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程安又一次從那噩夢中驚醒,背心已是一片冷汗。

“冷靜點,只是一個夢,你沒死,秦湛也沒死,都還好好活着。”

她猛然睜開眼,直直地注視着頭頂的床帏,嘴裏無聲地念着,平息着激烈的心跳和喘息。

“小姐醒啦?”婢女扶兒挂起兩邊的帷帳,并沒注意到程安的異常,“今日小姐可不能賴床,夫人要帶着去宮裏見娘娘呢。”

半晌,程安才沙啞着嗓子點點頭,“我知道。”

等到程安起身,扶兒一邊給她梳頭,一邊心下暗嘆:小姐這段時間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又聽話又乖巧。以前任性的形态哪裏還能找到半分?

她不知道,程安已經是在黃泉路上走了一遭的重生之人。在秦湛中箭墜崖後,她心灰意冷生念全無,也緊随其後跟着跳了崖。

再睜眼就已是回到了自己11歲時。

剛剛醒來那段時間,她還沉浸在死前的悲恸絕望裏,封閉敏感,整日郁郁不言。直到某日見到父母那擔憂和驚惶的神情才反應過來。

我還活着,秦湛也活着,所有一切尚未發生。

于是,她又恢複成前世11歲時的模樣,天真爛漫巧笑嫣然。

只是在每晚的夜裏,閉上眼後,秦湛墜崖的情景開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入睡前的這段獨處時間是屬于她的,屬于那名跟随着秦湛先後墜崖,名為程安的21歲女人的。

這時,她放任自己仔仔細細地回想每一處細節。

反刍着。

秦湛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說話,包括他當時細微的面部表情,中箭後微顫的雙手,胸前噴濺的血液。

程安,你一定要把這一幕牢牢記在心裏,刻在血肉裏。

不要忘記!

……

“娘,”梳洗穿戴好的程安來到廂房,對着身着深紫色對襟綢裙的程馮氏喚了一聲。

她今天穿了一條鵝黃色小紗裙,頭上兩個圓髻各插了一顆珍珠,又嬌又俏。

程馮氏向着程安綻開一個慈愛的笑容,“安兒起了?快去用點早膳,娘帶着你進宮見娘娘。”

