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1)

12月31號，是司秦要帶尚雲川回家的日子。

司秦定好的下午五點出發，剛好趕上回家吃晚飯。

她覺得，這是多麽完美的安排啊。

結果尚雲川早上七點就開始折騰。

他七點多睜眼，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開始不想打擾司秦睡覺，躺在一邊又把這段時間摘抄的“讨岳父岳母歡心的99個細節”筆記看了一遍，可是因為實在緊張，過了一會兒就又貼到司秦身後，摟着她動來動去的。

司秦大早上被弄醒，心情很差，伸手就要用力掰開他的鉗制：“你幹什麽！我要睡覺。”

“秦秦，我害怕。”他貼着她的後背，頭往她肩窩裏拱，聲音很不安。

司秦起床氣挺大，哪管他心情：“你自己害怕去，我要睡覺聽見沒有？”

“你陪我說話……”

“揍你啊！”司秦在他懷裏轉個身，推他胸口，惡聲惡氣，“怎麽有你這種人？你倒是精力旺盛，我困得很，現在知道要我醒了，那昨晚上叫你少做幾次的時候怎麽當沒聽到呢？”

尚雲川假裝沒聽見控訴，雙臂又用力，把她整個人攏進懷裏：“秦秦我真的害怕……”

司秦咬牙切齒：“那不去了。”

尚雲川原本只有焦慮，現在咯噔一下摻雜上了懷疑：“……不可以開這種玩笑的……秦秦你認真的？”

司秦仰脖望天，無語地發出吶喊：“啊啊啊你煩死了——”

尚雲川一整個上午都在清點禮物，在司秦前幾天的強烈要求下，他終于把東西的數量砍了大半，留下的都很精簡。

原本他是不樂意的，說什麽都不肯減少，覺得可以靠數量取勝。

Advertisement

司秦看他一副聽不進去的樣子，若有所思了一會兒，說：“等你給彩禮的時候我就不管你了。現在必須控制數量，不然我可不收你的彩禮。”

然後尚雲川就老老實實地按照司秦說的做了，臉上還洋溢着自得的笑容。

司秦早上被他打擾，中午吃完飯就困得不行，跑去補眠，三點多才醒過來，結果一睜眼差點沒被吓得魂飛魄散。

尚雲川坐在床上很認真地看着她，一臉期待。

司秦捂住心髒坐起來，驚魂未定：“尚雲川你要幹嘛！吓死我嗎？”

他很無辜地湊過來拉她的手：“我在等你睡醒，然後出發。對不起秦秦，吓到你了。”

司秦擡眼看了一下鐘，不可思議：“不是說了五點走嗎？現在才三點啊大哥。”

他理所當然：“快到了啊。”

“……”

行吧，她沒脾氣了。

下午五點，載着滿滿後備箱的東西，司秦和尚雲川準時出了門。

司秦感覺到他是真緊張得不得了，一路上幾乎不說話，抿緊嘴唇皺着眉看着前面的路，握方向盤的手捏得泛白。

五十多分鐘後，尚雲川把車停在了某高端小區的車庫裏。

司江海和秦嘉住的是個電梯直入戶的大平層，所以尚雲川在進電梯之前先停下了腳步。

他提着兩手包裝得精美高端的禮物盒，強自鎮定地深呼吸幾次。

司秦跨到他面前，擡手給他整理一下衣領和領帶，安撫道：“你別緊張。”

他看向她：“秦秦……”

她就摸摸他的耳朵，輕聲細語地給他順毛：“我爸媽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麽？”

“我怕他們……”尚雲川表情很嚴肅，“……不喜歡我。”

司秦又揉揉他的臉：“不要擔心了，他們見了你就會喜歡的。我爸媽很好說話的，況且就算有什麽問題身邊還有我呢，我陪着你。”

“秦秦，要是我真的表現得很差怎麽辦？”

“不會的，你怎麽什麽都擔心啊。再差能差到哪去？你難道還擔心他們要你跟我分手啊？”

司秦一不小心就說出了他最深層的擔憂，他的表情出現了裂痕：“會麽？”

“當然不會了，你當他們多兇啊？”司秦笑出聲，“再說了，就算他們反對也影響不了我的，你還是我男朋友。可以放心了嗎？”

