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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瀝的雨聲叫醒了楚心，七點不到, 天空陰沉, 不見日頭。

據說再下幾場雨，首都星的冬天就徹底過去了, 這倒好，不用準備厚衣服。

她站到窗邊伸了個懶腰，餘光瞥見馬麗娜正站在一層店門外的頂棚下。

楚心趕緊跑下樓幫她開門。

“怎麽這麽早？”

馬麗娜咧着嘴，笑道：“怕雨下大了, 早點過來。”

楚心說：“以前都是我第一個, 現在好，有你陪我了。”

她看眼天空，只覺得黑雲壓頂, 今天這雨怕是小不了。

馬麗娜輕車熟路換好衣服, 戴上一次性手套，盯着楚心滿眼期待。

“店長，今天做新品嗎？”

楚心歪頭琢磨，下雨天影響生意, 倒不如做點新東西。

“你有什麽拿手的？”她問。

麗娜想都沒想, 直接說出：“千層。”

楚心眼一亮：“這個可不容易。”

千層蛋糕是将大約二十層可麗餅與輕薄奶油層層疊在一起的組合甜品, 其中又可加入各式水果，是大家喜聞樂見且接受度非常高的蛋糕。

最早的千層蛋糕甚至有鹹口味的, 在單層可麗餅中加入荷包蛋、芝士、香腸等，楚心覺得可以歸到西式煎餅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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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很多看着複雜做起來簡單的甜品相反，千層蛋糕看着簡單, 實際做好卻非常非常難，沒點技術只能自己在家随便吃吃。

這其中最難的就是餅皮。餅皮煎好了，千層成功大半。

前段時間裝修時，楚心買過一個專門烤餅皮的機器，原以為科技進步後，能省去勞動力。

實際使用時卻發現，機器做出來的餅皮偏厚，制作時還需要往裏添加膨松劑，使成品更有韌性，才能達到薄而不破的效果。

這再一次印證了楚心的觀點。科技進步與制作美食并不成正比。

六百年前各種科技廚房電器就已經層出不窮，然而想做出一道真正的美味，還得靠傳統老手藝。

科技進步在“吃”這件事上好的影響，更多體現在速食和半成品上。

楚心可以用手做出更好的餅皮，為什麽還要用放添加劑的機器。

于是她在試用兩天後，把機器退了，又替齊軒省了筆錢。

此時，她從櫃子裏取出兩只平底鍋，遞給馬麗娜：“那我們今天就做千層，想做什麽口味？抹茶？巧克力？”

馬麗娜朝她笑：“都做？”

楚心眉梢微動，笑道：“那就都做。”

馬麗娜接過平底鍋，在手裏掂量：“好輕啊，煎餅時輕松了。”

面糊制作不難，低筋面粉、玉米澱粉、糖粉分別過篩到盆中，加入牛奶，混勻成糊糊狀。之後把面糊倒入打散的雞蛋液中，攪拌均勻，就成了。

如果要其它口味，就将黃油融化，根據需要加入抹茶粉或可可粉等，攪拌至沒有幹粉和顆粒的狀态，再與面糊混勻。

面糊過篩是不可遺漏的步驟，至少要三次，使其更加細膩，這樣做出的餅皮才能光滑平整。

除了常用的低筋面粉和玉米面粉外，還可以往裏加荞麥粉之類的粗糧粉。

楚心和馬麗娜一人一支平底鍋，分別開始煎餅皮。

平底鍋預熱，面糊舀進去，快速晃動使它鋪滿整個鍋底，再将多餘面糊倒回盆中，待面糊吹起小泡泡便是成了。

用細簽輕輕撥開一個邊，倒扣在桌上。一張薄而韌的餅皮就做好了。

十幾分鐘後，馬麗娜将第四張餅皮翻個面，等了不到一分鐘，扣到桌上。

她轉頭看看楚心手邊，問：“店長，你做好幾張了？”

楚心心裏有數，看也沒看，回道：“九張。”

馬麗娜：……

楚心停下動作，看向她做的餅皮，說：“你的餅皮太厚，所以每張煎的時間長，還需要翻面。”

馬麗娜心想，确實，如果不翻面，就會造成一邊過熟，另一面不夠熟。

她拿起一張楚心做的餅皮，攤在手心上，薄到能清晰地看到手掌紋路。

“店長，我們用的面糊一樣，鍋也一樣，為什麽你做的餅皮這麽薄？”

楚心站到她旁邊：“你再做一張我看看。”

馬麗娜開始給鍋子預熱，感覺溫度差不多了，準備放面糊時，楚心伸手浮在鍋上空試了試溫度。

“預熱溫度太高了，面糊放進去就會開始凝固，不能順利流動，就會變厚。”

