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相見時難別亦難（六）

夜裏，胃中的不适絲毫沒有減輕，她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這樣的症狀也不是一次兩次，她本不願麻煩宮人傳太醫，忍一忍就會過去。

但今夜似乎格外的難受……

吃力地從床榻上爬了起來，腳步蹒跚，走到門前，由于虛弱，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傳……傳太醫。”

這個時辰，宮人大都睡下了。

打開門，走到一旁宮人的房間，敲了半天的門，才聽到裏面傳來懶懶地聲音：“何人敲門？”

秦文珺低聲道：“本宮要傳太醫。”

“原來是皇後娘娘。”那宮人故意将“皇後”兩個字咬得很重，随後沒好氣地敷衍道：“這個時辰哪裏還能請來太醫，娘娘若是不舒服，自己去廚房燒些熱水喝吧！”

秦文珺自然知道不能指望這些宮人為自己做什麽，可眼下，她實在沒有力氣走到廚房，甚至走回自己的屋子都有些困難。

“本宮實在是不舒服。”她扶着門前的欄杆，癱坐在石階前，語氣卑微到了極點，“求求你……”

“煩不煩！”宮人突然打開殿門，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嬌氣成這副模樣！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說。”

說罷，又狠狠地關上了門。

秦文珺實在沒有力氣走回屋子，只能在石階上蜷縮着身體，硬生生地熬到天明。

天亮後，她感覺好了許多，勉強地走到宮門外，對看守冷宮的侍衛說道：“本宮要傳太醫。”

那侍衛并未給她好臉色，“奴才奉命看守冷宮，傳太醫這種事情，并非職責所在。”

“可是本宮實在……”

“奴才也是奉命行事。”侍衛打斷她的話，“皇後娘娘聰慧，想必明白奴才的意思。”

聽侍衛如此說，她心裏也就明白了，想必這侍衛也是收了人的好處，故意刁難她。

可是，她一定要傳太醫确認一件事情！

她忽然叫道：“皇上！”

“參見皇上。”趁着兩個侍衛跪下行禮時，她用盡全身力氣點住兩個侍衛的穴道。

由于指力太輕，只能維持一盞茶的時間。

不過，也足夠了。

她拼命地往前跑着，才跑出一條宮巷，便撞上一行人，她胡亂地抓住其中一人的衣袖，氣喘籲籲地哀求：“幫本宮傳太醫……”

“娘娘！”那人扶住她，望見她慘白的臉，慌張地對身旁人說道：“快傳太醫！”

秦文珺擡起頭，原來是沈琅，如今在這皇城中，也只有沈琅敢給自己傳太醫。

她已經虛弱地說不出半個字，只能露出感激的微笑，但那笑容挂在蒼白的臉上，更顯得凄涼。

沈琅扶着她回了冷宮，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太醫才到冷宮。

太醫診脈前原本眉頭緊鎖，反複號脈後，突然起身跪在地上。

沈琅蹙眉道：“太醫，有話直說。”

太醫急忙回道：“娘娘已有一個月身孕，微臣恭喜娘娘。”

沈琅臉上多了些喜色，或許這個孩子能帶着她走出眼下的困境。“若是皇上知曉娘娘有孕，想必會……”他突然不再說下去，因為他看到了秦文珺眉心的哀愁，“娘娘為何沒有半點歡喜？”

她嘴角牽強地扯出一絲笑容，指尖輕輕放在小腹上，感受着那裏的生命，“本宮自然歡喜。”

太醫起身道：“娘娘脈象不穩，微臣這便回太醫院為娘娘調制藥膳。”

太醫退下後，沈琅有公務在身，自然也不宜久留冷宮，換掉了看守冷宮的侍衛後，便告退了。

黃昏之時，澤芳來到冷宮，福了福身，說道：“娘娘，奴婢已将昨夜的那個宮女送去了蠶室，又從浣紗坊挑選了兩名靈巧的宮女伺候娘娘。”

她随随地點了一下頭，澤芳安排的一切，應該都是李延昊在背後授意的。消息傳得竟然這麽快！也不過是一日的時間，各宮各院便都知道了。

“娘娘若無其他吩咐，奴婢也告退了。”

“皇上呢？”她突然問道。

澤芳吞吞吐吐地回道：“皇上……在青華殿。”

自從許婕妤有孕後，李延昊便下令将曾經瑾妃居住的青華殿賜給許婕妤。如今，李延昊明明知道她有孕，卻不來冷宮，可見這個孩子對他真的不重要。

甚至，他不會允許這個孩子出生。

一種不好的預感籠上心頭，她曾記得他曾說過：不會容許秦家的血脈留在這個世上，名義上的也不行！

更何況，她此刻腹中之子是真正擁有秦家血脈的孩子。李延昊怎麽可能讓這個孩子活在世上！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地擡起雙手護着小腹，不，她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

青華殿，許茹服下安胎藥後，身子還是不适，拉着李延昊的手不肯松開。

李延昊沉聲道：“朕該走了。”

“皇上要去哪裏？”許茹睜開眼睛，聲音輕柔，“臣妾聽聞皇後娘娘遇喜，皇上也該去冷宮探望娘娘。想必朝中大臣知曉皇後有孕，也必然欣喜。”

聽到“朝中大臣”幾個字，李延昊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朕不會去冷宮，朕只是回未央殿批奏章。”

“臣妾恭送皇上。”許茹吃力地坐起，正要行禮時，被李延昊扶住。

他淡淡地說道：“你身子不便，以後可不必行禮。”

“多謝皇上。”許茹倚在床榻上，目送着李延昊離去。

李延昊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她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望着這個方向。她不記得自己多少次這樣望着那個身影離去，從不敢冒然求他留下。

她清楚自己在宮中的地位，也知道唯有小心翼翼地活着，依附着有權利的人，才能保得一時平安。

“許茹，你該不會愛上那個大梁皇帝了吧？”角落裏，傳來一個女子嘲笑的聲音。

聞得此聲，驚得許茹心頭一緊，手中的帕子落到地上，她顫顫地喚着女子的名字，“萬音公主！”

萬音，長公主貼身護衛，她還有另一個身份——衛國公主。

而許茹，以及許家上下，都是安插在大梁的細作。他們隐藏着身份來到大梁，便是為了在亂世的風雲中添上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