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相見時難別亦難（七）

萬音不急不緩地走到許茹面前，右手輕輕放在許茹的小腹中，猩紅的指甲來回滑動，“許茹，你在害怕什麽？”她詭異地微笑，“你放心，我不會傷害這個孩子。現在，我需要你做些事情。”

許茹面色蒼白，“公主請吩咐。”

萬音俯下身，在她的耳畔輕聲道：“我要秦文珺死在冷宮。”

“公主，我……”許婕妤搖搖頭，“我不會殺人。”

萬音冷冷地笑着，“許茹，為了你的孩子，你也要殺了她。”

“是……”許茹握緊被褥，平日裏溫柔的眼眸中閃過一道陰狠。

深夜，“嘭”地一聲，冷宮的門被人踢開。

正在睡夢中的秦文珺被驚喜，目光看向站在門口的李延昊，雙手急忙護住小腹，緊張地問道：“你來做什麽？”

他一步步走向她，步伐很慢，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她的心頭。

“別過來！”她清冷地語氣中夾雜着顫抖。

她的一舉一動都映在他的瞳孔中，她在害怕。為什麽？她會這麽恐懼自己？他們已經有些日子不見了，她又懷了身孕，即便為了孩子，也不該這麽回避他。

他停下腳步，直直地望着她，“身子可好些了？”

“好、好些了。”她吞吞吐吐地回答。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不希望你生下這個孩子？”

果然，他提到了孩子。

秦文珺點點頭，她自然清楚。那些朝中的大臣好不容易熬到了秦家沒落，若是自己憑着孩子再次得寵，那些人定是容不下她的。

“阿昊，你想要這個孩子嗎？”她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他皺起眉頭，她為什麽這麽問？就這麽不信任他嗎？

秦文珺望見他的神情，心中也大約猜到了答案，凄然一笑，“果然，我就知道你也容不下這個孩子。”

“秦文珺！我在你眼中，就是那麽無情的人？”他憤怒地握起拳頭，太過用力，關節的骨頭發出“咯吱”地聲音。

他上前一步，捏住她的肩膀，逼着她直視着自己，“你聽好，以你的本事，你能保住這個孩子，你是秦文珺，秦羽的女兒！大梁的皇後！清楚了嗎？”

“清楚……”她點點頭。保下孩子，哪裏有那麽簡單！

他松開雙手，悲傷地嘆了口氣，起身，離去。

日子就這樣匆匆而過，她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孕吐也越來越嚴重。

李延昊允許她每日可以走出冷宮一個時辰，可以去長樂殿瞧瞧涅兒，也可以去未央殿陪陪他。

她自然不會去未央殿，每日只是去長樂殿陪着涅兒讀讀書。

時雨實在不忍心看見她憔悴的模樣，“小姐，還是讓奴婢去冷宮照顧你吧！”

“不可！”秦文珺果斷的拒絕，“你走了，涅兒怎麽辦？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正如李延昊所說，她有能力保住腹中之子。

回冷宮的路上，她路過桃林，停下了腳步。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還有多少人能記得這裏曾經梨花漫天？

“娘娘，該回冷宮了。”身旁的宮女提醒道。

她淡淡地回頭道：“本宮還想再走走。”

“可是……”

“放肆！”她語氣冷厲。“本宮現在行事還要看你一個宮女的眼色嗎！”

宮女吓得急忙跪下，“奴婢不敢。”

秦文珺不再看她，往桃林深處走去，那宮女也起身緊緊跟在後面。

才走了沒一會兒，便覺得疲憊，只能坐在假山旁的岩石上，歇一歇腳。

她對着宮女說道：“本宮有些口渴，你去取些茶來。”

“可留娘娘一個人在此，奴婢實在不放心。”宮女擔憂地看着她。

秦文珺搖搖頭，“我沒事，你快去快回。”

“是。”宮女疾步往桃林外走去。

秦文珺淡淡一笑，其實這小宮女也是不放心自己，比起那些逢場作戲的宮人要好許多。

忽然，隐約地傳來兩個人的談話聲，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李延昊、白露。

她靠近了一些，仔細聽着。

白露：“皇上想如何處置皇後腹中的孩子？”

李延昊：“時機還未到。”

白露：“若時機到了，是殺還是留？”

李延昊：“殺。”

聞言，秦文珺心瞬間跌落谷底，雙手撫摸着隆起的肚子，跌跌撞撞地往桃林外跑去。

她果然沒有料錯，李延昊的确是要殺了這個孩子。

宮女端着茶杯迎面走來，瞧見她蒼白的臉，慌忙問道：“娘娘這是怎麽了？”

“扶本宮回宮。”秦文珺只覺得腹痛難忍，整個身體只剩下一點力氣。

還沒走到冷宮的院子裏，便沉沉暈了過去。

昏迷中，秦文珺隐隐約約感受到有人喂自己吃藥，但她太過疲憊，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身體一陣冷一陣熱，頭腦也漸漸不清晰，做着一些瑣碎的夢。

醒來時，天蒙蒙亮，也不知是什麽時辰。她偏過頭，瞧見李延昊倚在床榻旁，菱角分明的臉上流着疲倦，她知道是他照顧自己一夜。

可那又怎麽樣？只能讓她更恨他！

此時此刻，他這樣熟睡着，身旁也沒有侍衛，若她趁機殺了他，也不會有人知道。如果他死了，自己也不用再日日擔驚受怕。

她打開床頭的木匣，拿起裏面的簪子，緩緩地移到他脖頸上。

殺了他，一切就會結束了。

可是，她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就是無法刺下。

為什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她竟然下不去手。

終于，她還是放下了手，無力地躺回床榻上，淚水緩緩從眼角流出。她的痛苦，又有幾人知道！

他睜開眼，擦去她眼角的淚水，神色緊張，“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她臉上的哀愁漸漸轉為一絲苦笑，“你為什麽不去死？或者讓我死？你不該如此對我！”

“珺兒……”他愣住，不明白她為何這麽恨自己，莫非……她知道了？他憐惜地握住她的手，“珺兒，你到底怎麽了？”

她抓起簪子，胡亂地揮着，“你走！你再不走，我便殺了你！”

那簪子紮進他的手臂上，又劃傷他的臉頰，他退了幾步，眼中無比悲傷，“好、我走，你保重身體。”

她蜷縮着身體，将自己埋在被褥中，低聲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