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比起你，我更煩他

路長川第二天上午有課，他事先吩咐傭人用保鮮桶裝上小錐栗, 放到他車裏。

這天是正式演習前的試煉, 主要是熟悉戰場和武器，摸清隊員能力好分配任務。這些事早在路家地下室就完成了。

路長川帶着四名隊員, 和黎白小組在模拟戰場中進行對抗戰。

同學們都知道，路少這人不大喜歡與人合作，但凡隊友在戰場上表現出一丁點失誤，他就會把人刷下去, 寧可己方人少。

他不喜歡與別人合作, 其實也沒人想跟他分一組。

黎白和顧一陽沒少為這個說他，路長川根本不打算改，還振振有詞：“過幾年我就要蹲辦公室了, 現在的自由時間多寶貴, 哪有空哄着他們玩。”

把正常的同學間交往說成哄，也就路少一個人吧。

但全班同學裏，路長川單兵作戰最強。他曾一人挑了對方五個，當然也是運氣好, 對方五人裏三個都是弱雞。所以每次, 系統都會自動分配他做隊長。

路長川樂得當隊長, 這樣他就可以想刷掉哪個就刷掉哪個。

同學多年，誰能不了解, 所以馬裏奧不幸分到路長川手下，糾結到現在。一方面，奪冠機會大漲, 另一方面，他實戰能力弱，很可能場場都坐冷板凳，最終只能靠躺贏。

本來馬裏奧已經默默接受躺贏這種丢人的方式，做好一失分就被趕下場的準備了。

沒想到，在他第三次丢分後，路長川不但沒轟他，也沒罵他，甚至還拍拍他肩，鼓勵了一句“你的隐藏技巧還不錯，可以多用用”。

馬裏奧感動地差點哭出來。

顧一陽跟黎白調侃，說路長川因為心中有桃花，所以看世界都像開滿了鮮花。

他還一本正經地說，人到一定年齡，有些病就得靠談戀愛治。比如中二病、傲嬌病……又順便勸黎白快點找個女朋友治治面癱病。

三人在食堂開小竈吃過中飯，路長川又急急跑到店裏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的一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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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一陽朝黎白擠眉弄眼，偷偷說哪天一定要去店裏看看路少怎麽給人端盤子。

**

午飯後店裏會有一小段清閑時間。

路長川手拎保鮮桶，從後廚小門進入，一眼就看到楚心……和她身邊的魏夏。

那兩人專心讨論着什麽，誰都沒注意到他進來。兩人相隔的距離，在他看來，實在過近了。

路長川撇撇嘴，随手将保鮮桶放桌上，走過去，往他們中間一擠，探着頭一臉好奇，問：“在做什麽？冰淇淋？”

魏夏不得不往旁邊挪了一步，頗是無語地看他一眼，随後伸手去夠楚心身邊的雪格杯，借機又把路長川擠出去點。

嘴上還欠揍地說：“讓一下，新同事。”

路長川陰沉沉掃他一眼。上回兩人暗藏鋒機的對話中，就針對“同事”這個詞互相暗怼過。

男人間幼稚的互動，楚心完全沒發現。

她右手握拳，輕抵唇邊，思考良久，忽然說：“用華夫餅做底吧。”