她接過鍋子，放到涼毛巾上給鍋底降溫。

“鍋底預熱溫度要剛剛好，高了就會快速凝固面糊，溫度低了面糊挂不住。”

降溫後的平底鍋再次放到電爐上，數秒後，楚心将鍋擡離電爐，舀了勺面糊進去。

“面糊下鍋一定要快速轉動，底部挂滿後，多餘的沒有凝固的面糊立刻倒回盆內，這樣就可以用最少的面糊做出一張餅。餅皮厚了，口感欠佳。而且千層蛋糕對高度有要求，在規定高度內餅皮越厚層數就越少，失了特色。”

馬麗娜：“原來是這樣，難怪我做的千層蛋糕只有十層。”

楚心：“要控制餅皮厚度也不難，其實就是控制好面糊在鍋裏的溫度和時間，想要薄厚都可以。”

馬麗娜遺憾地看向自己已經做好的餅皮，可惜道：“這些就浪費了，我中午當飯吃吧。”

“不會啊。”楚心笑道，“厚的可麗餅可以做班戟，還可以做毛巾卷。”

她對馬麗娜說：“你再煎幾張，我們做幾個巧克力爆漿毛巾卷。”

細砂糖、淡奶油、牛奶小火十五分鐘煮成奶醬。可可粉加入淡奶油一同打發。再兩者混合均勻，冷藏片刻。

毛巾卷的做法比千層還要簡單，不需要對餅皮進行切邊處理。

平鋪三張餅皮，每張重疊約三分之一，如果喜歡吃大的，就再多鋪兩張。淡奶油在中間一路抹平，再在頭部擠個小圍欄，把冷藏好的可可牛奶醬擠進去。從頭開始包起，兩側折好，一路卷到尾部。

馬麗娜學着楚心的樣子卷起餅皮。

楚心提醒她：“卷緊實些，這樣口感好。”

卷好後的毛巾卷要先冷藏，使幾種材料互相融合。

馬麗娜做了兩個後，很快上手了，速度越來越快，不一會就把餅皮全都卷完了。

楚心對這個突然找上門的新員工越發滿意，雖然試用時間不長，但她基本功紮實，懂得常用原料處理方法，只是因為接觸甜品種類少，欠缺一些技巧，稍加點撥就能進步飛快。

最主要的，她有着對甜品制作天然的熱情，願意主動學習并且喜歡創新。

楚心覺得，能得到這樣的員工，是老板的幸事。

她問：“你在哪裏知道我們店招聘的？”

馬麗娜：“是我上一個店長告訴我的。”

楚心好奇心起：“你之前說你在家鄉找不到甜品店工作。”

“是在首都星，我來的路上，聽人提到sweety，所以一到首都星就奔着它去了。”

“你在sweety幹過？”

“就幹了幾天，然後那個店長問我想在sweety做什麽崗。我說我不怕累，就想學真正的手藝，将來能獨立開店的那種手藝。”

楚心停下手裏動作，專心聽她說：“然後呢？”

“然後那個店長第二天把我開了，”馬麗娜說到這，頓了頓，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楚心更覺奇怪。馬麗娜就算對甜品絲毫不懂，沖她幹活的積極主動和麻利勁，也很适合在餐飲這行工作，作為店長不可能看不出來。

馬麗娜繼續說：“然後他跟我說，往前一個路口，有間知甜，也在招人。我就來了。”

往前一個路口……

楚心問：“那個店長叫什麽？”

“小山井。”

楚心垂眸，片刻後擡頭說：“今天開始你轉正了。樓上員工宿舍還空着一間，你随時可以搬過來。”

**

到下午四點來鐘，天越發沉了，黑壓壓的，雨就是不下來。

店裏生意果然受了影響，平日這個時間客人正多，今日卻只有三桌。

楚心窩在後廚和馬麗娜一邊做着甜品，一邊聊些基礎甜品制作小技巧，倒也樂得輕松一天。

她倒沒忘記昨日口不擇言留下的麻煩事，只是看今天這天氣，肯定不能約着見面了，也就沒急着回複他。

想到又能拖延一天，她松了口氣，像鴕鳥似的把腦袋紮進面粉堆裏，只當一切太平無事。

但她沒想到的是，路長川居然親自到店裏了。

見到他時，楚心倒吸口氣，忙拿着點餐卡做掩飾跟到他桌邊。

路長川也有點不自在，他找了個離其它客人遠遠的角落坐下。

楚心低聲問：“你怎麽來了？”

路長川：“我給你發消息你怎麽不回啊？”

“……忘了。”

路長川：“你幾點下班？”

