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你要給我做面吃？

“少爺，評選優秀服務員的标準是有的, 但實際上, 那個标準都達到，也未必能評上。”

查理将員工守則與自己的工作經驗結合, 給少爺掰開揉碎細講。

“其實ladoll對服務生的要求和其它高檔餐廳基本一致，每日儀容儀表，工作積極主動，條理清晰不犯錯, 差不多就是這些。”

路長川：“具體點。”

查理想了想, 說：“比如熟練報出菜名，詳細說出菜品口味、所用原料、主要特點，這些屬于專業領域。飯前檢查杯盤是否齊全, 及時給客人添茶拿筷溫水, 自己負責的區域保持幹淨，手腳麻利，客人離席後，迅速撤下杯盤, 更換桌布椅套, 再擺好幹淨的碗筷, 這屬于工作積極性。”

路長川在心裏默默算着。

“還有一些是軟實力。比如體質好，站一天也不累。情商高, 不等客人說就能看出對方不滿意，當場發作的客人算好的，最怕當時看着沒什麽, 回去一封投訴信發來，這種基本上死定了。若是能兼多面手，前臺能站，上菜能站，哪裏缺哪裏就能頂上的，離升職就不遠了。”

路長川臉色不大好，算算自己好像每個都不合格。

“還有一些看不見的，像是和上級搞好關系，曉得上司口味，平日端個茶遞個水……”查理慢吞吞提示，“其實少爺，甜品店的服務生很簡單了……”

路長川擰眉看他：“我有問你甜品店的事嗎？我問什麽你說什麽就行了，哪那麽多話。”

他被人開除了。在他的字典裏，這兩個字是給別人用的。

不就一個小小的服務生嗎？他在ladoll進進出出這麽多年，沒吃過豬肉也看多了豬跑。

離開可以，但不能以這種姿态離開，那不是他的風格。

尤其一想到葉楚心失望的表情，路長川就說不出的難受。他不想被她看扁了，否則将來自己在她面前還有什麽威嚴。

**

楚心打開星寶網，自從店面裝修後，她只進過一次星寶網，是為新商标購買新包裝，還是找得之前那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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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生意步上正軌，她又琢磨着把網店搞起來，賣蛋糕不方便，餅幹還是可以的。

将來再出些方便快遞的産品，線上這塊不能放。

網店還挂着齊大蛋糕的名字。

楚心想了想，翻出熟人店主的頭像，發消息過去，問對方還接不接裝修網店的活。

很快，對面來了回複。

“！！騙人！！騙子！！”

楚心：“？？？”

店主：“明明是個漂亮小姐姐，騙我說是中年禿頭胖子男。”

楚心失笑，猜着他應該是看到許老師拍的照片。

她反問：“小姐姐？你多大？”

店主：“成年了。”很快又補了一句，“可以談戀愛了。”

後面跟了一長溜羞澀羞澀的表情。

人在網上就會顯得放浪些，不管過去幾百年，依然如此。

楚心根本沒往心裏去，只問：“網店裝修還做不做？”

“做啊。”店主說。

楚心：“好的，我要改店名，舊商品都删除，換幾個新的。”

她調出包裝餅幹照片給對方發過去。

“還是以前的價格？”她問。

店主回：“價格主要取決于關系遠近，比如，如果是我女朋友提的，肯定免費！”

楚心調侃他：“朋友不免費？重色輕友這麽直接的？”

店主：“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楚心笑，點進他店裏，看到明晃晃的“網店美容”，還挂在前三位。

至于老本行，包裝，已經擠到尾巴了。

店主長嘆：“包裝生意競争太大，我之前都是帖錢做的，實在帖不動了，再不出點業績，這店就開不下去了。”

楚心想到上一世，她曾熱血地出錢出力投資一家新店，結果半年關張了。

做生意沒那麽簡單，倒閉是常态，一開就火才是偶然。

她心有戚戚地安慰道：“做生意就是這樣的。”

“我看姐姐的生意很好啊，這麽快就上雜志了。”小店主回，“我免費幫你做網店，你能不能請我吃蛋糕？”