她說完，轉身走到櫃子拿攪拌盆。

正暗中較勁的兩只身邊一下寬敞了。他們對視一眼，默契地各往旁邊挪了半步，中間空出一人寬的位置。

華夫餅制作極為簡單，且成功率很高，與各種食材百搭，口感酥軟，是一種方便且別有風味的小食。

不管是早餐，還是下午茶，或是直接當成快手簡餐，它都可以勝任。

真正好吃的華夫餅要用酵母，使面團發酵一段時間，成品才能有自然的蓬松，不會軟榻，口味也更富層次。

華夫餅與各種醬料、水果、豆沙都很搭，哪怕只是淋點蜂蜜也足夠好吃。

它與冰淇淋更是絕配。

牛奶、雞蛋、糖粉、面粉、黃油全部攪拌成糊，再倒入華夫格，烘烤片刻，很快出爐。

正正方方的華夫餅放在最下面，上面一圈圈擠出冰淇淋山，最後再撒些椰絲。

楚心将盤子放在正中間，三人一人一個叉子，圍着吃起來。

最底層是剛剛出爐的華夫餅，還帶着熱氣，湊近了能聞到雞蛋香。在它上面，打着卷立起一小座冰淇淋山，山上零落些椰絲。在華夫熱氣熏蒸下，冰淇淋邊緣漸漸圓潤。

華夫餅周圍，用巧克力醬擠出漂亮的環形。

餅皮被冰淇淋潤濕了，酥軟之餘又多了韌性。冰淇淋帶着椰香，冰冰涼涼，餅皮又帶了熱氣，溫溫的暖牙。

楚心嘗過後，還算滿意，只是覺得少了點什麽，她看向另外兩人。

冰淇淋是魏夏做的，他雖覺得夠好了，還是下意識看路長川，像是在等他點評。

路長川見魏夏盯着自己，知道這是他做的，故意拖了許久才說：“味道可以了，口感不行，順滑過頭，膩。”

聽他這麽一說，魏夏隐隐也覺到了，冰淇淋入口即化，但化得太快，沒有後勁。

楚心問他：“你覺得怎麽改進好？”

魏夏蹙眉，說：“加點椰絲？”

楚心搖頭。外面已經是椰絲，裏面還放，新意不夠。

每當這種時候，路長川就特想說出一句讓楚心驚豔的話。但他雖然會吃，卻不了解制作冰淇淋的步驟，哪一步能往裏加東西，他實在說不出。

楚心用叉子無意識點着嘴唇，眼睛放空看向別處，明顯在思考。

馬麗娜從保鮮室出來，提醒道：“燕麥快沒了。”

正在思索中的三人同時眼睛一亮。

“加入燕麥泥怎麽樣？”楚心提議。

魏夏略帶興奮地說：“我再試試。”

他說着，直接要把冰淇淋倒在廚餘籃裏。

楚心快速伸手，在他手背上輕拍一下，批評道：“用袋子。”

這個動作落進路長川眼中。

楚心已經不是第一次拍人手，這好像是她的習慣，僅僅在廚房才有的習慣。

每當別人做錯事，只要她離得近，她都會條件反射似的先拍一下對方的手，再說出應該怎麽做。

馬麗娜挨得最多，因為她倆經常在一起。魏夏偶爾也會挨一下半下。

只有路長川，因為沒機會到後廚做事，從來沒挨過。

這一下肯定很輕，馬麗娜和魏夏都沒當回事，似乎楚心自己也沒發現她有這個習慣。

但路長川不喜歡，尤其不喜歡她拍魏夏的手。

壞毛病，得改！

魏夏重新做了一份椰奶冰淇淋，這一次，他在其中加入少許燕麥泥。

燕麥泥可以增加冰淇淋澀度，使其在口中有一定停留時間。燕麥自帶的微弱甜味并不會搶了椰奶的風頭。

這次試吃後，三人都很滿意。

楚心道：“華夫餅堂食用，另外再用薄華夫做成蛋筒，可以讓人帶走。”

她拍拍魏夏肩，鼓勵道：“這個冰淇淋很成功，看看銷售情況，再接再厲做出另外兩款。”

路長川跟在她身後往前店走，酸酸地問：“魏夏很會做冰淇淋嗎？”

“恩，他做冰品還不錯。”楚心回，“首都星夏天長又熱，我就想推幾款冰淇淋長期供應。但冰品畢竟不是主打，所以品種不能太多，三款足矣。只是這三款口味必須獨特，不能是市面上常見味道，要有不可替代性。”

兩人說着到了前店。

楚心從冷櫃中拿出一個小蛋糕。

褐色條狀奶油盤旋而上，頂端是枚小巧的糖栗子，底部不是蛋白底，換成黑色餅幹底。

她将蛋糕遞給路長川，笑道：“你要的蒙布朗。”

路長川頓覺驚喜，剛剛那一點酸酸的情緒立刻扔到九霄雲外。

他接過盤子，期待地問：“你特意給我做的？”

楚心嗯了聲，說：“早上看到還有些栗子，做了六個蒙布朗，賣得還不錯，只剩下兩個了，趕緊給你留了一個。”

路長川笑得開心，像第一次吃到她做的蒙布朗那樣，一口咬下半個山峰。

随後，他有些驚訝地說：“這是小錐栗啊，原來你這裏也有。我帶了點過來，忘了告訴你了。”

“這就是小錐栗？”楚心驚喜，“怪不得這麽香，栗子味超濃的。”

路長川得意道：“我自從吃過小錐栗，再也不吃別的栗子了。上次叫你去北河山星，你不去，那邊這樣的特色食材可多了。”

楚心道：“這是前不久羅斯拿來的，讓我做了兩款栗子蛋糕，還剩了些。”