尚雲川沉默了好一會兒，心裏雖然還忐忑，卻最終點了點頭。

進家門的時候，司江海和秦嘉都坐在客廳裏看着電視，聽到門口的動靜一齊回過頭來。

四人對視上，有一瞬間的尴尬。

司秦趕忙叫了一聲：“爸，媽，我帶雲川過來了。”

司秦話音剛落，尚雲川極沉穩地笑了一下，禮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叫尚雲川。”

司秦微微訝異，稍稍側頭看他。

這從容鎮定的樣子，還是剛才那個在樓下緊張得不行不行的傻子嗎？看來她又小瞧他了。

秦嘉站起身，笑得溫和：“你好。快快，你倆快進來吧。”

司江海板着一張臉站起身，沒回應，背着手跟在秦嘉身後朝他們走過去。

走到尚雲川和司秦跟前，秦嘉驚訝地說：“怎麽帶這麽多東西呀，得多重啊？快先放下。秦秦你也不幫雲川提一點。”

尚雲川被司秦提醒着把禮物放在玄關的地上，然後他聽見她說：“是他不讓我提的。車裏還有一半呢，我們暫時拿不下，一會兒再下去搬一次。”

“還有？這都是什麽呀？”

司秦先拉着尚雲川換鞋，然後攙住秦嘉和司江海的胳膊往裏走：“是雲川給你們帶的見面禮。每一樣都是他精挑細選的。”

尚雲川跟在他們身後走到客廳，司秦把秦嘉和司江海重新按坐在沙發上後又去拉他，兩人坐在沙發的另一頭。

司秦坐在中間，看着秦嘉親切的臉和司江海崩得很不自然的臉，心情有些複雜，又瞥了瞥看着還算淡定的尚雲川，他也朝她看過來。

司秦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朝司江海和秦嘉開口：“爸媽，咱們先看禮物還是先吃飯呀？”

秦嘉一拍腦袋：“哎喲你瞧我，這都給忘了，吃飯吃飯，我都做好了，但可能有點涼，我再去熱熱。”

司秦剛要點頭，身側突然傳來聲音：“阿姨，我來吧。”尚雲川同時站起身。

不僅秦嘉看向了他，司江海也看向了他，司秦仰頭眨眨眼，偷笑一下。

秦嘉很快反應過來：“這哪能讓你來啊，你是客人嘛，我來就好。”

尚雲川邊說邊往廚房走：“沒事的，這個我還算會。您和叔叔跟秦秦一塊兒聊天吧，我去熱菜。”

秦嘉猶豫：“這……”

司秦把打算跟過去阻止的秦嘉拉住：“沒事，媽，你讓他弄吧，他廚藝很好的，別說熱菜了。”

等廚房響起動靜，司江海小聲哼哼：“裝模作樣愛表現。”

司秦無語，卻還是耐心解釋：“爸，這你就誤會他了。我和他在一起，都是他做飯做家務的。你們也知道我這方面多廢了。”

司江海震驚地提高音量：“什麽意思？你們同居了？”

“同居怎麽了？是我非得跟他同居的。”司秦一撇頭，底氣十足，“而且那也是人家照顧我，我可不虧。”

司江海噎了好一會兒，想到尚雲川那熟練地說要去熱菜的樣子和自己對女兒平時德性的了解，終是捂着額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現在年輕人确實情侶同居的很多，倒也沒什麽。”秦嘉很容易就接受了，“平時都是人家做家務啊？”

司秦回得爽快：“對啊。”

秦嘉戳戳她的頭：“你也真好意思呀你。”

司秦被戳得一偏，馬上笑嘻嘻地又坐正：“怎麽了？他也沒有意見啊。”

“別老欺負人家。”

“我沒欺負他，我偶爾也做幾次面條呢。”

司秦說得理直氣壯甚至帶點小驕傲，秦嘉笑着搖搖頭。

***

吃飯的時候司江海和秦嘉輪番開口問尚雲川問題，主要集中在他的事業還有生活習慣。

司江海的語氣也并不差，這司秦其實早有預料。她爸就是這樣，即便心裏再不認可不滿意，也不會下別人的面子，作為長輩，他其實很合格。

而秦嘉心細，偶爾抛一兩個問題看他是否真的關心和了解司秦。

這司秦就更不擔心了，她覺得尚雲川可能比她自己還關心了解她。

所以秦嘉給尚雲川夾菜的時候，司秦就知道，她媽這邊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

吃完飯後司秦要給他們看禮物，尚雲川又去了樓下一趟，連同放在玄關的禮物袋一起搬到客廳，一件件遞過去。

“哎呀，這是我最喜歡的牌子呀，”秦嘉捧着一個裝着護膚品的盒子眼睛發亮，看着尚雲川，“剛好快用完了，可真有心。你怎麽知道？”

