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無論如何, 艾爾同意了德雷的同行,那麽他就是查克號臨時的客人。

莫斯開始思考要不要給這位尊貴的大人一張折疊床的時候,德雷解釋道:“卡達獸是一種很少需要睡眠的物種,你不用特地照顧我。”

沒想到他在這種時候還堅持自己是卡達獸的說法, 莫斯顯然有些無可奈何, “不錯, 背得很熟,但是在你變出獸态之前, 艾爾是不會相信的。”

德雷并不介意這一點,他想要接近艾爾的目的已經初步達成, 剩下要靠的是智慧而不是獸态。他說:“你就當作你們租借了一位蘇特貝拉的向導, 全自動不需要充電,還順帶駕駛功能。”

“幾分鐘前,你說自己沒有駕照。”莫斯無情的翻舊賬。

“這只是個善意的謊言。”德雷面對這樣的當面揭穿沒有任何的驚訝,“我擁有自由聯邦A證、馮克帝國的III類駕照, 夜瑰也是我親自操作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我會弄壞這艘商用飛船。”

莫斯聳聳肩, 說道:“要知道, 就算是善意的謊言, 艾爾也不喜歡被騙。”

“感謝幫助。”德雷坐在飛船唯一的餐桌上, 根本不把自己當外人,“去忙吧,我會看着飛行航道的。”

莫斯根本不忙, 他坐在餐桌對面,無所事事的說道:“要不然,我跟你聊一聊艾爾吧。”

飛船的旅程很枯燥,但莫斯的聊天讓枯燥的旅行變得……充滿嫉妒。

“艾爾特別喜歡香果,海藍星沒有這種東西,他還研究過要怎麽進行移植。”

“幼崽獸态的時候,他不希望別人未經允許的撫摸他,要知道艾爾小時候開始脾氣就很壞。”

“不,他不是經常變出獸态,我記得上一次還是家裏養了一只小奶貓,艾爾跑去和奶貓睡一塊兒,盡耍無賴。”

德雷當然知道奶貓,但他不知道艾爾居然願意變出獸态和可可睡一起,這可是他身為龍崽的時候都沒有過的待遇,所以,莫斯每一句話都像是對他的無形炫耀。

“對了,你說整頓黑市是真的嗎?”莫斯覺得交心談心差不多,終于切入了正題。

“真的。”德雷不禁列出了計劃和時間表,還跟隔壁的獅子皇室進行了深入研究和探讨,能不能實施,還要看看艾爾的想法。

但現在,艾爾一直沒有問,态度回避得有些奇怪。德雷将這種異常歸結到衛良的身上。

圖蒙提殺人足夠艾爾煩惱很長時間,德雷不希望自己拿出的不成熟計劃,再讓艾爾增添更多的煩惱。

對于成年不過二十多年的珍獸來說,艾爾還是太年輕了。

他說:“也許我應該等到黑市初見成效之後,再跟艾爾詳細說說。”

德雷的适應能力很強,站起來轉身就打開冰箱,拿出了艾爾的最愛。

當莫斯看到他主動拿出香果洗起來,還特地端出了盤子。

“我以為,你不會幹這種事情。”

畢竟,暗帝的地位做什麽都不需要親自動手,雖然出門只帶管家,但是他的管家看起來是全能的。

德雷說:“我又不是殘廢,而且很多時候,我更喜歡獨自一個人。”

比如爬入人跡罕至的荒土星球睡覺,飛往遙遠的星際舒展筋骨,回憶起來并不算漫長的過去,并沒有讓他忘記基本的生存技能。

莫斯充滿新奇的目光,看着德雷親手剝香果。

這種水果很好剝,只需要撕下肥厚的外皮,裏面就是白色薄膜裹着的瓤,一般來說,艾爾會連薄膜上不怎麽好打理的筋絲一起吃,雖然筋絲吃起來有淡淡的生澀感,但也不影響香果整體寡淡的口感。

然而,莫斯發現,德雷這個人很講究,居然耐着性子一根一根的撕下來,仿佛對食材的口感要求格外細致。

這種挑戰忍耐極限的事情,莫斯從來都是交給削皮機去做的,反正最後處理好的香果都是一塊一塊,皮肉分離,他也不會去管筋絲有沒有挑幹淨。

“你手法挺熟的,專門練過?”莫斯開始懷疑,德雷從知道艾爾喜歡吃香果之後,就掌握了這種膩歪的獨門技巧,“其實他還喜歡吃香果燴海鮮、香果奶茶,反正什麽都要加點兒香果。”

“嗯。”德雷沒有特別的表示,也沒有跳起來立刻說師傅求傳授,而是淡定的把盛滿香果的盤子推了推,“嘗嘗?”