“錢我還是付，親兄弟明算帳嘛，至于蛋糕，随時歡迎。”楚心回道。

對方發了個ok的表情，沒問地址時間這些，只收下她的照片，又問了幾個問題，事情就算妥了。

**

第二天早上，楚心下樓，準備熱杯牛奶，再烤兩片面包，夾着雞蛋當早點。

她揉揉肚子，想着時間還早，幹脆叫馬麗娜一道去老餘馄饨吃吧，幾天不吃還挺想的，回來再給魏夏帶點。

有人敲響後廚小門。

楚心打開，竟是路長川。

她驚訝地問：“你怎麽這麽早？”

路長川提起手中口袋，說：“我去對面馄饨店，給你買了早點。”

楚心挑眉，低頭看向他手裏的袋子，老餘馄饨幾個字挺顯眼。

她竊喜，讓人進了屋，随口問：“就我一個人的嗎？”

“我管他們……”路長川張嘴就來，緊接着意識到态度有問題，改口道，“我不知道他們喜不喜歡啊，再說這麽早，誰知道他們起床沒有。”

楚心打開蓋子，笑眯眯的，直吞口水。

“我□□着想吃這口，你就買來了，真是……”

“心有靈犀？”路長川接口。

兩人都頓了下，大概是想到那張鑒定報告。

楚心吃着人家的早點，想起昨天的話，道：“你不必做這些，我昨天的話也不是針對你，只是我們這種店真的不适合你。”

“诶！”路長川不滿，“你不會以為我買早點是為了哄你開心吧。”

“不是嗎？難道不是因為我要開除你？”

“什麽開除啊，真難聽。”路長川反駁，“我才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心上。不就是工作态度嘛，能不好就能好，改還不容易。”

楚心不大習慣，嘀咕着：“那就好，公事公辦最好了。”

她起身，拿個碗過來，舀出幾個馄饨，問，“你吃了嗎？”

“我在家吃過了，我家廚子每天早上都準備一大桌。”路長川很自然地回道。

“哦……這樣啊……”楚心怔了怔，看向碗裏的馄饨，說，“那給馬麗娜留着吧，她馬上也要下來了。”

路長川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碗馄饨是要分給他的？

心中一個小人猛敲——天呢，她居然關心我餓不餓，還要分我吃的。

另一個小人猛打——為什麽現在才明白，還有，為什麽要說吃過了呢！！

**

接下來的幾天，路長川的工作态度果然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不知什麽時候把店裏菜單摸的清清楚楚，張口就能說出主味道和副味道，招呼客人時雖然不茍言笑，也算溫和有禮。

而且他還變得很團結員工，每天晚上走時都要問楚心一句明天早上想吃什麽，不管她說什麽，第二天總會帶着買來的老餘馄饨，除非他上午有課來不了店裏。

馬麗娜連吃幾天熱乎乎的馄饨，感嘆道：“工作也是要學習的，沒人天生會工作。這不，被你批評過，立刻進步明顯。還是要多給年輕人機會。”

說得好像她是個長輩一樣。可能在馬麗娜心裏，結過婚的自己就是比這些毛頭小青年成熟些。

但她忘了，就在前不久，她還說這位新員工空有皮囊。如今幾碗馄饨下去，就變節了。

路長川的轉變倒讓楚心自責起來。她是不是對人家太苛刻了？

畢竟是位大少爺，頭一遭出來工作，沒兩天就被開了。人家不但不生氣，還能認識到問題并且自我改正。

必須得表揚啊！

這天下午，路長川五點才下課，楚心還以為他不會過來了。結果五點十四分，他就出現在後廚小門，徑直進更衣室換衣服。

楚心看了他兩眼，沒多說什麽。

前店來了位熟客，《食尚》傳媒主編許老師。

楚心親自招待。

許老師年紀不大，頂多四十歲，頭發稀黑，體形削瘦。可能從小戴眼鏡的緣故，眼球形狀略突，雖然成年後做過手術，還是能看出一點痕跡。

他總是笑呵呵的，有種老派文人的腼腆感。

見到楚心，他先開口：“原來上次我愛人加急訂單是在你家買的。”

楚心不解。

許老師解釋了一句：“就那一百多個小貓頭。”

楚心失笑，道：“只有八十個。”

許老師接過她遞來的餐單，來回看，指着一個雪山樣的圖片問：“這是什麽？”

楚心：“雪山巧克力芝麻慕斯。山體是芝麻慕斯，內芯是芝麻味巧克力布朗尼，外層白雪是白巧克力碎屑。”