尚雲川笑得真摯禮貌：“是秦秦有心，她告訴我的。”

秦嘉就更開心，摟一把司秦：“行啊臭丫頭，你居然還知道你媽喜歡用什麽。”

司秦格外不服氣：“我當然知道了，媽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等把茶葉和象棋拿出來的時候，一直暗中觀察的司江海也有了點動靜，他取出一顆棋，聲音聽不出情緒：“你會下象棋？”

尚雲川的聲音明顯比對着秦嘉緊張一些：“是的叔叔，我會一些。”

司江海摸着自己的膝蓋，摩挲兩下棋子：“那切磋一把？”

司秦有些激動地側頭看着尚雲川，露出些欣喜的表情。尚雲川接收到她的目光，然後很快應下：“好的，不過我棋藝一般，您別見笑。”

司江海哼一聲，就踱去房間找來棋盤擺棋。

司江海和很多中年男人一樣，喜歡下象棋，而且一下就忘了時間，尤其是棋逢對手的時候。

尚雲川第一盤輸了，原本司江海就打算不下了，誰知他請求再下一局，司江海略有嫌棄地又下了一局，沒想到被尚雲川給贏了，他就不依不饒了，又下。

兩人有輸有贏地下了好幾個小時，時針指到十的時候，他們又結束一局，贏了的司江海似乎還想乘勝追擊，秦嘉就把他揪走了，把棋盤收了起來。

司秦坐在旁邊看了好久的電視劇，終于伸個懶腰，湊到司江海身邊：“怎麽樣爸，這玉的象棋是不是還挺好用的？”

“手感是不錯。”司江海贊同地點點頭，然後又看了看在那幫忙收拾棋子的尚雲川，“你小子下得也不錯。”

尚雲川立馬擡頭，笑一下：“沒有，我今天是運氣好才贏了幾把。”

司江海若有所思地沉默下來，打量着他。

等秦嘉放好棋盤出來，司江海看了看她，然後又看幾眼尚雲川，再看幾眼司秦，坐正輕咳一聲。

司秦啃着蘋果好奇看他。

當秦嘉坐到沙發上時，司江海就看向尚雲川開口說話了，言辭有些直接：“聽說，你父母……”

他拖着尾音，話未盡，意思卻很明顯。

司秦聞言瞬間震驚地瞪大眼睛，幾乎立刻就要站起來沖到尚雲川和司江海之間。卻在她還沒做出動作的時候，尚雲川就開口了。

尚雲川知道，最難也是他最擔心的部分來了。

他放下棋盒，也坐正一些，挺直腰背，很正式的樣子：“是的，叔叔，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在我十三歲的時候，他們出了車禍。”

司秦之前告訴了司江海和秦嘉大概的情況，所以此時兩人并沒有多震驚，只是司江海的語氣仍是有遺憾：“啊，這樣……”

尚雲川直視他們，等着他們繼續發問。

客廳瞬間有些沉默。

司秦知道這時候她不該多說，只是心裏難掩不停泛出的心疼，她想去握着他的手，抱着他，安慰他。可是現在她卻不能。

過了一會兒，司江海帶着些猶豫：“那你家裏那邊……親戚什麽的，都挺複雜的吧？”

尚雲川了然地笑了一下：“不瞞叔叔阿姨說，我跟家裏那邊的親戚關系确實不好，但幾乎完全沒有聯系了。我可以保證，我絕對不會讓這些事情影響到秦秦。”

司江海挑挑眉，似乎驚訝于他居然這麽快就聽懂了他話裏的隐憂。只是司江海的語氣仍然帶有很強烈的擔心：“親戚的事，實在是很難說啊……是吧小嘉？”

秦嘉略微蹙着眉：“這……”

尚雲川沒有給他們懷疑的機會，很堅定地開口：“叔叔阿姨放心，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也不是假的，自然不會任人欺負。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秦秦不用操心任何事情。”

司江海似乎是覺得問得有些深，這雖然都是隐患，卻也是別人的家務事，便摸了摸脖子，嘆息道：“這講的是有點遠哈……”

