珺兒知道。”

“朕還有對不起一人，想把她托付給你。”

秦文珺早已猜出了這個人，“可是長華？”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皇上想到長華，心中又是一陣疼痛、愧疚，“是朕無能，不願生靈塗炭，便送長華去和親，你要記住，李延昊登基後，務必要滅衛，将長華接回大梁，保她一生平安。”

“是。”那時的秦文珺并不知道這樣的承諾将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皇上微微一笑，臉上再也沒有疲憊，“退下吧，這幾日也不必來請安，朕可不想臨死前身旁圍着一群哭哭啼啼的人。”

她起身，往後退了三步，恭恭敬敬地跪下，雙手扶地，磕了三下頭，“珺兒告退。”她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行告退禮，以至于覺得時間都如此漫長。

起身，深深望了眼皇上，艱難地邁出了離開的第一步。

生離死別，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她多想這幾日留在未央殿，就守在皇上身旁，陪着這個老人走過最後的歲月。可正如皇上所說，他不願臨死前看到那些人不舍的目光，他寧願孤獨地、有尊嚴的死去。

三日後，喪鐘敲響。

她伏在李延昊肩頭，泣不成聲。

白露敲了敲宮門，輕聲道：“秦大人請郡王入未央殿。”

對于他們來說，此時不該悲痛，而是該拿着遺诏去主持大局。

“阿昊，你自己去吧！”她松開李延昊，不忍再踏足未央殿那充滿哀傷的地方。

衆人都去了未央殿，唯有秦文珺去了落雪閣。皇上才剛剛駕崩，落雪閣的宮人便學着偷懶，紛紛去找掌事姑姑另謀好差事。

此時，落雪閣空無一人。望着牌匾上“落雪閣”三個字，她微微一笑，推門走進去，對着黑暗中那清冷地背影說道：“我就知道姑母會回來的。”

秦柔緩緩轉過身，不冷不熱地說道：“我來送他最後一程。”

秦文珺并不好奇姑母與皇上說了什麽，她走到姑母身旁，“以後想去哪裏？”

“天下之大，我已無家。”秦柔望向天邊的晚霞，“我會留在京城，調制一味藥，一味可以解救衆生的藥。”

秦文珺不解，“如何調制？”

秦柔搖搖頭，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世間會不會有這樣的藥，她希望自己可以找到，用來解脫被情所困的女子。

那日，秦柔只在落雪閣留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又不知去向，不留半點痕跡。

史書記載：公元930年，梁宣帝駕崩，當日，怪事接連，宮中似有鬼魂歸。

那些宮人不知道，歸來的不是鬼魂，而是當年的柔妃。#####昊昊終于登基了，要開虐了~歡迎收藏，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