“看着挺有意思，就它吧。”

楚心又問：“喝什麽嗎？芝麻與巧克力搭配起來口感厚重，如果喜歡這種，可以來杯雪頂巧克力奶茶。如果想清淡點，醉檸檬凍茶挺好的，不過這款含少量酒精。”

許老師：“醉檸檬凍茶吧。”

所謂醉檸檬，就是在常規檸檬飲品中加入少量酒精，醉藍莓、醉百香的道理也是一樣的。

在餐單顯眼位置要有酒精标識，不可以賣給小孩子。

店裏賣的醉檸檬選用最低度數的白葡萄酒。

新鮮檸檬榨出的汁倒入綠茶中，加入兩片薄荷葉以及十毫升白葡萄酒，混入果糖後一起打碎。

将混合好的果汁倒進放了冰塊的雪克杯，用手搖晃，使果汁在冰塊作用下迅速降溫，最後從過濾口倒出。

一杯純淨的醉檸檬凍茶便做好了。淺黃色液體上漂着點點綠色薄荷，檸檬的酸甜混合着薄荷的清涼，淡淡酒香随之浮現，配合口味略重的巧克力甜品，清爽解膩，夏日良選。

接過杯子，許老師當先喝了一口冰飲，道：“痛快。”

随後拿起叉子，看向雪山樣的點心。

楚心給他介紹：“山體是用白巧克力與芝麻醬混合後形成的，原本的顏色接近大地黃，不好看，所以撒滿白巧克力屑，形成雪山效果。內心是加了紅糖與芝麻的巧克力布朗尼，最底層的薄脆也是巧克力和芝麻做的。”

許老師笑道：“這款更适合冬天，滋補。”

楚心道：“所以要配上酸甜帶酒氣的冰飲。”

許老師點頭，說：“你家甜品一看就很花心思。”

“可能因為自己是制作者，所以一直相信食物的品質是最重要的，這其中又以味道為重中之重。”

許老師贊許道：“是的，對于餐飲來說，裝修再豪華，市場宣傳再到位，都不如做好品控。只要出售的商品是食物，最終還是以品質和味道抓住人心。”

許老師說完，挖起一口蛋糕，細細品嘗，之後連連點頭：“上次吃小貓慕斯時，我覺得那款制作簡單不顯手藝，這回可是吃到真正的了。”

兩人正說着，路長川已經換好衣服，主動到前店收拾桌上殘餘，擡眼的工夫，和許老師打個照面。

許老師愣了下，待反應過來時，已經不自覺站起來了，難以置信地問：“路，路少？”

路長川走過來，低聲說：“許老師，我現在只是店裏員工，您有什麽吩咐，打個響指就行了，別叫路少。”