“叔叔阿姨的擔心都是對的。我很明白，也很理解。”尚雲川表情嚴肅，有點不容置疑，“所有的事我都已經考慮過了，不管我和秦秦能走到哪一步，結婚也好，不結婚也好，我都不會因為我的原因給她帶來困擾。請叔叔阿姨相信我。”

司秦坐在一旁，手指漸漸收緊，眼裏湧上熱意。

她不是不知道尚雲川的想法，可是當他對着她的父母說出來的時候，她覺得心髒某處既溫暖又酸楚。

司江海和秦嘉一時沉默不語。

片刻後，秦嘉笑了笑，語氣輕松地調轉了話題：“雲川啊，你一共交過幾個女朋友？”

尚雲川好像沒想到話題就這麽轉變了，愣了一會兒，然後很老實地回答：“在秦秦之前，我沒有交過女朋友。”

這下輪到秦嘉和司江海驚訝了。秦嘉訝異地問道：“你的條件這麽好，很多人追吧？怎麽會一直沒交女朋友呢？”

尚雲川看了司秦一眼，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喜歡秦秦很多年了，一直喜歡。沒有辦法跟別人在一起。”

秦嘉眨眨眼：“很多年？”

尚雲川擡眼直視她，眼神堅定：“是，很多年。”

***

之後司江海和秦嘉都沒再問什麽嚴肅的問題，幾人就還算和樂融融地在客廳裏看着跨年晚會。

司秦的本意是想留尚雲川過夜的，誰知零點一到，司江海很快下了逐客令，說得還挺冠冕堂皇。

他站起身，拍拍跟着站起來的尚雲川的肩膀：“雲川啊，新年快樂。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早點休息。”

尚雲川當然應下來，跟司江海和秦嘉都笑容滿面地道了新年快樂，然後道了別。

司秦把尚雲川送到車庫，一路上沒吭聲。

走到車子旁邊，尚雲川拉住她的手，輕輕說：“秦秦，新年快樂。”

司秦斂了有些低落的表情，揚起一個笑側頭看向他：“傻瓜，新年快樂。”

傻瓜就笑了，問她：“我今天的表現沒有很差吧？”

司秦踮腳攬住他脖子，他如往常一樣下意識地微微彎腰，讓她湊近他的臉。他聽見她動聽的聲音傳來：“給你的表現打一百分，不怕你驕傲。”

他很認真地看着她，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她突然吻住了。

司秦按下他的腦袋，緊緊貼着他的嘴唇，也僅僅是貼着他的嘴唇，印了很深的一個吻。

他安靜地讓她吻着。

過了一分鐘，司秦才放開他，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好了，快回家休息吧，早上起那麽早肯定困了吧？開車路上小心。”

尚雲川捏了捏她的手，點點頭，然後鑽進了車裏。

直到尚雲川的車開出了車庫，司秦才收起臉上的笑意。

她憋着一點氣回到家，發現司江海和秦嘉坐在沙發上研究尚雲川送來的茶葉。

司江海見她回來，有些尴尬地放下手裏的盒子，輕咳一聲。

司秦朝着沙發直接走了過來。

“爸，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她一臉怒氣，“說好了不要問他父母的事，你怎麽能出爾反爾呢？”

司江海料到被質問，心虛的同時卻還是擺出很有底氣的樣子。他一手食指點着茶幾，語氣十分強硬：“不問？這個我不得問清楚嗎？這個很重要。”

司秦鼻頭有些酸，也有些自責：“可你明明答應得好好的，而且我都把情況告訴你了，你再要想知道什麽問我就可以了，幹嘛問他？”

“是他自己的事，我當然要問他。況且誰知道他告訴你的是不是真的，只有當面問才好判斷。”

司秦的聲音帶上了輕微的哭腔：“他父母雙亡，十三歲就一個人生活了，這都是真的，有什麽必要騙人啊？你當着他面這麽問，你知不知道這對他是一種傷害啊？”

司江海被這種控訴搞得有點生氣，他站起身，秦嘉要拉他，他甩開：“傷害？這就是傷害了？他這點小事都承受不了，他還想娶我女兒？他做夢去吧！”

“他能承受，我受不了，是我受不了。”司秦的眼淚一下掉下來，“我不想讓人拿這件事來衡量他，他很好，就算父母雙亡他也很善良很上進很優秀。爸，我不相信你沒感覺到他真的很好，可你還是問了，你不覺得這是偏見嗎？”