路長川怔住，吶吶重複道：“羅斯拿來的……”

他低頭看着吃了一半的蒙布朗，頓時覺得沒那麽香了。

“诶。”他低頭，用叉子撥着蛋糕，說，“你不是說要教我做甜品嗎？天天在前面端盤子，哪學得到技術。”

楚心不以為意，說：“學徒都是這樣一步步做起來，先看，看食材，看成品，看廚師的動作，看顧客的反應。有一定積累才能接觸食材，給廚師打下手。我上次告訴你要五年，你不是說時間足夠嗎？”

路長川不幹，覺得她誇張了，問：“那魏夏學了五年？”

“他不一樣，他本來就會，而且現在人手不夠用。”

“所以我才更要快點開始學啊。”

“你這麽喜歡做甜品？”楚心狐疑道，“那你先看，太基礎的東西教起來浪費時間。”

她抽出那本《關于甜品的十萬個為什麽》。

“你把它都背下來，我就開始教你。”

她說完，摸出手機，點進食尚傳媒網站，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仍然沒找到所謂的“十大餐飲新秀”評選活動。

連一星半點相關內容都沒有。

楚心失望地想，或許還要過段時間才開始報名吧。

路長川拿着書，還想說點什麽，見楚心情緒不高，恰好又有客人進來，就抱着書先去換衣服。

晚上回到家，他随手把書扔到一邊，翻也不翻，直接進訓練室穿機甲。

背書！魏夏有沒有背下這一整本書啊？她自己有沒有都背下來啊？

分明就是不想教他，故意刁難人！偏心！

**

知甜以往賣的冰淇淋算是搭子，口味都是常見的巧克力、香草、草莓這些，沒怎麽推過，倒是經常送個球。

這次不同了，全新設計過的純天然無添加椰香冰淇淋，絲滑又不膩，帶了淡淡麥香，使冰淇淋在口中停留時間稍長一些。

可選酥軟華夫餅做底，在店中堂食，其中還可加入燕麥片、巧克力碎等佐料。

若是要帶走的，還有硬脆的華夫筒可選。每個華夫筒都是現做的。

在華夫機上制好餅皮，趁熱用冰冰的錐形棒一卷便成了，輕輕松松就能掰下一塊，咬在口中，又脆又香。

擠在上面的冰淇淋足有七層高，通常要兩人合吃，如此大量相對它的價格——28元，就不顯得很貴了。

冰淇淋正式推出那天，是入夏以來最熱的一天。路人經過時，看到門外的草皮，白色秋千，感覺到室內陣陣涼意，只要沒什麽急事，就會想進來坐一坐歇歇腳。

看着食單上漂亮的點心，少不得點上一塊，或是叫杯冰飲解解渴，或是捧個冰淇淋小口吃着。

一天不到，準備的三小桶冰淇淋就賣光了。

當天晚上，楚心和魏夏加班加點，趁勢研究下一個口味。

她顧不上和路長川說話，頭也不擡地叫他早點回家。

路長川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誰叫他除了吃啥也不會。

在虛拟戰場中發洩掉心中情緒，他穿着浴袍坐在露臺搖椅上，晚風把他腦子吹得清醒點。

生悶氣如果有用，大家就不必學習工作了。想要的東西越難得到，越要付出更多努力。

他拿起《關于甜品的十萬個為什麽》，翻開第一頁。

序言第一行第一句——制作甜品是表達感性的一種方式，如同音樂、繪畫、雕塑一般。

**

說起夏日冰品，果味首當其沖，尤其是酸酸甜甜的果味。檸檬水受歡迎就是如此。

這第二款冰品自然要選果味。

草莓、藍莓、樹莓混合打爛成泥，再下鍋翻炒制成果醬。炒制過程中，加入數片玫瑰花，使果醬成品帶着淡淡玫瑰花香。

為了突顯水果的清爽特色，魏夏重新調整淡奶油比例，使成品口感更接近冰沙。相比濃厚的奶油冰淇淋，更适合夏日食用。

最終成品色澤潤紅，莓果與玫瑰香氣呼應，奶味中伴随着濃郁果香，口感細膩，味道清爽，只看一眼就覺得是炎炎夏日必備。

第三款最終定為焦糖海鹽咖啡。

新鮮萃取的咖啡一定要味道夠濃夠烈，這樣才不會被巧克力帶跑。