程馮氏一母同胞的親姐馮之慶,是當今後宮的慶貴妃娘娘。慶貴妃榮寵十餘年聖眷不衰,很是有幾分手段。

她和唯一的嫡親妹妹程馮氏,感情深厚,連帶着也很疼愛程安這個侄女,每個月總會召見她們母女進宮兩趟。

用過早膳,程安随着程馮氏,坐上了早就備好的馬車,向着宮城而去。

不一會兒,就到了宮門口,幾名慶貴妃身邊的太監,擡着一頂小轎正侯着。待到程安母女上了轎,一行人去往後宮。

程安坐在搖搖晃晃的轎上,四下打量。

一想到秦湛他現在就住在裏邊,頓時覺得那冷冰冰的宮牆也多了幾分暖意。

她的前世記憶就像是一盞跑馬燈,一幀一幀地用片段的方式殘留在腦海裏,很多都已經模糊不清。

除了有關于秦湛的一切。

眼瞧着幾面巍峨的大紅宮牆,程安心裏暗嘆,哪裏會想到十數年後,這再高再堅實的宮牆,也擋不住陳軍的長矛。

伴着小轎而行的太監得祿,見此笑道,“小姐一月沒來,可是瞧得新鮮了?”話裏很有幾分讨笑的意思。

程安沒有回答,抿嘴笑了笑,程馮氏也笑着摸摸程安的頭。

待到見到慶貴妃,一番見禮後,兩姐妹開始敘舊話長。

慶貴妃生得極美,保養得宜,年逾四十卻像正當風華的二八佳人。相比之下,雖為一母所生,程馮氏明顯就姿色平庸得多。

程安長得極似慶貴妃,所以慶貴妃更是疼愛她,就連當今皇上元威帝見了一次程安,都笑道不愧是貴妃的親侄女。

慶貴妃早就盼着娘家人進宮,這下和程馮氏促膝相談,說不完的悄悄話。程安聽不到她們說什麽,就拿了盤子裏的果子糕點吃。

見程安無聊,慶貴妃就令人去喚自己的女兒慶陽公主,讓慶陽帶着程安去園子裏玩去。

慶陽公主聽說程安進了宮,一溜風地跑了進來。和程馮氏見過禮後,迫不及待拉着程安就去了禦花園。

陽春三月,園子裏花紅柳綠。蝶戲花,蜂采蜜,一派春意融融。

“程安,你想玩什麽?”慶陽問道。

慶陽今年10歲,和程安年紀相仿,圓圓的臉嵌着兩粒黑葡萄似的眼,平常她母妃盼着程馮氏,她就盼着程安。

程安哪裏會去想和小孩子玩什麽,無非就是想出來透透氣,便随意道;“慶陽想玩什麽就玩什麽。”

“那行!”慶陽一拍巴掌。

于是慶陽就帶着程安,後面跟着一衆宮女太監,沿着小徑來到了一個亭子,這亭子位處在樹蔭深處,未得日曬,所以亭子周圍的泥土都很濕潤。

“就在這裏,挖泥巴做點小碗小勺,然後讓人拿去窯裏燒好,咱們再畫點兔兒狗兒在上面可好?”慶陽從太監手裏拿過了小桶小鏟。

“我們再捏幾個花瓶,待燒好後送給母妃。”

“算了算了,母妃肯定不喜歡,送給皇兄吧。”

慶陽邊挖土邊喋喋不休。

程安圍着小亭轉了一圈,在慶陽面前蹲了下來,饒有興致地一邊看她挖土捏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陪她說着話。

前世慶陽和程安的關系一直都不錯,她長大後許配給了王丞相之子王悅,兩人相處甚洽。城破之時大家各自逃命,接着程安就命喪懸崖,也就不知道後面慶陽的處境。

不過,不管是什麽結局,這已是新的開始。

程安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慶陽用力揉着泥巴,小嘴也一直叭叭個沒完,程安被慶陽逗得玩心大起,也挽起袖子做了起來。

兩人正玩得起勁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少年的嬉笑玩鬧聲,還伴随着一陣陣起哄。

“上書房又下學了,真讨厭。”慶陽皺皺鼻子,把泥巴摔得啪啪響,“像一群蠻人。”

程安走到亭邊,透過郁郁蔥蔥的樹葉向熱鬧處望去。

只見一群少年郎正在摔角玩鬧,被摔在地上的有些羞惱,爬起來就要揪住對方衣領,另一邊就開始跑。

一群宮女太監跟在後面追得氣喘籲籲,程安看得差點笑出聲,慶陽也把頭伸了過來。

突然,有個十來歲的少年停住腳,指着程安方向大聲叫道:“那邊,樹叢後面,有人在鬼鬼祟祟偷看我們。”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齊刷刷看向這邊。

“抓出來!把偷窺者抓出來。”那群少年氣勢洶洶地往這邊過來,邊走邊挽袖子。

“快跑!”見此情景,慶陽短促驚叫一聲,撒腿就跑。

程安怕真的被抓住拖出去,自己好歹也是個成人瓤子,并不想那樣丢臉,也就跟着跑。

屁股後面還跟了一群宮女太監,手裏拎着小鏟鐵桶,跑得叮鈴哐當。

到了前面岔路,程安沒跟得上慶陽,又不熟悉園中路線,瞬間便拐上了另一條道。身後的太監們順着大道,都朝着慶陽方向去了。

沒想到身後的腳步竟是一直噼裏啪啦地跟着自己,間或還有幾聲呼喝,“賊人休要跑。”

