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貳

＂媽，我要出去一趟，中午不用考慮我的飯。＂雲容理了理衣服，對愣在卧室門口的雲家女主人說。

＂這大周六的好不容易放個假，出去做什麽？留在家休息一下也好，免得被作業傷了腦子。＂雲母被兒子的話驚醒，一恍神便開口挽留。

遲疑了下，雲容走到自家媽面前，嚴肅地問：＂是不是她給你打電話了？＂

探我行蹤，想找丁年？妄想！

二中旁邊有著名的小吃街，且真正的是美名遠播。

在常去的地方預訂了位置，雲容給丁年打電話，丁年不接，只發了個短信：我在學校。

緊接着又是一條：我不去了。

雲容對丁年的反複無常早有體會，只好打車去了學校。最近一段時間丁年十分怪異，他不得不憂心是不是丁家又發生了什麽事。他更不想看見丁年強裝無所謂的樣子。

他站在門口一望，教室空蕩，寂靜。

雲容本想離開，心思一轉卻邁了進去，腳步停在丁年課桌前，他實在是好奇，那個家夥怎麽把每個白天都當做晚上一樣在睡，然後還能有三百多的成績，他做了作業麽……

算了吧，你明明就是要窺探別人的隐私，還找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

雲容定了定神，坐到椅子上，學着少年翹起腿，片刻後僅靠兩只椅腿，身子向後仰着，眼睛緊緊盯着課桌裏。

複習資料書，練習作業，卷子報紙，幾個作業本……呃，怎麽還有個密碼本？

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雲容迅速抽出黑色外封的筆記本。

八位數字，會是什麽？

他的生日？

雲容熟練地輸入，然而打不開。

與筆記本大眼小眼瞪了半天，雲容後知後覺地想，這種廠家批量銷售的一看就廉價的筆記本怎麽會有單獨的特制的密碼？

上網看了半天，雲容迷糊地嘗試着套↑弄。

漫長的三分鐘過去了……

物理他都能拿滿分，就不信這麽個小東西能攔住他。

再三分鐘過去……

＂喂，第一名？＂

話音的最後聲調上挑，伴随着丁年漫不經心地挑起眉毛，嘴角噙着似有似無別有深意的笑容。

雲容的手指停在筆記本上，眼眸低垂，長長的睫毛遮住他的眼神。

丁年忽然笑了，＂我知道她和阿姨是朋友，如果你真的被逼告訴她我的住處，我也不會怪你……可是偷看別人的東西就不好了吧。是吧？雲容……＂

修長的手指蜷縮着，從黑色封面上劃過，雲容擡頭，直視丁年：＂抱歉。＂

筆記本被遞給丁年，停在他身前。

丁年沒接，反而退了一步，歪了歪頭，＂你真想看？那便看吧……不過我也不記得密碼了。＂

雲容收了收手指，丁年過于燦爛的笑容讓他心有不安。他已經有很久沒看見他這麽笑過了。

＂砸開吧……不然像你剛剛那樣？多沒意思，浪費時間。＂

雲容把筆記本放在桌上：＂我叫你來是有事的……＂

＂不用說了，＂丁年帶着些不耐煩打斷雲容，＂我不聽，你砸開看吧。……這次不看可就沒以後了。＂

說到最後，丁年微微笑着，眼角眉梢都染了一點淡淡的笑。

＂丁年……＂

閉了閉眼，雲容用力把筆記本狠狠地扳開。

丁年随手從某個人桌子上拿了本書，坐下來看。

筆記本殼被撕裂了，雲容兩三下把密碼器扯下來，又望一眼一邊端正坐着的丁年，翻開，入目第一眼，是熟悉又陌生的字跡。

＂小年：

我得了壓歲錢，買了一個本子，這是帶密碼的筆記本哦，送給你。

雲容＂

雲容愣了愣，他何時送過別人東西？不過這字跡确是他無疑……一筆一劃和小學作業本上一模一樣。

＂你五歲送的……大概不記得了？也是，那時候咱們多小。＂

旁邊傳來丁年懶洋洋的聲音。

雲容又翻開一頁。

2004年一月二十四日

雲容哥哥送了我一個筆記本，這是新年禮物嗎？

他走了，所以這就是禮物？

沒人陪我。

【字跡稚嫩。】

2006年二月

雲容哥沒來。去年也沒來。

好難過。

屋子好大，晚上黑。

2012年七月初

這本子是雲容送的？都好多年了居然也沒丢……

不過雲容長什麽樣？算算，都八年沒看見他，當年那小個子已經長高了很多吧，我都長高了。

【搬家那麽多次都沒丢确實很難得。不對，12年？13年不就是初三……】

2012年十月底

可笑！可笑！

哈哈哈，我該怎麽去說？

我真是……

他們！他們！

我恨！

滾！

都給我滾！

【發生了什麽？是那個時候丁年就發現他爸媽的事了？】

2012年十二月中旬

十年同床共枕不如一日偷歡。

倒也是。

那我算什麽？

去死！

滾啊！

滾滾滾滾！

……

大家一起死好了……

【雲容用餘光瞄着丁年，側臉十分俊朗，睫毛略長，表情淡然，怎麽也看不出過去狂暴的樣子。】

2013年一月初

雲容會來？

原來他是雲家的人。

看見了，長的還不錯，就是太冷了，端着個表情給誰看！

怎的？還要來拜訪？宴會上都看夠他的表情了！