司江海氣得一時語塞，“你你你”了一陣，面紅脖子粗地拂袖而去，司秦也直接跑進卧室關上了門。

過了半個多小時，快淩晨一點了，秦嘉敲響了司秦的房門。

等到裏面的人弱弱的回應，秦嘉才慢慢開門走進去，又反手把門帶上。

她走到床邊坐下，看着靠在床頭耷拉着眼睛的司秦。

“秦秦，你爸也是為了你好。”

司秦有氣無力地看着窗戶：“我知道他本意是好的，可是他明明都答應我了。他真的過分。”

秦嘉嘆口氣，無奈地說：“你爸也知道自己不對，這不是就讓我來跟你道個歉了嗎，而且他也是想自己判斷判斷。再說了，雲川那孩子不也沒說什麽嗎。”

“他當然不會說什麽，你們問什麽他都會老老實實答的。他沒有怨言，可這是爸他問這些的理由嗎？”司秦深呼吸一下，“媽，你不用替他說話，一樣的情況下你開口問了嗎？難道你的關心比他少嗎？他就是沒有同理心——”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中氣十足并且氣哼哼的聲音：“我沒有同理心！我沒有同理心！對，我是沒有同理心，我管他是誰呢，我只在乎我女兒有沒有被騙！”

司秦和秦嘉一齊轉頭看着門口。

默了一瞬，司秦就一臉憤恨地朝着門口喊：“有些人就是不懂換位思考，就是喜歡用自己的偏見揣度別人，傷害了別人也毫不在意！還不承認錯誤！”

然後就是腳步兇巴巴遠離的動靜。

司秦把頭轉回來，抱着枕頭重新靠回床上，悶不吭聲。

秦嘉伸手摸摸她的臉：“你也別跟你爸生氣了，要是他對雲川的印象不好了我看你怎麽辦。”

“我管他印象好不好。”

司秦嘴硬，心裏卻還真有些顧慮了。

秦嘉看她這樣就笑：“你是真的很喜歡雲川？”

司秦擡眼看秦嘉，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秦嘉若有所思：“當初你爸對陸央态度那麽差也沒見你這麽護着。”

司秦一噎，馬上看向別處：“他現在跟我沒關系了。”

“好好好。”秦嘉站起身，“我再去跟那個老小子好好說說。既然問都問了，你倆就別怄氣了。你要不高興就找雲川聊聊天，他應該到家了吧？”

等秦嘉離開房間，司秦想了想，果真拿起手機撥了尚雲川的電話。

剛響了兩聲那頭就接了。

“秦秦？”那頭的人笑着叫她。

司秦“嗯”了一聲，問道：“你在幹嘛？”

尚雲川看了眼膝上剛打開的電腦，然後面不改色地說：“沒幹嘛，剛到家。你呢？”

司秦卻一下猜出來了：“你是不是又在工作？”

尚雲川默了默，只能無奈地笑：“反正也沒別的事，暫時也睡不着。”

“放假了就別忙了……”司秦把下巴擱在支起的膝蓋上，一只手摳着床頭擺放的幹花。

“好。”尚雲川合上電腦，“怎麽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了？”

司秦不答，花都要被摳爛了。

爛了好幾朵之後，眼淚就順着眼角滑到下巴。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很輕，但尚雲川聽得很清楚。

“秦秦？”他握緊手機，“你怎麽了？哭了？”

司秦一聽到他的聲音委屈就泛上來，直沖她的鼻頭和眼眶，視線變得很模糊。

尚雲川心裏着急，卻仍是先安靜等着。過了一會兒司秦的聲音就甕甕地傳來：“我想你了。”

尚雲川一愣，随之眉目間更加柔和，輕聲說：“我也想你。”

司秦把臉埋在膝蓋裏小聲哭了好一會兒，聽着尚雲川在電話那頭哄着她，終于克制着慢慢止住眼淚。

聽她情緒似乎穩定了，尚雲川有些猶豫地開口：“秦秦，是不是因為我的事，叔叔阿姨發脾氣了？”

“你別亂想。”司秦皺着眉很嚴肅，“他們對你很滿意，特別滿意。”

尚雲川自然知道這句話安慰成分有多高，但還是笑着附和：“好，我知道了。”

頓了一頓，尚雲川說道：“但是秦秦，如果是為我的事，你不要跟叔叔阿姨吵架，好麽？”

