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4)

,我才驚覺,眼前這位看來乖巧可人的小姑娘,不知怎的……頗有些面熟。然而,到底在哪裏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我想着,多半是我打東皇鐘出來之後,懶散慣了,記憶也退化了不少。

“你不覺得她長得很像一個人嗎?”墨天玦依是緊握着我的手腕,力道微微松了些。

我點點頭,“是很熟悉,只是……”

墨天玦對我的反應倒也不意外,只專注的凝着那位小姑娘,緩緩道:“若是在你面前放一面鏡子,你大概就曉得了。”

鏡子?放鏡子何用?

我略琢磨了琢磨,随即明了。這小姑娘的眉目間确然是與我自個有些相像。怪不得,我怎生都想不出來在哪裏見過這麽一張臉。

“她是……”我猶疑着開口。

墨天玦終是收回了一些注意放在我身上,“梵兒,這三萬年來,我一直在人間,不止我,所有的魔宮侍衛也被我遣散出去。只為……尋找與你長相相似的人。”

“這個小姑娘是我無意間發現的,我想着,我們在一起許多年。我卻沒有經歷過的幼年時期。正好,這便化作少年,同她一起長大。”

我怔怔的聽他講着,喃喃道:“天玦……”

墨天玦轉過臉,定定的瞧着我,滿目瘡痍褪去後,是深沉的痛楚。

“梵兒,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我頓了頓,張開手,緊緊地抱住他。他依舊同從前一樣,将我看得最重。我卻還是離了他,跌入那東皇鐘內,舍棄了他三萬餘年。

我根本無法想象,這些年他是怎麽過來的。往日裏,我們即便是偶爾鬥嘴,鬧得兇了,也從未超過一年的時間不複相見。這三萬餘年,他身邊所有的人都離開了他,便是那個做了他魔王妃的人間女子謝娘,亦是早已過逝。

良久,墨天玦方才放開我,眼眸一片潮濕,徐徐道:“梵兒,我知道你這些年會在人間。我會在這裏陪着這個小姑娘一起長大。我知曉她命不長久,到時,我們一起回去。”

Advertisement

我沖他重重的點頭,“好!我們一起回去!”

“回到魔宮去!”墨天玦特意強調。

“嗯!”我一笑,“仍舊過我們從前的日子,天地任我逍遙。”

“這還差不多!”墨天玦舒了口氣,緊緊地擁我入懷。

我臨走之前,墨天玦已然便做小小少年的模樣。我留了心想看一看他們相處的模樣。然而,不過一眼,心事卻是不小心多了一重。

小墨天玦邁着沉緩的步子向那小姑娘走去,小姑娘聽見腳步聲,仰起臉望見是他,便歡快地向他跑來,“哥哥,你來了!”

她誠然是小碎步跑着,然而在她展現着最标準閨閣小姐的笑意時,我着實驚了一驚。然而,亦只是驚了一驚,便提了步子走人。

那小姑娘說是像我,然而她抿唇微微一笑時,分明更像那個人間的女子。謝娘。

我這心事一沉,一時間竟不知這境況與我而言,到底是好是壞。只是極快的便回到了皇城,便也收了心思,不再多想。

林碧泉仍舊守着我那沒了元神的軀殼,比着當日的寧遠不知淡定多少。

我剛要擡了步子走進去,便望見林碧泉莫名地在我身前的那只小木桌上擺了一個小酒杯,一邊倒酒,一邊自言自語道:“梵兒,你總是這樣任性。”

“說走就走,總也不打個招呼。”

我定定的瞧着他,大抵他自己都不曾發覺吧!那語氣裏,滿滿的全是寵溺。沒有人會不喜別人待自己的好,尤其,還是這般寵溺,卻又不會讓人生出半分壓力。

我進了自個的軀殼,執起酒杯一飲而盡。漆黑的眼睛骨碌碌的轉着,墨天玦倒沒怎麽被吓着,只是顧自嘆了口氣,頗有些埋怨道:“你還知道回來?”

