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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完一天農活,我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家。
進門時,麻花辮正坐在大廳裏喝茶。我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挽好袖子上去準備跟他算賬。
我剛氣勢洶洶地靠近,麻花辮遞來一個黑色的信封。
“這啥?”我停下動作。
“今天的工錢。”他面無表情。
我匆忙接下信封,手掂量了下厚度,感覺很豐厚。
下一刻,很慚愧,我立馬認慫了。
得罪啥都行,就是不能得罪咱衣食父母!
“咳咳,謝謝啊。”拿人手短,我略微不好意思。
“這是你應得的。”
我當然知道工資是我應得的,但每日獄報上寫着薪酬月度發放。說明這是麻花辮的個人意圖。
“可我沒聽說工資日結啊。”
麻花辮沉默,我以為他又會跟往常一樣不再回話,沒想到他說:“你得換身衣服。”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普通的T恤牛仔褲,并無不妥啊……
除了染滿血漬。
“這樣的情況在陰間不很正常嗎?”除非主動打理,大多數亡魂都保持死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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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麻花辮真不再說話了,直接起身回房。
我習以為常,連忙拿出信封裏的工資興奮地數起來。
領導真大方,我對麻花辮的仇恨值略微降低了那麽一丁點。
有工資當動力,我耕田也越發積極起來。
平日裏除了無聊得要命,也沒多大壞處。畢竟體力活不費腦,偶爾提前完成任務還能偷得浮生半日閑。
例如今天,我幹完活席地而坐,用手機刷刷每日獄報。
先前地府花園中的鏡子還是讓我很好奇,我随手搜了搜,立馬有了結果。
那玩意兒叫真實之鏡,顧名思義,照了能看見自己真正的模樣。
到有點像照妖鏡的設定,不過照妖鏡無法照出生死輪回,這面真實之鏡卻可以。
它能無視輪回的約束,将一個人的最本質顯現出來。
我又亂七八糟查了會科普,網購了一些生活用品才放下手機。
伸了一個大懶腰,再次四處張望。
還是那副模樣,別說人了,連鬼都沒一只。
上班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回家還得面對個少言寡語的面癱臉,幾天沒說話,實在憋得慌。
交流乃人之根本!
再這樣下去,遲早我得憋出病來。
我暗下決心,今天回家得好好跟麻花辮提一提,給我找個工友。
到家時還是老樣子,麻花辮依舊坐在大廳裏喝茶。
說來奇怪,我每天回家都能看見他做同一件事,若不是我有自知之明,一定會以為他在等我回家。
正好,也免去找他的功夫,我徑直上去,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宋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他放下茶杯,擡起頭。
“工作地空無一人實在太無聊了,能否請大人再派幾個人過去跟我一起工作?”我為他獻上平生最真摯誠懇的表情。
他想都沒想:“不行。”
我滿臉痛苦:“不能說話我會生病的!”
“什麽病?”他一本正經地問。
這倒把我問住了。
“呃,反正就是不說話會死的病,會孤單的病。大人你平時又日理萬機,我工作地那更連鬼都沒有,這樣下去我将寝食難安,隐疾纏身,郁郁而終!”
“……”他注視我片刻,一如既往的一言不發。
我正為自己胡編亂造的借口懊惱,麻花辮輕輕地“嗯”了一聲,拂袖離去。
先開始我以為自己幻聽了,畢竟麻花辮不那麽好說話,但第二天田裏,馬面領來一個熟人,我才知道自己真沒聽錯。
那人登場立馬給我個大熊抱,一洗之前被打斷的遺憾。黑人王二哥興高采烈地高呼我的名字:“江陽!江陽!好久不見!”
有人陪很好,有熟人陪更好。我像打了雞血,連幹活都事半功倍了。
提前完成任務,我跟王二哥一同坐在地裏談天說地。
自殿前一別後,王二哥領取了投胎號。不過作為外國人,他也無依無靠無後臺,號碼排到了十年後。
用手機了解到陰間的特色政策,他打算先找住處。好不容易在中介所租到房子,卻一直沒找到滿意的工作。
據他所說,不同于人間,陰間已完成地域人種的大和平。秉持死在何方,魂歸何處的政策,現在陰間不乏國外人士。
由于這個原因,我才能遇見他。
我感嘆緣分無國界,王二哥表示贊同,并且激動得與我握手。
“江陽,you有沒有聞到一股味道。”他朝四處嗅了嗅鼻子,最後鎖定我,“好像是you身上傳來的。”
我一愣,忍不住擡起胳膊聞聞自己腋下。
王二哥看了直搖頭:“No,No,No!不是汗味,是甜味。”
甜味?
我也嗅了嗅,什麽都沒聞到。
看我茫然,王二哥又說:“像食物的味道,you是不是偷偷藏了吃的。”
我連連搖頭。
王二哥振振有詞:“you的體香真特別。”他豎起大拇指,“連我聞了都饑餓。”
我覺得千古奇冤,我一沒藏吃的,二沒噴香水,身上哪就來香味了呢?跟個娘們似的。
回家我特地沖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才作罷。
天色已晚,我見客廳的燭火亮着,麻花辮居然還沒回房。
反正鬼又沒有睡覺一說,我趕緊湊上去跟他唠嗑。
“宋大人還不休息呢?”
麻花辮手裏端着小本本,正在翻看。
“嗯。”
我坐到他旁邊的位置:“那個是生死簿嗎?”
“嗯。”
“我有個小問題想請教大人,不知……”
“不行。”他合上生死簿。
“你怎麽知道我要問什麽?”我撇撇嘴。
“打聽生死簿的內容乃窺探天機。”他波瀾不驚,“輕則歷經數番輪回之苦,重則打入十八層地獄。”
麻花辮還真料中我想問啥。
對于他判我一萬年後投胎的事,現如今我依然耿耿于懷。本想讓他給我一個确切答案,抹殺投胎號印錯的可能性,可沒想到問一問後果那麽嚴重。
“好吧。”我長嘆一口氣,乖乖認命。
“你不要跟他人走得過近。”我剛準備離開,麻花辮突然說。
他大概是指王二哥,畢竟除了他和馬面,我跟麻花辮之間哪還有什麽他人。
“為啥?王二哥是我朋友。”
麻花辮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茶:“我不喜歡。”
喂喂喂,交友是我的人生自由吧,沒聽說上司還得管這個?
我有點生氣:“大人啊,你還有權利限制這個嗎?”
他冷冰冰地朝我甩一個眼刀,我頓時沒骨氣地正襟危坐。
雖然汗毛直豎,但為了人權,氣勢上不能輸!
我強迫自己跟他對視。
“那工錢……”他緩緩吐出幾個逼人瘋魔的字,“扣掉吧。”
“我錯了!對不起!我聽話!”還有什麽比窮更嚴重嗎?
不是我愛財,這關系到一條很嚴重的因果線。
如果我沒工錢,那意味着月底沒法還貸,沒法還貸意味着違反陰律,違反陰律意味着坐穿地獄。
一萬年後投胎已經很慘了,我不想再在這個基礎上又加幾個數字。
不就是跟王二哥保持一下身體距離嗎?沒難處沒難處!
事實證明,麻花辮所說的“不要走過近”不單指身體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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