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莫斯最佩服德雷的一點, 就是身為“衆矢之的”“萬人焦點”的暗帝,能夠嚣張的不做任何僞裝出現在任何地方,這種行為無異于赤.裸裸的挑釁。
特別,是對艾爾的挑釁。
莫斯站在艾爾的身邊都能感受到同伴抑制不住的怒火, 他們和暗帝相識以來, 兩個人的關系一直沒有緩解過。
艾爾不是小氣的性格, 但他的表現足夠能夠看出德雷當初的行為有多麽天怒人怨。
“抱歉,我們這是私人飛船。”莫斯打破沉默, 直接回絕了暗帝的請求,艾爾就算不說話, 他也能清楚感受到搭檔的排斥, 圖蒙提的炸毛是很可怕的,就算艾爾抑制了自己的脾氣,也抑制不住往外散發的氣息。
雖然莫斯不知道暗帝突然出現又是為什麽,從艾爾的态度來說, 絕不會是好事。
在莫斯出聲之後,艾爾收回視線,轉過頭對他說道:“待會我們不找導游, 直接去蘇特貝拉城的遺址。”
而德雷毫無預兆的加入話題, 說:“我很熟悉蘇特貝拉的情況, 可以免費做你們的向導。”
可惜, 他的聲音對于艾爾來說,等于沒有出現過,這位固執的年輕人走向打開的艙門, 一邊認真叮囑莫斯,“我們最好低調點兒,別跟莫名其妙的人搭話,莫斯關門。”
艾爾走進飛船,強烈要求關上艙門的語氣,顯然不想跟這個家夥繼續溝通。
德雷的視線一直追随着艾爾的背影終止到飛船冷淡的銀灰色艙壁之外,他臉上那抹詭異的溫柔微笑總算從臉上消失,回歸了他一貫的冷漠。
然後,德雷的視線落到了莫斯的身上。
他說:“我确實需要一艘飛船前往蘇特貝拉,而我們的目的地顯然完全一致。”
語氣裏沒有任何祈求的意思,而是陳述事實,理所當然的就像在跟旅游飛船的駕駛員講述着自己的出行目的。
莫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很軟,自從他知道暗帝購買了一車香果只是為了讨好艾爾之後,再也不能以曾經的印象來看待這位喜怒無常的先生,他很好奇,德雷究竟以什麽樣的态度對待如今的艾爾。
但現在,莫斯不得不留下來面對這個停留在查克號附近的無關人士,畢竟,艾爾并不想搭理他。
莫斯說:“尊敬的暗帝大人,如果您……”
“請叫我德雷。”即使沒有剛才的笑容,德雷也保持了一貫的禮貌,甚至希望能和艾爾的朋友更加親切。
“尊敬的德雷大人。”莫斯固執的和他拉開距離,“如果您需要飛船,馬上買一艘也合适。”
“我沒有駕照。”謊言說得毫無誠意,連表情都沒有改變。
“外面十米外,有蘇特貝拉旅游飛船。”
莫斯指了指方向,可德雷并不感興趣。
他說:“滿員了。”
顯而易見的謊言背後是德雷極力想登上查克號的願望,眼神雖然沒有透出任何的命令,莫斯已經感受到了德雷的決心。
這種不容商量的态度,确實是他的作風。
“莫斯關門,別浪費時間。”飛船裏第二次傳來艾爾要求關門的聲音,語氣和态度都很強硬,并沒有打算給這位尊貴的先生一點兒面子。
莫斯聳聳肩,表情滿是“艾爾做主、我只是個打雜”的無奈,希望暗帝可以放棄糾纏可憐的查克號,選擇另外一種進攻方法。
果然,聰明的德雷領悟到了。
他的語氣平穩,指向明顯,揚聲說道:“我正在嘗試重新整頓黑市,以求達到你滿意的結果,不過這項工作需要你的建議。”
這句話讓莫斯都充滿了興趣,他很想知道,一個以拍賣為主,利益至上的黑市怎麽可能達到艾爾的要求。
要知道,固執的圖蒙提所要的,始終是不能辯駁的絕對自由,讓所有的珍獸無拘無束、不受幹擾,如同在海藍星上一般随心所欲的生活。
莫斯快速回憶了小時候不願意學習知識的痛苦,稍稍修改了自由的定義,某種程度上的随心所欲。
他問道:“即使艾爾并不感興趣,但是我很想知道,您和您的商人們要用什麽樣的辦法……”
“莫斯。”艾爾戳了戳莫斯的後背,阻止了他的閑聊和好奇,再次直視面前那雙漆黑的眼睛。
僞裝成摩爾人的艾爾那雙銀色的眼瞳裏滿是不贊同,他說:“如果你覺得,讓珍獸擁有平等權益只是為了某個人滿意,那你的行為也達不到什麽成效,只不過是表面功夫。”
“我是為了……所有珍獸滿意。”德雷用的是和艾爾一樣的代稱,連語氣都變得格外坦誠,“因為,我希望人類和珍獸能夠達成新的一致。”
也許是為了新的一致,德雷終于被允許進門,然而,艾爾的警惕并沒有放松。
那雙銀色的眼眸随着德雷移動,卻在德雷的視線與他對視的時候,快速轉開。
然後,德雷開始觀察查克號的內部。
不是第一次進入飛船的內部,但是每一次都覺得查克號能夠帶給他完全不同的感覺,飛船裏充滿了學術的氣息,正如摩爾人喜歡的旅游風格,挂上了無數的地圖投影,連操作臺旁邊都有摩爾的徽記。
德雷發現他們很擅長改裝,哪怕艙室的布局沒有改變,這艘飛船卻和他最初看到的很不一樣,完全是一副摩爾人使用已久的飛船。
在他的視線轉到艾爾門前時,就被艾爾擋住了。