我嘿嘿一笑,“遇見了一位故人,聊了會天。”

“以後……”

林碧泉将将開口,我便打斷他,笑道:“以後如果再有這種情況,我會盡量與你說一聲再走。”

“真乖!”林碧泉伸手勾勾我的鼻子,臉色完全柔和下來。

日複一日,我在人家過得算是百無聊賴,好在林碧泉實在實在體貼的主。總會帶着我天南海北的轉悠,我亦是這才知曉,人間亦有許多我不曾領略過的風景。

倒是,再一年過後,我仍在外面轉悠,便将将是得了消息,說是那位纖塵姑娘不知怎的就尋了自盡。

我一慌,幾是頃刻碾碎了手上的花朵。倒是林碧泉眼明手快的攔住我,問那小厮,“這消息可是準确?”

“千真萬确。”

“可是救過來了?”

“這……”那小厮眼睛骨碌碌的轉,到底是乖乖道:“還留了一口氣。”

“那為什麽要說話說一半?”我一邊平複呼吸一邊惱怒的瞪着那小厮。

林碧泉伸了長腿便要踢過去,我趕忙攔住他,擺擺手道:“算了,好歹沒真的死了。”

林碧泉打發了那小厮離開,仍舊若無其事的随我游山玩水,一句話也不曾多問。卻是後來,我站在山尖上,忍不住問他,“林碧泉,你……沒有什麽要問我嗎?”

我聽見他無謂的笑聲,不及回頭,便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自我身後環繞而來。他輕輕地環着我,聲音亦如那一譚清泉一般,清冽,澄澈幹淨。“我為什麽要問你,你不質問我就不錯了。”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笑眯眯的玩着他細長的手指。“可能我沒有那麽聰明呢。”那樣,也就不會察覺,他與那小厮之間的不可說。

林碧泉反手握住我的手,“可能你的确懶得緊,但你聰敏,我卻是知道的。”末了,林碧泉忍不住小聲咕哝,“尤其那小厮……表現的忒明顯了。”

我抿唇一笑,不以為意道:“你要他說了一半的話,想要看看我的反應,卻也沒錯。只是……我還是令你失望了是不是?”

“傻瓜!”林碧泉垂下頭蹭蹭我的臉,失笑道:“梵兒,我記得我說過,我盼着這五十年光景能過得快一些。但是現在……我只想,好好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我自他懷中掙脫出來,轉過身定定的瞧着他。不知這些日子,是我的錯覺,還是林碧泉前幾世果真積攢了無數的陰德。因此,我竟是開始覺得,他這張明明已經舉世無雙的臉蛋,竟然在日複一日的變得更加完美。而那美中,竟有些朱砂的影子。

我琢磨着,估摸着美人都是一個長相,尤其是他們這般沒有缺點可挑的美人。如此,也就沒有多想。

我怔怔的瞧着他,忽的退身好幾步,這一退便将将是整個身子懸在了空中。往日裏,我素愛素衣藍裳,這一日正巧穿了一身白衣。這般懸在空中,自是飄逸許多。

林碧泉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向他伸出手,林碧泉毫不猶豫的将手遞給我。他緊緊地攬着我的腰身,我們飛過一座又一座山峰。由最高處向下望,自是別有一番風味。

林碧泉除卻初時的氣息不穩,這會兒已然平複許多。他垂下頭,凝着我,不由好笑道:“梵兒,你這算是在取悅我嗎?”

我怔了怔,臉頰微紅,仍是大氣也不喘道:“我希望你開心。”

“你若是肯嫁給我,我必然更開心。”

他說的言辭灼灼,板板正正。我只得配合着板了臉,瞪着他,“不許再提這個事。”

“好好好!”林碧泉連連應下,“我不提就是。”

他應得妥帖,然而我還是望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傷痛。我深知自己這般有些不妥,白白享受着別人的寵愛,卻又不願付出一分一毫。寧遠是如此,林碧泉亦是。

誰要你們是凡人呢?最後,我只得這般寬慰自己。

原本,餘下的幾十年,合該這般随性的走下去,卻是在我呆在人間的第五年,生生的殺出個未知數來。

卻也并不全是未知數。淩芳仙子本就參與其中,這會兒突突的冒出來,着實正常的緊。只是,我太久不曾見到天上的人,不免有些驚訝。

淩芳仙子現身的緣由,我約摸清楚個大概。

俗世繁華種種,大抵都與我無關。自然,與淩芳仙子也沒多少幹系。能夠惹得她逃了天帝老兒的百花宴,也就寧遠一事了。

正正是,寧遠不曾娶了我,卻是要在那一日迎娶纖塵。

只是,淩芳仙子這番滿眼怒火的瞧着我,我覺着無辜的緊,又不好打發了她離去,只好命小璇好生招待,有話好說。

淩芳仙子卻沒那個耐性,幾是飛身而來,立在我跟前便質問道:“梵音姑娘,你是怎麽回事?怎能讓寧遠娶一個凡人?”