莫斯正要開始鑒賞暗帝大人親手剝的香果,就聽到了開門聲,他拿着香果盤子,轉身獻寶一般說道:“吃嗎,艾爾?”

“這可是莫斯剛剛親自剝的。”德雷緊接着說道。

終于整理好情緒,決定将挑釁的德雷當成陌生人看待的艾爾,擡眼看了看他,伸手從莫斯手上盤子裏拿出香果的瓤,發現剝得格外細致。

“勤快了?”艾爾的眼神裏都是驚詫,看到莫斯面前堆了一堆的香果皮,“中午做大餐嗎?”

莫斯看了看一臉深藏功與名投食成功的德雷,完全沒看到這人是什麽時候把面前那堆果皮不着痕跡地移過來的,順從的說道:“嗯,做。”

查克號來到蘇特貝拉的第一站,是往遺址去的。

那是一大片的荒蕪景點,特地規劃好的道路四周種植着樹木,大面積的建築遺址伴随着融入環境的解說牌,上面還會出現和入境局上面壁畫相似的投影。

白天有陽光,在直曬的時候,似乎還能感受到遠處商業區那些尖銳鋒利的建築表面反射的光芒,不斷灼熱着這塊遺跡,要将它融化一樣。

“看起來就像兩個世界。”莫斯乘坐觀覽車來到門口,很難相信二十多分鐘前,查克號停靠的地方,還是科技組建成的商業區,現在這裏,除了不斷重複着設定好動作的壁畫投影,看不到任何的科技氣息。

傳統、原始,正像被遺棄的繁雜歷史。

蘇特貝拉城的正門保留着當年的戰争痕跡,門的上方缺失了一大塊尖角,靠近他們的解說牌上自動播放着投影,清楚的模拟着一只兇猛的鷹類猛獸,被人類的炮火擊中,砸碎了這個大門。

“蘇特貝拉的很多戰鬥痕跡,都人為添加了很多畫面,這些大部分都是虛假的。”德雷看到投影中的畫面,不遠處還有其他游客啧啧稱奇,感嘆指揮戰鬥的人類多麽的聰明和勇敢,“因為珍獸已經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軍隊就駐紮在不遠的地方,所以這樣扭曲事實的解說,近幾年逐漸興起,将蘇特貝拉的‘勇氣’,宣傳得越加誇張。”

艾爾的視線一直仰望着城門上的缺口,那不是現代兵器造成的痕跡,與投影之中的鷹獸撞擊也截然不同,在他看來,這更像是巨大珍獸的利爪碾碎的痕跡。

巨大得如同一星指揮艦的珍獸,足夠用利爪造成這樣的破壞。

德雷還在講述他所了解的蘇特貝拉城傳說中的兇獸與人類之戰,敬業得就像一個脾氣很好的導游,艾爾卻沒有心情聽下去。

他來到這座城市遺址的時候,那種被鋪天蓋地的焰火灼燒的感覺,從衛良的影像裏走出來,燒到他的心裏。

親身觸及到不曾知曉的歷史的感覺,令艾爾有些茫然,他看着旅客往荒涼的遺址裏走去,也忍不住擡起腳步。

艾爾太想知道當年發生的真相,而不是去看那些人造的投影,也不是聽德雷轉述人類編造的故事,想親眼看到衛良曾經歷過的那個夜晚。

“艾爾。”莫斯在後面喊道的聲音,并沒有讓他停步,而是往更裏面走去。

人類的腳步要走遍這座遺址大約需要三到五個小時,艾爾眼中的城鎮殘骸,每一個角落都帶有蘇特貝拉人編造的故事,那些被殺死的獸類影像伴随着哀嚎,偶爾會有游客駐足觀看。

但艾爾卻覺得難過。

無論是圖蒙提殺人還是人類擊退獸類,這兩種智慧生物永遠站在對立面,形成勢不兩立的狀态。

他的同伴追了上來,眼神裏都是對他沉默的疑惑。

“我只是想随便走走。”面對莫斯的擔憂,艾爾誠實的述說着自己的願望,在圖蒙提被證實殺人的地方,艾爾感受到的都是壓抑的暴躁。

一直以來堅定的信念逐漸動搖,他甚至開始懷疑,喬是在騙他。

騙幼小無知的艾爾,圖蒙提是一種天性善良的生物。

“我們查過當年的事情,圖蒙提的出現和離開都很隐蔽,但是攻入蘇特貝拉的時候,沒有任何人事先看到他們的身影。”德雷試圖用解釋來安撫艾爾的心神,即使他面對的人,視線始終沒有落在他的身上,“一百多年前,蘇特貝拉的旅游傳說還只是單純的神話猛獸,并沒有吸引到多少游客,所以,出現超過五人的陌生隊伍,至少會有三艘飛船進入邊境,但是他們沒有沒有被記錄在案。”