他說完就繞開，接着收拾下一個桌子。

許老師瞪着眼睛看楚心。楚心不知怎麽解釋，無奈地朝他笑笑。

她看了眼路長川背影，又迅速收回視線。

許老師吃過點心就離開了，到走時，他也沒提任何關于評選餐飲新秀的事。

楚心暗自嘆氣，說不失望是假的。

雖然知道僅有一個甜品店的位置，怎麽也輪不上她這個“初出茅廬”的“菜鳥”，但總還是抱了絲希望。

她收拾好心情，這次評不上，肯定還有下次。

正要收盤子時，路長川已經搶先一步将東西端走。

他動作很快，盤子舉在一只手裏，另一手直接将桌面擦幹淨。

沒有誰會真心熱愛端盤遞水的活，能把這種工作用心做好的，都是出于責任感。

或許他原本來店裏，只是因為好玩，所以不用心。而那晚，她話說得太重，激起他心中不服輸的念頭，才有了這個轉變。

也許到他堅持不下去時，就主動離開了。

傍晚，楚心将需要發酵的面團準備上，額頭一縷發絲不聽話地從廚師帽中跑出來。

她戴着衛生手套，不方便動，便叫馬麗娜幫自己把頭發別進去。

馬麗娜誇她發質好。楚心說所以自己舍不得剪，就是幹活時麻煩。

路長川站在收銀臺後面，側着身體，一邊留心大廳動靜，一邊瞧着楚心。長頭發好看，他喜歡。

晚上八點多，店中甜品賣光。馬麗娜看時間還早，打了聲招呼，請假去超市買東西。

楚心索性提前關了店，獨自在收銀臺後核算當日營收。

路長川拿個抹布，東擦擦西擦擦，不時瞟她一眼。

每天晚上關店後，她在盤算日收時，他就在旁邊鼓搗這鼓搗那，誰也不說話，但氣氛超級好。

除非魏夏在旁邊瞎搗亂。

但今天他不在，這樣就很好，特別好。

路長川的活幹着幹着就離楚心越來越近，最後在她旁邊的冷櫃上一直擦。

“你餓嗎？”楚心忽然問。

路長川還以為他在問別人，擡頭左右看看，發現只有自己。

甜品店不比中餐館，一日三餐都得另外做。人手多的店，會有專門負責員工餐的小工。

但知甜沒那麽多人，除了偶爾自己動手改善一下，多數時候他們是叫外賣或直接買半成品加工。

楚心注意到，路長川晚飯從不在店裏吃。

她擡頭看他，說：“你好像每天晚上都不吃東西。”

路長川道：“我回家吃。反正回去也不晚，家裏廚師會提前準備上。速食太難吃了。我家廚師随便做碗面也比那些冷凍魚好吃多了。”

楚心單肘支桌上，一手托下巴，笑着問：“要不要比較一下，我和你家廚師，誰做的面好吃？”

路長川反應過來，喜道：“你要給我做面吃？”

楚心收起帳，問：“能不能吃辣？”

忙起來顧不上吃飯的時候，下碗面條最是方便。

對甜品師來說，揉面不算事，所以冰櫃裏常年凍着提前做好的手擀面，按份量分好，用保鮮袋包着，需要時打開一包就能用。

下鍋燒水煮面，同時洗出小菠菜焯一下。面條、菠菜、辣椒面、蒜末、醬油、醋、鹽依次放好。

鍋裏起熱油，滾燙滾燙時澆入面中。拌勻後就是一道快手油潑面。

面長而韌，酸辣可口，油香撲鼻。

路長川原本不覺得餓，聞到香氣，肚子立刻咕嚕上了。

他見楚心只盛了一盤，問：“就我一個人嗎？”

楚心很自然地回道：“我們都吃過晚飯，就算要加餐，也得晚點。”

那這面就是專門給他一個人做的？

路長川覺得心髒要跳出來了，這面的價值一下子不同了。

他緊抿唇，生怕自己笑出來。

楚心坐到他對面，重新打開電子帳本，說：“我還差一點……”

路長川端着盤子，說：“沒事，你做你的，我吃我的。”

楚心點點頭，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劃着，好像在對帳。

借着屏幕遮擋，她偷偷看眼路長川，随後又把視線放到屏幕上。

她極力控制自己的語氣，盡量顯得平淡而随意。

“你這幾天表現很好。”

路長川愣了愣。

楚心繼續看着屏幕，說：“你如果真想學做甜品，那就先在這幹着吧。當然，你想走随時可以走。有空時找魏夏拿套店裏統一的制服吧。”

路長川“哦”了聲，又問：“為什麽要找他啊。”

“因為我這裏只有女生的。”楚心看他一眼，說，“晚飯還是要吃，實在不喜歡速食的話，我們可以輪流做飯，總不吃晚飯對胃不好。”

路長川咧開嘴，又“哦”了聲。

楚心想說的話都說完了，見他也不給個反應，幹脆直白地說：“你以後想吃什麽，可以告訴我，大部分食物我都會做，太麻煩的不行，耽誤時間。”

路長川實在控制不住上翹的唇角，猶豫了下，說：“你能不能做一次蒙布朗？用北河山星的小錐栗。”

楚心怔了怔，意外他的回答居然是甜品。

這個自然更沒問題了，她當即應下，立刻想到保鮮室裏好像還有點栗子，等下去找找。

路長川沒舍得吃太快，細嚼慢咽，用了大半鐘頭才把一盤面吃光。

接近晚上十點，他走出知甜，單手捏着手機，往停車場去。

路燈将他的影子拉長。

路長川嘴角彎起帶着笑，腳步輕快，走着走着哼起小曲，搖頭晃腦地，一擡腿一落腳也開始踩在樂點上。

街道清淨無人，只有路燈照着。

地面上，瘦瘦長長的人影，合着小曲扭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