我默默咽了口口水,合着這三萬年來寧遠都不曾娶親麽?

我到底是攤開手,甚是無奈。

作者有話要說:

☆、搶親

“你倒是說話呀!”她愈發着急,我只好抿唇笑了笑,幾是無語道:“仙子既然着急,不妨自個去找了寧遠,與我說這些做什麽。”

“你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娶了旁人?”淩芳仙子不可置信的凝着我,仿佛是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

“難不成他每一世,你都仔仔細細地看着?”

“當然!”淩芳仙子說得大氣也不喘,我默了默,自覺無話可說。她的行為如同墨天玦來攪擾寧遠在凡間的生活一般無二,只是,淩芳仙子此番,委實無趣了些。

“你到底管不管?”淩芳仙子不由分說就抓了我的手腕,頗是用了些力氣。

我掰開她的手,“單不說他現在是個凡人,便是他仍舊是昆侖掌門,娶妻亦是人之長情,旁人也是無權幹涉。”

“可他現在是個凡人。”淩芳仙子與我重重的強調。

我懶怠得理她,坐在椅子上,甚是恣意。

纖塵有能耐讓寧遠娶她為妻,那自是她的本事。旁人看得慣,看不慣,卻是旁人的事了。

淩芳仙子雖是蓬萊的三長老,卻也不過是将近十萬年的修行,與我用強自是不行。到最後,卻是語氣婉轉,幾是哀求。

“梵音姑娘,他真的不能娶了旁人。他是昆侖山掌門,豈能與凡人揪扯不清。”

我被她揪扯的煩了,見她目光凄惶的模樣,亦有些不忍。“你且說,要我如何做就是。”

“搶親!”

淩芳仙子這兩個字說得可謂擲地有聲,我卻聽得一愣一愣的。這種有損陰德的事情,難為淩芳仙子能說得義正言辭?仿佛人家纖塵姑娘活該被人搶了相公。

我瞟她一眼,“你怎麽不自己去?”

“我……”她頓了頓,“我偷跑出來的,不能太恣意妄為。”

您倒是直接!我暗忖,搶親雖不是傷天害理的事,但總歸不妥,尤其那人還是昆侖掌門。我琢磨着,不知該如何是好。偏生此刻,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

我凝着淩芳仙子着急的面孔,倏地笑起,悠悠然道:“既然你要我去搶親,那麽……由頭呢?”凡事,總該有個因由。

淩芳仙子想了半晌,仍舊什麽都說不出來。我扯了扯她的袖擺,好意提醒她:“不妨就說,我要嫁與他,不許他娶旁的女子。”

淩芳仙子不過默了默,便開口道:“這樣……也好!”

倒是換做我怔住,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那話不過圖一個惡趣味,幾是篤定了她會斷然否決。不曾想,她竟然寧可寧遠娶了我。

我揉着額角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位蓬萊三長老的思維。按說,寧遠娶了人間女子,也不過人間幾十年。他日回歸昆侖,那女子與他便是什麽都算不得。然而,倘或他娶了我,卻是要我坐穩了昆侖掌門夫人的位子。這麽一筆賬,淩芳仙子不可能劃算不清楚。

“總要說一個原因吧!”我定定的瞧着她,三萬餘年不見,她似乎……不如從前那樣明媚,也不那般嚣張了。

淩芳仙子深吸一口氣,“我擔心……他愛上那名女子。”

“三萬餘年的光陰,他都不曾對任何女子另眼相看,卻偏偏要娶了一個瘸子。我不能不擔憂。”

我輕咳一聲,“我理解你。”因為便是我,也覺得,寧遠對那位纖塵女子多少有些不同。

“那就答應我!”淩芳仙子再度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腕,“去!現在就去!絕對不可以讓他們成親。”

你這樣真的好嗎?我瞧一眼眼前的女子,形容雖不至憔悴,卻是堪憐的緊。我沒來由的一陣憐惜,當下也就任由她緊緊地握着,微微一笑道:“不過幾十年,你在天上呆着,時間一晃就過了。況且,纖塵姑娘不過是個凡人,他日逝去,喝了孟婆湯,前世今生都不會記得。你也不必如此緊張。”

說罷,我突然想起另一件極為要緊的事,不免饒有興致的盯着淩芳仙子,“不過,你既擔心他愛上纖塵姑娘,卻為何不擔心他會愛上我?”我初來乍到之時,寧遠那番猴急的模樣,可是不少人看到呢!