楚心抿唇。他肯定是為昨日的事來的。

自己有錯在先，心慌意亂不敢面對，人家占據了道德高點，興師問罪一點不慌。

楚心嘆氣，該面對的總得面對，既然人都來了，就別再約時間了。

而且天氣這麽差，還是讓他早點回去的好。

楚心看了眼店內客人，說：“我們到外面說吧？”

路長川不明白：“為什麽？你要下班了，我們就直接走呗，邊吃飯邊說。”

不是吧，還給她準備了鴻門宴？

楚心：“……我下班很晚的，吃飯就算了吧。今天天氣不好，早點說完，你好早點回去，安全。”

她說着，不再給路長川反駁的機會，當先往外走。

路長川皺眉，跟着她到了門外。

街上行人不多，偶爾經過的也是腳步匆匆。

門外小片空地派上了用場，大雨前的冷風把秋千吹得晃來晃去，兩人站在旁邊說話多少透着幾分怪誕。

路長川看看天，說：“你能不能早點下班啊，這雨說下就下。”

楚心緊了緊衣服，深呼吸，道：“路少，我向你道歉，我不該私自去做鑒定，如果你想追究責任，我接受。”

楚心說完，擡頭觀察他的表情。她的意思是接受任何形式的懲罰，包括法律上的。但她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路長川先是茫然，随後漸漸明白過來，唇角抿起，表情不再輕松：“你昨天說的話這麽快就忘了？”

楚心聽了這話，心裏犯嘀咕，試探着問：“你昨天說的假扮戀人，是認真的？”

路長川瞪眼：“我說話什麽時候不認真過？”

楚心頓時無語。如果他是認真的，那等他開嘲諷就不可能了，只剩下……自己出爾反爾這一個辦法。

她愧疚地瞅眼路長川，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了，虱子多了不癢，估計在他心裏，自己早就是個說話不可信的人。

她吶吶地：“昨天我太緊張了，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你能不能就當沒聽見。”

“不過你放心，”她舉起右手發誓，“我保證不和任何人說鑒定的事，也不會再聯系你，以後見了面，你想當不認識都可以。”

“都聽我的？”路長川嗤笑，“那你前幾天又是怎麽回事？非要我來幫你試吃。你現在說這種話，我會信？”

“因為我實在想做出一款……”楚心說到這，一下醒悟過來，“所以，你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是我了？那你為什麽……”

路長川只覺得今日自己顏面掃地，粗暴地打斷她：“随便啦，反正我今天來也是要跟你說這件事，以後我們就當不認識好了，鑒定的事永遠爛在肚子裏，誰也不許提！”

楚心一個勁點頭：“好好，沒問題。”

果然兩個人目标一致，事情就能順利解決。

她朝路長川比了個ok的手勢，抿嘴一笑。

路長川心裏火更大了，轉頭一看，發現魏夏站在收銀臺後正不時看他們一眼，像是在擔心楚心安全。

一聲雷鳴，大雨傾盆而下，風吹雨斜，小小的棚頂遮不住冷雨。

楚心忙往裏躲了躲，勸道：“下雨開車不安全，你要不先進店裏躲會兒，看樣子應該下不了很久。我請你吃新做的點心。”

生意人喜結善，不結怨。楚心想借機緩和一下關系，說到底，兩人也沒什麽深仇大恨，既然現在已經達成一致，就有了緩和的基礎。

路長川的車子停在路邊，走過去不過幾米遠。

他深深地看一眼楚心，随即冷哼一聲，一言不發轉頭就進了雨裏，大步流星往車那走。

“哎，傘。”楚心忙從給客人準備的傘架上拿了把公用傘，轉頭想追上去。

路長川已經上了車，他從裏面瞥了眼黑色雨傘，腳下用力，發動車子蹿進雨中。

楚心覺得奇怪。事情不是解決了嗎，為什麽他好像很生氣呢。難道覺得自己認錯态度不夠好？還是懷疑她不會嚴守秘密？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其實路長川除了脾氣臭點，人不算壞，偶爾甚至稱得上“好”字。

鬧得這麽僵，以後見了顧一陽都不好說話了。

她拿着傘，正要回店裏，就見剛剛離開的白色跑車，又唰地倒了回來。

路長川搖下車窗，沖楚心喊話。

雨太大，聽不清。楚心打開傘跑過去，彎腰從車窗看他，雨點斜打在她肩頭。

路長川瞅見，快速說：“顧芩下個月要辦新品會，想找你做甜品師，你和她聯系一下。”

說完，又想囑咐她兩句，卻發現自己并不知道顧芩對甜品師的要求，只說：“她以前都是用羅德尼。”

說完這些，他再次開車離開，這回速度慢了很多。

他從側鏡看着楚心小跑過去，魏夏打開店門，接過她手中的雨傘，兩人一起回到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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