司秦沒回應，拿着手機沉默着。

尚雲川把語氣再放得更軟一些：“秦秦，你相信我，不用你來跟叔叔阿姨證明什麽，我也會讓他們認可我的。”

司秦一把抹掉這一瞬間掉落下來的淚水，吸了吸鼻子，片刻後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

新年的第一天，司秦很早就醒了，睜着眼睛在房間躺了一個多小時，然後洗漱完走出房間。

秦嘉端着水果從廚房走出來，就看到司秦坐在餐桌上吃包子。

“怎麽起這麽早啊？”

司秦擡眼，氣壓很低：“沒心情睡覺。”

秦嘉嘲笑她：“平時不是一有假就得睡到中午嗎？這心情得多差才能讓你不睡覺？”

司秦嘆口氣，無精打采地攪着粥，随口回道：“都是爸害的，誰讓他不喜歡尚雲川。”

秦嘉放下水果在她身邊坐下，聞言露出微微詫異的表情：“你爸對雲川挺滿意的呀。”

司秦哼一聲，皮笑肉不笑的，顯然沒把這話當回事。

秦嘉眨眨眼，傾過身：“你看不出來？”

司秦感受到她媽語氣中的認真，動作頓住，斜眼看過去：“……真的？”

“是啊。你看不出來？”

司秦扭過身，也向秦嘉的方向湊了湊，滿滿的求知：“這怎麽看？”

秦嘉一只手托住下巴，故作高深莫測：“你沒覺得你爸對雲川和對陸央态度不一樣嗎？”

司秦回憶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說：“感覺好像是好一些。可是也沒覺得他多喜歡呀。”

“你要他多喜歡呢，”秦嘉笑出聲，“這麽短時間能讓他不抵觸就已經很厲害了，該誇誇雲川。”

“可他昨天還問雲川父母的事……”

“不問你才該緊張呢，”秦嘉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問他說明是想要接受這件事了，肯定是要了解清楚啊。就算你爸不問，我也是要問的。唉，你說你啊，昨天脾氣還那麽大，你爸可委屈了。”

司秦睜着大眼睛眨巴眨巴，覺得好像很有道理。想到他爸氣哼哼跑走的樣子，她瞬間負罪感滿滿。

腦袋裏轉了好多彎，她終于是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自己可能是誤會了她爸。然後她帶着點期待看着秦嘉：“那媽你呢？”

“我？”秦嘉笑一下，聳聳肩，“我反正是對雲川挺滿意的。看着很溫柔懂事，也不遮遮掩掩的，自己提了結婚的事，但也很尊重你的想法，說明對你們的感情很認真，想得挺清楚的。”

司秦認真地補充道：“我之前就跟他說了，我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他說結不結婚都可以。”

秦嘉贊同地點點頭：“順其自然吧。你內心的想法最重要，不要為了結婚而結婚。”

“那，媽，”司秦試探地觀察秦嘉的表情，“雲川他算過關了嗎？”

“你說呢？”秦嘉揶揄地笑着，“你爸今天早上還提呢，除夕的時候雲川如果沒有別的事，可以來咱家一起過。”

司秦整個人一震，大喜過望：“真的啊？”

“是啊。”

秦嘉話音剛落，司秦就立馬站了起來奔向房間。

“哎哎哎——你跑哪兒去？”

“我現在就告訴他！”

***

除夕那一天，尚雲川帶着點忐忑被司秦拉進了家門。

他仍然裝着一臉平靜沉穩地跟司江海和秦嘉打招呼，心髒卻怦怦跳個不停。

他直到此時都還無法相信司秦的父母真的允許他來這過年。

可事實就是，司秦的家人接受了他。

秦棠年前就知道了這件事，看起來簡直比他倆還要高興，吵着說在這條道路上也有他的一份功勞，他可也說了好多好話呢。

尚雲川說過年給他包個大紅包，結果他放了寒假就跑去他爸那了，過年也是在外地過的，當然這并不會阻擋他要紅包的信念，從除夕大清早就開始催。尚雲川看到消息笑笑，給他轉了一筆不小的數字。

司江海和秦嘉準備年夜飯的時候，本來尚雲川也卷起袖子要去幫忙的，卻被他們阻止了。

司江海語氣嚴厲卻有種別樣的親切：“你就別摻和了，陪秦秦玩吧。”