艾爾聽到這句話,并沒有覺得詫異,他說:“海藍星的珍獸都非常擅長僞裝,如果真的是三艘飛船,他們會分辨從不同的地方入境,而不是大張旗鼓的引人注目。”

他張望着這座街道保存完好,試圖在充斥着燒毀痕跡的城市裏,找出衛良影像中存在的地方。

“我知道在哪兒。”德雷說道。

三人組漫步在充滿了投影解說的歷史遺跡之中,德雷充分承擔了導游解說、帶隊的職責。

他在經過某一些游客的時候,特地以解說慣常的語氣,随意解說着這些殘垣斷壁代表的意義,和投影壁畫上的戰鬥畫面不謀而合。

艾爾盯着那個漆黑的身影,時不時在他回過頭的時候轉開視線。

德雷能夠感受到艾爾的回避,自從他們争論之後,艾爾沒有提出任何的問題,只是不斷的複述着自己的要求。

他要求珍獸享有同等的自由和和平,卻無法用合理的方法來達到這樣的結果。

這位年輕的珍獸經歷過的事情,還不足以讓他擁有清晰、透徹的社會認知,更不可能拿出比“利益誘惑人類保護珍獸性命”更有效的解決辦法。

所以,顯得格外矛盾。

他能夠感受到艾爾心中急迫想要新出路,不願意向他妥協的倔強。作為救援珍獸的參與者,商人和拍賣市場始終是艾爾的敵人,可他不想繼續站在艾爾的對立面,成為這個可愛家夥的假想敵。

早就有了規劃未來雛形的德雷,一直在等待艾爾的正式詢問,但可惜,圖蒙提殺人的陳年舊事,已經擾亂了他所有的思緒。

德雷心中默默嘆息,譴責着衛良的直白,站在一棟保存還算完好的小洋樓面前,說道:“就是這兒。”

“當時衛良是接到自由聯邦上級要求,要在蘇特貝拉城新月街139號保證住戶安全,當他趕到的時候,蘇特貝拉城上空已經燒起了烈焰,一擡頭就見到了圖蒙提的身影。在無法抵抗的獸類襲擊之下,他選擇優先救出樓裏的幸存者。那是一位十一歲大的孩子,後來證實是自由聯邦總統的情婦與他的兒子在蘇特貝拉度假。現在,那位孩子應該算是自由聯邦享有最高話語權的政黨的精神領袖,就算去世了二十年,他手下的政黨一直在掌控自由聯邦的軍部。”

艾爾跟随着德雷的腳步,慢慢踏進這座小洋樓,裏面顯然經歷過重新裝修,能夠順利的走到樓上。在這樣安全隔離外人的環境裏,他問:“所以,衛良現在是聯邦上将?”

“這也是一部分的原因。”德雷心裏有一張清晰的關系圖,能夠将自由聯邦和馮克帝國高層畫上雙箭頭關系線,“但是衛良擔任聯邦上将最重要的原因,不是曾經有恩于聯邦人,而是,帝國需要他。”

随口.爆出驚天信息的人雲淡風輕,站着聽人類八卦的莫斯驚訝的問道:“本來我覺得珍獸能夠成為人類聯邦的上層已經是打入敵人內部的超級卧底了,現在你告訴我他還是雙面卧底?”

珍獸對于人類社會的戰争與政權變動沒有太大的感觸,自由聯邦成立不過幾百年,歷史短暫得還不如珍獸一家的傳承,但是,一向隐匿在人類社會中的珍獸,周旋在兩個大國之間,本身就值得思考。

“馮克帝國到底是怎麽樣的國家?”

艾爾想知道的不是星際新聞臺反反複複敘述的帝國歷史,也不是傳聞之中鐵血獨.裁的貴族階級,而是想從德雷這個無所不知的人身上,知道馮克帝國背後隐藏的事實。

他們走到了小洋樓最高層的平臺,這裏已經沒有盛開的鮮花,也沒有乘涼的葡萄架,只剩下空曠的人造建築和周圍荒涼的城市廢墟。

德雷轉過頭,看向艾爾的眼睛,這是德雷見過最為執着的可愛珍獸,隐藏在兇猛外表下的是一顆赤誠善良的心,他很年輕,也很幼稚,說出來的思想過于理想化卻讓人充滿了向往。

德雷說:“馮克帝國是曼柯赫斯統治的國家,它對善良人類仁慈的同時,對虐殺珍獸的人類一貫殘忍。”

“但它并不是珍獸的天堂。”

馮克帝國子民一向是以曼柯赫斯血統而驕傲的,那只印在徽記上腳踩王座仰天長嘯的幻想生物,真實存在于每一位子民的記憶裏。皇室統治者的手腕淩厲,頒布的政策充滿了統治階級的嚴厲又帶有人文情懷的溫柔,喜歡皇室的人與不喜歡皇室的人一樣多,但無論他們對政策的争論最終如何,都無法改變皇室的決心。

