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翠減紅衰愁殺人（五）

清晨，她瞧見自己手上包紮好的傷口，再看一眼身旁正在點炭火的沈琅，含笑道：“有勞沈将軍。”

沈琅微微颔首，“娘娘言重。”

她看了看從窗口透進的陽光，“現在什麽時辰？”

“辰時。”

她又問道：“大皇子可還好？”

“大皇子一切都好，時雨姑娘在照顧他。”

她這才放心的點點頭，随手拿起一塊糕點，但又因為鐵鏈劃開傷口，刺痛傷口，忍不住放了回去。

沈琅用筷子夾起糕點，“微臣伺候娘娘用膳。”

秦文珺低頭凝視着眼前的糕點，就是張不開嘴。若是宮女伺候還好，換了一個将軍，多少覺得有些不方便。

“将軍，不如打開鎖鏈，讓本宮自己用膳。”

沈琅為難地搖頭，“皇上有旨，無論娘娘說什麽，都不能打開鎖鏈。”

“有勞将軍。”她嘆了口氣，無奈地張口嘴，用最快的速度草草地吃完早膳。

早膳過後，沈琅尋來了一盤棋。

秦文珺苦笑地看着自己的腕上的鐵鏈，“本宮雙手被鎖，如何下棋？”

“娘娘只需說出落子的方位，微臣替娘娘下。”沈琅拿起一顆黑子，“娘娘先請。”

秦文珺傲然一笑，“敢不敢第一手下天元？”

沈琅驚出一身冷汗，“敢、敢。”

下單色棋原本就很難，更何況第一手便下天元。

半個時辰後……天牢的侍衛們都忍不住往棋盤上張望。

“第九十六手：尖位長。”

“第九十七手：沖位貼。”

“第九十八手：關位飛。”

“……”秦文珺忽然不說話。

沈琅擡頭道：“娘娘怎麽不下了？”

秦文珺露出勝利者的笑容，“将軍已經輸了。”

“……”沈琅愣愣地看向棋盤，嘆了口氣，“臣輸了。”

侍衛們發出一聲聲驚嘆，雖然皇後的棋藝早已傳遍京城，但當親眼見到如此精彩的對弈時，還是忍不住贊嘆。同時，他們的心中也覺得遺憾，如此才女，竟要在下月人頭落地。

“再下一盤？”秦文珺來了興致，整日在這牢房中待着實在沒什麽意思，倒不如下棋打發這無聊的時光。

沈琅正準備回答，忽然聽到一旁的侍衛說道：“娘娘，小将也曾同師父學過幾年棋，不知可否有幸能與娘娘對弈一局？”

秦文珺溫和地微笑，“自然可以。”

那侍衛沒想到秦文珺竟會如此爽快地應允，趕忙欣喜地做到棋盤前，“娘娘先請。”

一時間，牢中倒是熱鬧起來，有不少懂棋的犯人也豎起耳朵聽着兩個人的落子方位，在地上畫着棋盤，驚嘆着：“好棋！”

整整一日，她為天牢中的人帶來難得的歡聲笑語。

第二日，本想同昨日一般與人對弈，可棋盤剛放上，便被人一劍斬斷，棋子散落滿地。

“皇……皇上！”那同秦文珺對弈的侍衛吓得跪在地上，“參見皇上。”

李延昊手中劍伸向秦文珺，劍尖拖着她的下巴，逼迫着她擡起頭，與自己對視，“皇後真是好興致！”

“皇上身份尊貴，時常來這種地方，就不怕沾了晦氣？”她淡淡地笑着，眼中滿是嘲諷。

李延昊揚眉，“不怕，有皇後陪着朕沾晦氣，朕怕什麽！”

她不願與他多說，側過臉，不再看他。

他收起劍，“可願與朕下一盤？”

她望着那滿地的棋子，沒好氣地說道：“棋盤都毀了，下什麽下！”

“朕即刻讓人準備新的。”

“臣妾乏了。”她慵懶地閉上眼睛，“不下。”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是不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以至于你都忘記，現在的一切是誰給的？”他一腳踢倒旁邊的炭火，那火星落在她的鬥篷上，燒得鬥篷一塊碗大的漏洞。

牢中沒了炭火，溫度很快便降下來。

她呼吸到寒冷的空氣，忍不住咳了咳，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你怎麽還不走？杵在這裏做什麽？”

“朕的天下，朕願意在哪裏就在哪裏。”

秦文珺最受不了他這種話，蠻橫、幼稚，簡直像個同人争果子吃的小孩子。她也沒有給他好臉色，“願意待您就待，最好待一輩子都別走。”

“你……”他一時氣結，也不知說什麽好。要不是她在這裏，他怎麽可能來這種地方。為了秦家這對父女，他先後來了天牢數次，結果都是惹得一身氣。

她把鬥篷拉過頭頂，整個人都被鬥篷蓋住

聽着腳步聲越來越遠，她才把鬥篷拉下來，周圍的一切都恢複了安靜。

從那日後，侍衛再也沒同她多說一句話。沈琅倒是時常來此，不過也只是送來些日常禦寒的東西，并未與她多說話，只是将涅兒的一切近況告知她。

日子一天過去，轉眼已經過了半月。

這一日，有位故人來到天牢。

“長華……”秦文珺驚訝地看着她，并未料到她會來此。

長華打開牢門，走到她面前，扯了扯她的腕上的鎖鏈。

那倒刺紮入秦文珺肉中，她痛得低聲哼叫着。

“這可真是報應！”長華仰頭大笑，拿出随身地皮鞭，狠狠向她揮去。

一道道血痕頓時出現在她的背上、腰上。她根本無法掙紮，每一個微小的躲避，都會讓手腕嵌入倒刺更深。

她默默地忍受着長華的憤怒。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挺不住，暈了過去。

長華随手木桶，将整盆水澆到秦文珺的頭上。

頓時，清醒了過來，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長華的鞭子，“我可以死，但絕對不能死在你的手中。”

“為什麽？”

“可以被仇人殺死，不能死在朋友的手中。”秦文珺蒼白地微笑，身子緩緩倒了地上，虛弱地呼吸着，再未睜開眼睛。

長華拿着鞭子愣愣地站在那裏，思索着秦文珺話中的意思。她還當她是什麽朋友？怎麽可能？她害了她那麽多次。

“長公主千萬不要被她蒙蔽。”萬音在一旁提醒，将手中的匕首遞給長華，目光陰狠，“趁着此時無人，不如一刀殺了她？”

長華握着匕首一步步走向秦文珺。

突然，遠遠地傳來人聲：“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