然後司秦就笑着拉他到自己房間坐着。

跨年那天他只能在公共區域打轉，今天卻被默許可以進司秦的房間了，他心裏溫暖又雀躍。

司秦說：“我去外頭拿點吃的進來，你先随便看看。”

他點點頭，然後四處走着，打量這個她從小到大住的地方。

司秦年前一直在收拾自己的房間，所以很多東西都翻了出來。

尚雲川低頭看見一邊床頭櫃的抽屜打開，地上堆着幾個盒子，他無奈地笑笑，蹲下.身準備幫她收拾一下。

拿起第二個盒子的時候，突然有一個銀色的東西掉了出來。

他伸手從地上撿了起來，是個U盤。再普通不過的樣式，他卻在看清上面挂着的吊墜後，整個人忽然怔住。

尚雲川看着小小的U盤，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連司秦進來都沒有發覺。

司秦走近，發現她居然拿着她珍藏着的U盤，趕緊放下裝着零食的盤子，然後湊過去抓着他的手腕奪了回來：“這個得放好，別給我弄丢了。”

說完她就蹲下身撿起密碼盒，把U盤端端正正放好，再整理了一下床頭櫃其中一個敞開的抽屜，準備把它放進去。

尚雲川突然在她身後開口：“這是我的。”

司秦聞言瞟他一眼，又轉回頭繼續放盒子：“什麽鬼，這是我的。”

“是我的。”

尚雲川聲音平緩，語氣卻十分肯定。

司秦把盒子放好，站起身面對他，挑着嘴角笑：“你現在是要幹嘛？連個U盤都想占為己有？”

尚雲川走近一步，攬過她的腰。司秦順勢勾住他的脖子，含着笑意看他。

他低頭，湊得很近：“真的是我的。是我當年塞在你書包裏的。”

原本笑得揶揄的司秦猛地一愣，笑容瞬間僵住，臉上的表情逐漸被疑惑和茫然取代。

她看着尚雲川的眼睛，思考了好半天，終于猶豫着問：“……是你給我的？”

尚雲川認真地看着她，笑了一下，點點頭。

司秦蹙着眉頭，仍是不解：“你怎麽會……”

尚雲川伸手摸了摸她臉側：“你在天臺上見羅舒的那天，我剛好也在。”

見她愣神，尚雲川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可能是因為以前發生的事給我的警醒吧，我聽出端倪就第一時間拿手機錄了音，後來放到U盤裏，找了個機會塞到你書包。”

司秦反應了好一會兒，雖然還沒完全理解，卻思路清晰地問道：“可你……你怎麽塞的？你怎麽知道我在哪？”

“所以說這個世界上巧合真多。”他神情溫柔，“原本我是不知道也沒法給你的，可第二天下午我居然在星洲看到你了，然後我就鬼使神差地跟着你回了學校，知道了你的班級和座位。”

司秦呆住了。

是的，她記得很清楚，她第二天下午逃課去了星洲，在星洲巨大的校園裏走了好久。

過了半天，她終于有些回過神，聲音很輕地開口：“我跑去星洲，是我想給自己一些動力。我不想放棄星洲大學選擇別的學校。”

尚雲川聽了，心疼地摟緊她，擡起一只手摸了摸她的眉眼。

司秦順勢鑽進他懷裏，剛貼上他的肩膀，卻像是想到什麽，突然直起身子有點生氣：“你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我一直以為U盤弄丢了，你沒有收到。”尚雲川解釋，“因為我沒有看到星洲的保送名單有變。”

司秦癟起嘴，有點委屈又有點賭氣：“我收到了，有一天晚上回家的時候我發現書包裏多了個U盤，就插到電腦裏看了，想試試能不能知道是誰的，結果居然是……”

她停下咬了咬唇，語氣中帶上不甘心：“可是我太不服氣了，我就是要證明我不管走哪條路都可以上最好的大學。所以我沒有把U盤交出去。”

說完這些她的眼睛就紅了，撲到他懷裏：“我好蠢啊，尚雲川，我好蠢……”

尚雲川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其實給你U盤也是想讓你自己做選擇。我知道權勢的力量很大，如果我擅自盲目地把東西交出去，也不知道會不會給你和你的家人帶來什麽麻煩。那天聽你們的談話，我能感覺到，你暫時是抗衡不了她的，就算有錄音，也難保不會在舉報後被報複。”

“而且啊，”尚雲川安撫地摸摸她的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