這位灰色短發的年輕人,臉上的僞裝并不會妨礙他做出警惕的表情,德雷可以感受到的來自艾爾的戒備和抵觸,令他稍許傷心。
德雷認真的說道:“其實,我是卡達獸。”
他試圖說出一些能夠拉近彼此距離的話來改變艾爾的态度,沒想到這位固執的青年皺了皺眉,說道:“我見過卡達獸,你身上并沒有他們應該有的泥土氣息。”
“可能是我混在人類社會太久了,所以獨有的氣息變得很淡……”
“變出獸态。”
“什麽?”德雷不太确定艾爾所說的是他聽到的那個意思。
艾爾重複了一遍,說道:“變出獸态。”
“我很龐大。”德雷想了想,體型最龐大的卡達獸,差不多有半個查克號那麽大,而且,讓珍獸在室外化形顯然不是什麽好主意。
然而,他自以為有效的方法,并沒有得到艾爾的認可。艾爾态度很堅決,他見過太多騙子,絕不可能相信一個沒有珍獸氣息的家夥,他說:“你可以變得小一點,這對珍獸來說并不困難。”
“我受了傷。”德雷嘗試博取同情。
“變。”
“好吧……因為某些原因,我不能變出獸态。”德雷不得不做出另一種選擇,“但是,我知道衛良的事情,也知道蘇特貝拉,完全可以幫助你們。”
艾爾可以理解一個長久處于人類社會的珍獸擁有秘密,但是心裏對德雷的抗拒并沒有減少。
也許這個人一開始就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以至于現在德雷說什麽,艾爾都會在心裏進行懷疑。
德雷說:“我知道你們想去尋找一百年前事件的真相,事實上,這也是人類與珍獸矛盾的起源,不過蘇特貝拉的痕跡已經很淡了,有我這樣與衛良相熟的向導,會少走很多彎路。”
作為壽命僅僅只有一百八十年的黑甲鼠,莫斯掐算了一下關于德雷年齡,他好奇的問道:“您和衛先生是好朋友,那麽,請問貴庚?”
對于年齡從來不介意的德雷,冷靜的說道:“我還很年輕。”
然後,他充滿期待的看着艾爾,點開了蘇特貝拉的地圖,開始以一種富有渲染力的語氣講述蘇特貝拉的一切。
德雷對蘇特貝拉确實很了解。
火焰灼燒的戰争遺址,幽靜偏僻的山峰,人跡罕至的清淨山谷,蘇特貝拉能夠在地圖上找到的地方,德雷都能說出那兒的詳細景象。
為了成為艾爾的向導,德雷可以算是非常用功。
但艾爾還是不待見他,連自己都能感受到那種情緒化的抵觸,幼稚得不是成年人應有的态度。艾爾看着衛良影像中的遺址,說道:“我們不需要向導,但是,如果你希望去的話,我不會反對。”
艾爾難得的妥協并不是因為他的用功,而是出于德雷所說的“新的一致”,他說:“我确實非常不滿意你的黑市,更多的商人因為傷害和販賣獲得利益,犧牲的是珍獸的自由,讓他們受到了不應該承受的屈辱。”
“我正在重新考慮。”曾經堅定自己念頭的德雷,在此刻是完全不同的态度,“可是,正如我當初所說,我們沒有更好的辦法,這就是最好的辦法。”
艾爾對德雷的敵視,是來自親身感受。
他說:“也許你能如此輕松的說這是最好的辦法,不過是因為你沒有體會過那份屈辱罷了。”
已經親身經歷過拍賣和養育的德雷,正在滿含私心的想更多的了解艾爾,但他不能直白的表露自己的所作所為。僞裝成幼崽也是一種欺騙,更何況,當時神志不清的自己,如今可以清楚回憶起艾爾沒有掩飾的模樣。
沒有人會喜歡被讨厭的人知道私下的一面。
德雷思考着應該如何編造一個新的謊言來描述自己體會過屈辱的事實,而他的沉默被當成商人的反思和啞口無言,艾爾寬宏大量的表示願意給他思考的時間。
他說道:“如果你真的是珍獸,希望你能夠多考慮一下弱者的生存狀态,也希望我們的觀點能夠達到真正的一致。”
“如果我考慮了,你會減輕對我的敵視嗎?”這才是德雷最關心的。
“只要你好好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應該清楚的知道,我為什麽會敵視你。”
艾爾說的是販賣珍獸,德雷想的卻是別的事情。
他表情做出最大限度的歉意,說道:“過去我只養過毛絨獸類,第一次飼養毛絨珍獸,确實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以後會注意的,實在抱歉。”
莫斯覺得,德雷真的很不怕死,直接戳中了艾爾的死穴。
果然,艾爾根本不想繼續和他廢話,給了他一個不可救藥的眼神,快速轉身關上了艙室門。
莫斯有點同情德雷了,他說:“圖蒙提是一種自尊心很強的珍獸,他們兇猛、強大,從不對外人示弱。”
“我只是覺得他很可愛。”
莫斯實在忍不住翻了白眼,“那你就在心裏默默想,千萬不要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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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