這又成賊人了。

程安眼見又是一條岔道,便将手裏的小勺扔上其中一條路,自己藏進另一條的樹叢後面。

眼見幾名少年撿起那把小勺看了看,順着那條路跑遠,程安捂着胸口喘氣。

等到一切安靜後,才從樹後走了出來。

這是一片小樹林,林木蔥郁,偶有陽光灑落在地上,斑斑點點。林中很安靜,只聽見風吹樹葉的窸窣聲和啾啾鳥鳴。

程安就那麽安靜地走在裏面,享受着柔風拂面的清爽感覺。

她倒是不擔心,禦花園裏非常安全,就算迷路了等會也有宮女太監把她找回去。

正無聲地行走着,突然停住了腳步。

透過一片林蔭,她看見前面一個偏僻的涼亭裏,有一名背對她坐在石墩上的少年。

少年身形清瘦,着一身皇室打扮,正埋頭像是在吃着什麽。

每次低頭,都能看到隔着黑色華貴衣袍,支棱出高高的肩胛骨。

單薄而鋒利。

一個天家子弟,躲在這小樹林裏吃東西,這種情況無論如何都是不願意被別人看到的吧。

程安意識到自己無意中撞入了別人的私密領地,正想偷偷轉身,但是內心又浮現一種強烈的預感。

是他嗎?會是他嗎?會是秦湛嗎?

随着這個念頭而起,心跳驟然加快,湧上一股隐秘的期盼和欣喜。

從程安上輩子對秦湛不多的了解裏,她得知他年少時過得很不好。

秦湛的母妃是一名宮女,元威帝有一次醉酒後寵幸了她,第二天随便給了個封位就忘諸腦後。然而就那一次,那宮女就懷上了秦湛,也是她命不好,遇上了難産,拼着最後一口氣生下秦湛後,就撒手西去。

元威帝別的不多,兒子一大把。等人禀報秦湛現在就一群宮女太監養着時,他才想起自己前不久又添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還生下來就沒了娘。

元威帝沉思少傾,把秦湛交予了劉嫔撫養。

劉嫔是元威帝還是普通皇子時的通房,為人小心謹慎,寡言少語。雖然相貌普通,但是跟随元威帝幾十年,元威帝對她倒也頗有尊重。

劉嫔多年無子,突然得個秦湛,愛得什麽似的。

可惜好景不長,秦湛7歲那年,劉嫔暴病而亡。

臨死前拉着秦湛的手流淚,死後好久都閉不上眼。

從此宮裏就暗暗流傳一個說法,說秦湛是克父克母鳏寡之相。

這話傳到了元威帝耳裏,元威帝大發雷霆,杖斃了十幾個奴才,但是從此心中對秦湛也是隐隐不喜。

後來見秦湛尚年幼,無法自立,又把他交予了戚妃撫養。

戚妃聽說過秦湛克父克母,心裏懼怕,但又不得不養。于是就在自己宮裏另辟了一處小院,派了兩宮女兩太監服侍,把秦湛丢了進去。

那宮女太監見秦湛不得元威帝重視,戚妃又避之不及,從不過問秦湛的飲食起居,就暗暗起了些心思。

宮女太監們都是想跟個好主子,主子越有前途,他們也越能往上走。如今跟了爹不疼娘不愛的秦湛,不由得心下生恨,把一腔怨怒都發洩在了他身上。

他們開始克扣秦湛的月錢用度,後面越來越大膽,連布料飯食都要留下一半。

秦湛就是在饑餓和冷眼中慢慢長大,最後靠在沙場上以命相搏,為自己在元威帝前掙了份臉面。

程安想到這裏,忍住前去辨認的沖動,按捺住心跳悄悄轉身,想不驚動他地離開這裏。

如果真的是秦湛躲在這裏偷偷吃東西,以他的心高氣傲,必定不想這種狼狽狀況為外人所見。

他雖然桀骜,卻也驕傲。

從發現自己不願嫁給他後,成婚一年內不曾踏入主卧半步便可知曉。

可他又是那樣的深情似海,為了自己這冷心薄情之人,賠上了一條性命。

“咔,”一個沒留神,腳下一聲輕微樹枝聲響起,程安怔在了原地。

“誰!”一道充滿怒氣的沙啞少年音從背後響起,“是誰在那裏鬼鬼祟祟的,給我轉過來。”

程安咬了咬唇,沮喪地慢慢轉過了身。

然後,她對上了一雙充滿陰郁和戾氣的眼。

是秦湛。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