咖啡巧克力醬中加入少許海鹽，出品的冰淇淋當頭淋下焦糖醬，有點鹹，有點苦，卻又很甜，這是屬于大人的味道。

淺白的椰奶、豔麗的莓果、深沉的咖啡，三款新冰品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受衆。

夏日本就是甜品旺季，冰品推新，讓小店營業額連上兩個臺階。

楚心暗搓搓地想，或許她該和齊軒談談分成問題。

火熱的生意引來了老客人，羅斯。

照舊是晚飯後。羅斯從來不把自己打扮得老成持重，他慣常穿着淺色短袖，休閑褲，腳上一雙板鞋，整個人又精神又青春。

不一樣的是，他今天手裏捧了束花。

馬麗娜對楚心擠眼睛，推着她去前店招呼，嘆道：“捧了花哎，肯定是要跟你表白了。”

楚心無奈，覺得沒法跟她說清楚。

以自己對羅斯的了解，他不像是冒然提出交往的人，這束花怕是另有來頭。

楚心端了咖啡冰淇淋過去，小木勺放在旁邊。

羅斯把花遞給她，溫言道：“花店家的小孩非纏着我，我一時心軟就買下了。你店裏要是有地方就擺兩天，看個新鮮，實在沒地，就扔了吧。”

瞧，合情合理，又不會丢面子。說話是門學問，羅斯肯定是學成畢業的。

楚心笑着接過，說：“扔了多浪費，花瓶我這多的是。”

羅斯道：“最近知甜可出名了，冰淇淋的照片熱度都要上美食網首頁了。”

楚心：“別擡舉我，真能出名，我肯定知道。”

“這家小店讓你經營的紅紅火火，真是羨慕你的老板。”

想到遠在不知多少光年外的齊軒，楚心無奈道：“我也很羨慕他。”

羅斯：“我的店要開張了，你不再考慮一下？”

“恭喜啊。”楚心笑道，輕巧避開這個話題，只問，“哪天開業？我一定去捧場。”

羅斯嘆氣，也不糾纏，說：“下周末，就在路金商廈一層。”

“果然大手筆，寸土寸金的好地方。”楚心贊道。

“那又怎麽樣，你還是不願意來。”羅斯假意嗔道，又自行轉變話題，“餐飲新秀評選要開始了，我可以幫你引薦。”

楚心想到許老師，只回：“不知道他們的評選标準是什麽，先不急吧，如果需要，我會聯系你。”

路長川躲在後廚小窗往那個方向看，嘴裏哼哧：“有什麽了不起，還引薦，我直接把許老師叫出來吃飯，要你引薦。”

再看楚心手裏的玫瑰更不順眼，嘀咕：“剩下的花也好意思買來送人。”

見楚心往後廚來，他忙起身，裝做不在意地這擦那抹，偷偷觀察她神情。

楚心眉宇間帶了點不耐，進門後順手把花遞給他，說：“幫我拿一下，我去找個花瓶。”

路長川抱着玫瑰，一臉嫌棄，要不是怕楚心生氣，直接扔地上踩兩腳。

魏夏端着幾個盤子從他身邊走過，一擡手就把玫瑰撥拉到地上。

路長川揚眉，看着他面無表情地從自己身邊經過，分不清他是有意還是無意。

花束掉到地上散開，幾片可憐的花瓣落到地上。

路長川糾結着要不要把花撿起來，魏夏把盤子放入洗碗機又複回，像是沒看到地上的東西，一腳踩上去。

路長川“啊”了一聲。

魏夏低頭，像是才看到，但也沒什麽表情，只轉頭說了句：“不好意思啊。”

路長川挑眉，眼珠轉轉，說：“沒關系。”又小聲補了一句，“多謝啊。”

“不客氣。”魏夏也低聲回，“比起你，我更煩他。”

這是兩人自認識以來，最客氣紳士的一次對話。

楚心抱着花瓶過來時，就見路長川正收拾地上的花枝。

“怎麽回事？”她問。

“沒拿住，不小心掉了。”路長川低着頭說。

楚心把花瓶放一邊，蹲下幫他一起撿，安慰道：“沒事，就是可惜這花了，要是沒踩，可以做玫瑰餅吃。”

路長川道：“我下次給你買新鮮的，做吃的肯定要用好的。”

楚心說：“其實桂花餅也不錯。”

路長川：“那，再買點桂花？”

楚心：“好啊。”

魏夏在旁邊聽着，一腦袋黑線。

人家送玫瑰，你送桂花，看來是很認真地要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