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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起坐了下來。韌子忍不住探詢:「你和顧曉山認識多久了?」何君翹起嘴唇,笑着答:「也就幾個月吧。我在寄禪莊兼職當茶藝師,這樣認識的。他對我很好……」韌子心想「對你好,還六月送圍巾」。何君一笑:「我看你們大概認識很久了?」韌子有些驕傲:「是啊,打小就認識的。」何君也露出羨慕的樣子:「那可真好啊。你跟他那麽熟,一定知道他心裏的想法吧?像我,總是不理解他的心思,總是很困惑、又老是白擔心。」韌子一愣:「啊,其實我也不太了解他的想法。」這場面原該尴尬了,可何君還是微微笑,拿着咖啡杯和韌子碰杯:「那很棒,我們有共同話題了。」

他們聊了半天,韌子居然全忘了對方是自己的「情敵」,和他侃侃而談起來。雖說何君不是大美男吧,但總有種說不出來的魅力,而且說話也很讓人舒坦。韌子愣頭愣腦的,随着何君牽着鼻子走,一股腦地說了很多顧曉山的事,事後回想,真想抽自己大嘴巴。

他們原還能繼續聊很久的,直到寵物區裏發生了騷亂——服務員沒留意,三哈和別人的泰迪犬吵起來,三哈咬了人家一口。泰迪吠得是很大聲,但哪經得起哈士奇一嘴巴,頓時就血流不止了。也是好死不死的,那泰迪是何君養的。

他倆趕緊将泰迪送了去獸醫院治療。大堂經理跟着他們一起去了,一個勁地道歉,并主動承擔醫藥費。何君也是滿口的「沒關系」,鬧得韌子是一個大紅臉,非常愧疚,想教訓自己的狗子,可看着那張委屈巴巴的臉又下不去手。何君反而來安慰韌子:「應該沒事的。其實也算是我的錯了。我養的狗我自己知道,是我不會教,讓它頑劣得很,經常在外面招惹別的大狗。這樣的事情都不是第一次了,總歸是它是吃了血虧也不長記性,能怪誰呢?」

明明是韌子的狗把泰迪咬出血了,到頭來卻是大堂經理和受害狗狗主一個勁兒地跟韌子安慰、甚至還賠不是,一個說自己沒看好狗,一個說自己沒教好狗,給韌子添麻煩了。韌子依然從心底覺得是自己才是不占理的那一個,能得到這樣的「勸慰」,不過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地位。

韌子活在蜜罐裏,但心裏一直明白,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拜父輩的努力所賜,和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若只靠自己赤手空拳打拼,恐怕粥都沒得吃。

這個是個事實,韌子只是明白而已,也不會因此而失落——以前是不會的。現在就很難說。因為他要追求顧曉山了,那他這麽衡量下來,自己是必然襯不起顧曉山的。

顧曉山回家的時候,就發現屋中的低氣壓了。人和狗都沒精神。三哈在狗房裏一聽見有人來,竟不是哈着氣撲過來,而是縮進了窩。顧曉山想「跟主人一個樣」,從狗房那邊往廳子走,對韌子說:「三哈闖禍了?」韌子揉着額頭說:「他呀,把何君養的狗咬了。」顧曉山有些吃驚:「怎麽又碰見何君了?」韌子說:「這附近就一個pet friendly餐廳,大家都養狗,碰見了也不奇怪吧。」顧曉山笑了:「是我們家那一個嗎?」韌子點頭:「你們大堂經理很客氣啊,一直說是他的不對,他要賠償。我說不用了,是我不對,還是我賠吧。」顧曉山覺得好笑:「你哪來的錢?這就攬下來了?」韌子便說:「你床頭櫃裏不是有三四萬嗎?」顧曉山順手揉了一把韌子的頭發:「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顧曉山并不是頭一回這樣揉韌子的頭,雖然大家長大之後,顧曉山就很少這麽做了。而這久違的親近動作,讓韌子的心噗通直跳,像是坐過山車一樣。當那寬大的手掌揉過他短短的發絲時,他竟然想起那個夢中,與顧曉山牽手的感覺。顧曉山那如同羊絨一般幹燥溫暖的掌心,使他至今難忘。他不禁無比好奇,現實中的顧曉山,是不是也有這樣一雙手?

而韌子還沒摸到他的手,就如同卷了羊絨圍巾一樣,耳邊都是暖烘烘的,有些發紅。

顧曉山只是經過,信手揉了揉韌子的腦袋,原是要徑自去靠牆的櫃子拿東西的。只是因為韌子的沉默不太尋常,顧曉山駐足在沙發邊,低頭打量對方。韌子也在打量他。昂着頭的韌子視線自然地納入了天花板懸垂下來的吊燈,半圓形的灰色燈罩中射出了一束光,從顧曉山的背後打了過來,因此顧曉山看着是逆光的,面目有些模糊,但身材的輪廓卻更清晰了,像是一個夢裏頭的剪影。

顧曉山的手掌從韌子的頭頂收回,卻因為韌子的表情而懸在了半空中。韌子的視線被晃動的手而吸引住,他驚訝地發現顧曉山掌心的紋路和夢中的記憶是一致的。他忍不住伸出手來,握住了顧曉山的手,掌心相貼的時候——是一樣的溫暖、實在的觸感。

只是夢裏顧曉山的手頗為柔軟,現在卻非常僵硬。顧曉山大概愣了兩秒鐘,才說:「你、幹什麽?」韌子也驟然驚醒,發現自己不在夢中,手裏握住顧曉山的手,非常尴尬。他只得握住顧曉山的手,還甩了兩下,說:「握握手,我們做個好朋友。」

顧曉山只能将韌子這反常的舉動視為他又一次正常的犯傻。

于是,顧曉山放開了韌子的手,說:「我不和傻子做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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