因為,皇室成員強到可怕。

杜博三世一夜之間讓自由聯邦退出森塞,已經将馮克帝國傳聞中沉睡幾十年的曼柯赫斯喚醒,還在議論皇室衰敗的聲音戛然而止,響徹帝國上空的永遠是曼柯赫斯英勇無畏的歡呼。

馮克帝國是人類政權中難得能夠存在上萬年的國家,一直是人類歷史上可以繼續稱頌下去的驕傲。

現在,德雷卻說,那是曼柯赫斯統治的國家。

“我能問一問,這個曼柯赫斯是我想象的那個曼柯赫斯嗎?”莫斯對曼柯赫斯的印象永遠是滿口獠牙,絨毛似針,兇不忍睹,珍獸要是長它那副模樣,絕對天天都在為了“如何吃東西不傷嘴”而煩惱。

德雷沒有等到艾爾的問話,對于莫斯的問題展現了極大的風度。他說:“曼柯赫斯的形象和帝國徽記相差很遠,但是馮克皇室是珍獸的皇室,這是真的。”

“所以,他們才會用殺死商人的手段阻止珍獸被販賣?”艾爾問道。

“對。”德雷的視線回到那雙銀色的眼睛,連溫柔的笑容都重新回到了臉上,“手段血腥,但是很有效果。可是,也遭到了大部分子民的反對。”

馮克帝國不是單純的珍獸帝國,曼柯赫斯只是借由祖輩的蔭蔽,站在了皇室的位置,他們需要考慮的不止是改善珍獸的生存環境,更多的是讓整個馮克帝國繼續強大下去。

帝國的強大就需要包容,人類雖然是壽命短暫的生物,但是他們聰明又勤勞,創造出來的科技産物推動了時代的進步,将整個國家帶入發展的道路。

而珍獸,幼年時期過于漫長,需要更多的精力看護,因為數量稀少,依靠自身的獸态能夠做到更多的事情,創造能力的累積反而不如人類。

德雷說:“即使是珍獸統治的帝國,也不可能将人類完全驅逐,這是一種相互依存的利益關系,所以,曼柯赫斯一直是以人類的形态出現,從來不會表現出珍獸的特征。”

那些存在于傳說中的獸類統治,一旦成為現實,只會引發漫無邊際的恐慌,堅定不移的以曼柯赫斯為榮的帝國人,本性仍舊是充滿異端排斥的生物,他們永遠不會接受珍獸的統治。

正如珍獸也不會願意被人類擺布一樣。

艾爾的震撼,沒有想象之中的大,在得知馮克帝國是珍獸掌權之後,心裏的觸動并不深,甚至有一絲的悲哀。

他說:“如果連珍獸治理的國家,都只能用殺人的方式來阻止同類受害,那麽,人類和珍獸的矛盾是不是沒有辦法解決?”

只能拼個你死我活。

圖蒙提是善良的種族,他們強大溫柔,從來不會傷害任何弱小生物的性命。喬的話一直回蕩在艾爾的腦海,但是擺在他面前的事實無比殘酷。

人類和珍獸的和平是不存在的,他們永無休止的殺戮和戰争之中,總有一方會走向死亡。

艾爾的思緒混亂,一直以來堅定的信念,就像圖蒙提燒毀的蘇特貝拉城一樣被摧毀,他看向這座城市,能夠清楚回憶起從空中降下的圖蒙提,是怎麽追逐着地面的人類,将他們置之死地的。

忽然,艾爾轉身往走下走去,并沒有理會身邊兩人疑惑的眼神。

他說:“我想晚上再來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無聊的小劇場QAQ↓

德雷:我們應當為兇獸、我們的同類争取合法權益。

安德烈:帝國允許任何公民申請工作,該有的補貼,一樣沒少。

德雷:自由聯邦還在進行野蠻又原始捕殺,我們應該想想辦法。

卡瑪蒂:打仗嗎?

杜博三世:我剛剛才和自由聯邦簽訂了二十年的和平條約,你想讓我毀約?

德雷:現在開始準備二十年後的征服戰争,把自由聯邦的版圖納入馮克帝國管轄。

杜博三世:很好,很不錯!二十年後我的位置給你坐。

并不想當皇帝的德雷看向皇位繼承者們。

安德烈:叔叔,邊境好像有人聯系我要倒賣兇獸,我得去看看真的假的。

卡瑪蒂:我跟音樂老師請假的時間到了,晚點見。

剩下的一只小獅子擺擺尾巴,認真的盯着她的叔叔。

德雷:去玩吧,瑪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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