【雲容下意識回想自己是不是曾有過面無表情裝逼的時候。】

2013年一月初

嗯……原來會笑的……還可以……

什麽？

住校？

沒有我就好各自快活麽。

真是好！好得很！

都他媽的去死吧！

……算了，我要是死了誰來折磨你們。

……算了，我都不想看見你們……

口味真重啊，丁家遇上你也是祖墳冒青煙了吧。

【雲容忍不住又去看丁年，坐得這麽筆直的少年倒是第一次看見，然而即使前兩年打架鬥毆不曾間斷，也不似筆記本中寫下如此暴躁的文字的人。】

2013年八月

所以說我讨厭重點中學！動不動就補課！你當老子願意啊！

【腦海中自動浮現出初三那個活潑好動的丁年，比現在更中二，像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爆。】

呵！住你妹的校！

卧槽，雲容也在？

同班？

還好他不是住校的。

誰發明寝室這糟心玩意兒的？

難過。

雲容……還行吧。

【雲容：我就這評價嗎？】

2013年九月

所有悲喜，付諸一炬。

說書人的故事哪有現實精彩？

2013年十月

小三可惡還是渣男賤些？

哈哈

2013年十一月

雲容，你是我兄弟吧。

是兄弟就該兩肋插刀！你居然搶我女朋友！

【雲容掩飾地摸了摸鼻子，初三的他們遠比這時候親密。當時丁年追一個女生，擺拜托文筆好的他寫封情書，他倒是寫了，不過他和丁年的字跡差別很大，他也故意沒有模仿丁年的字跡寫，最後還沒署名，所以造成的結果嘛……丁年整整一個月不和他說話。】

2013年十二月

不可能！

2014年一月

開玩笑！

2014年二月

我不可能喜歡他的！

【雲容迅速側頭，拿着筆記本的手都開始顫抖，丁年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喜歡到把這個人記錄在日記本裏？他媽的這筆記本還是他送的好吧！】

2014年三月二十日

感覺沒救了……我是同性戀嗎？

為什麽有種越來越喜歡他的感覺……

他會厭惡的。

2014年三月二十一日

他居然和女的走在一起？

【雲容想起來了，就是那段時間丁年逐漸遠離他，原來是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捏着本子發洩。】

2014年三月二十二日

雲容……

【雲容：你寫了我名字又劃掉幹什麽？呃？】

【雲容加快翻頁的速度。】

2014年三月二十三日

他喜歡吃藕？

2014年三月二十四日

他喜歡安靜溫柔的？

……算了我一點都不達标啊。

2014年三月二十五日

他不喜歡外國人……這個可以有。

2014年五月七日

閉嘴！滾！

【雲容翻過來看，又翻過去看，中間被撕了好多，都是那個人的嗎？操！】

2014年五月八日

他喜歡還是不喜歡？我告白了？他有拒絕嗎？

我在做夢？

我……是丁年？

我真的喜歡他？

閉嘴！

閉嘴！

閉嘴！

誰說他會喜歡別人的！

【這裏之後的幾頁，都被各種□□，筆尖甚至穿破兩頁。雲容記得就是在中考前後，丁年接受了兩個月的心理治療，後來通過丁父的關系送到這個國重。原來是因為某個人麽。

雲容沒意識到他現在的表情多麽冷淡，更是不自覺地把筆記本邊緣給弄皺。】

2014年六月

喜歡？

這玩意兒真是惡心透了！

【雲容撫額，這語氣，他還有機會嗎？】

2014年六月

他們想離婚？

啪啪啪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2014年六月

雲容！！！！

【雲容：我怎麽了？

趕緊翻下一頁。】

2014年六月

雲容，是不是你會如夢中一樣扭頭就走，畢竟沒人會陪另一個人一輩子，就算是兄弟也不成。

雲容，真是可惜了。

雲容，你拿我當兄弟，我卻不是。

雲容，如果催眠有用，我是不是就會忘記你。

可是……沒有如果。

更沒有愛情。

這個世上怎麽會存在愛情。

只是荷爾蒙作祟罷了。

雲容呆住，所以剛剛他嫉妒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丁年有向他告白嗎？他不記得啊！

＂丁年……＂

＂你先別說，讓我說。＂丁年合上一頁都沒翻的書，坐得比先前還要直，力圖使自己看起來平靜，＂我是個膽小鬼，我懼于改變也懼于行動，所以我糾糾纏纏最後也沒向你表白。如果你仍然拿我當兄弟，前走右拐慢走不送。＂

等了許久，久到丁年以為後面都沒人的時候，肩上搭上一只手。

＂丁年……聽我說……＂

＂如果是拒絕的話就不用說了……＂不然我會瘋的。

雲容溫柔地笑了，他摸摸丁年的頭，＂小年？＂

丁年一臉不自在。

＂跟我在一起吧。＂雲容輕聲道。

我也喜歡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