“因為你已經……”淩芳仙子一擡眼,便目光閃爍着躲開。

我忙揪住她,“因為我什麽……”她必然知道些什麽,那些東西或許同我丢掉的那段記憶相關。

然而,淩芳仙子是多精明妥帖的人呵!當下,便反手抓住我,一字一句道:“你答應我去搶親,我就告訴你緣由。你不會再愛寧遠的緣由。”

聽罷她的交換條件,我才倏然有些清醒。我并非來自六界之內,便是丢了一段記憶,怕是也唯有西天梵境的佛爺和我那位父君知曉,緣何她也能夠知道?

淩芳仙子卻是眼力通透,繼而道:“我亦不怕直接告訴你。只是我知道的并不全面,卻是聽你親口說的。”

我終究是難得淡定,卻還是冷冷的瞥她一眼。“你走吧!我不想知道。世人皆知,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這種事,你自己去做吧!”

“梵音!”淩芳仙子倏地厲吼,“你不是也知道那纖塵心機深重,寧遠如今迂腐,哪裏是她的對手。若是寧遠對她果真上了心,日後能否重回昆侖都還是另一回事!”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淡然開口。寧遠看不清纖塵的算計,我又能奈何?

況且,男歡女愛一事,多半也就是你情我願,與旁人并不相幹。

“三萬年前,你就同我說過,你永生永世都不會再愛寧遠。”淩芳仙子倏地沖我大吼。

我轉過頭看向她,“是我跌入東皇鐘之前?”

“正是!”

淩芳仙子一步步向我走來,“我不知道為何你自己不記得了,我卻是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我半路截了你,想要你離寧遠遠一點。你的臉色……像是被人抽了所有情緒一般。”

我搖搖頭,“我不記得了。”轉而看向她,“你說什麽都沒用,我不會去的。”

那一天,我終究是不曾去攪擾了寧遠的大婚。可是我不去,自然有旁人去。

我遠遠地瞧着那場婚禮時,乍然見到與我一模一樣的女子出現在人群中。那人收斂了一身的修為,直直的朝着前廳走去。

我一頓,淩芳仙子委實大膽了些。可是便是這般想着,依是動也不動,只懶懶的在雲頭站着。我卻是要看看,她能做出些什麽事來。

然而,淩芳仙子張口道來的話,卻是要我差點從雲頭上栽下來。

她乍然走到前廳的門口,便大聲喊道:“寧遠!”

我聽着,幾是要罵人了。以着人間的規矩,淩芳仙子頂着我的臉,便該喚寧遠一聲“寧公子”。她這番倒好,一聲“寧遠”叫得可謂急切。委實丢了老身的臉。

我正琢磨着,使蠻力将淩芳仙子帶回來。反正,她亦不是我的對手。

可這不過一個愣神,前廳一身紅衣的寧遠便給出了迅速的反應。

他大步朝着淩芳仙子走去,緊巴巴地握住她的手,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瞧着她,幾乎溢出眼淚來。

我默默嘆一口氣,只聽寧遠情深無悔道:“梵兒,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我們是命定的夫妻,你一定不會眼睜睜看着我娶了旁人。”

唉!果然還是那個迂腐書生!

我無奈的搖搖頭,淩芳仙子雖是也有有些震驚,但仍舊反應極快的點點頭。

寧遠的婚禮到底是不了了之,然而淩芳仙子出現自我面前時,臉色卻是難看的緊。

“梵音,我竟不知幾萬年過去,你對他還有那麽大的魅惑!”

我幹咳兩聲,不做置評。

淩芳仙子卻也幹脆利落,“天帝的百花宴還在進行,我須得馬上回去,餘下的事,你自己處理吧!”

“我……”我這一口氣悶着,便見着淩芳仙子甚是無謂的甩袖走了。老身十幾萬年來,素未覺得如此挫敗過。白白的讓人擺了一道,卻還要收拾人家留下的爛攤子。

不過這事卻是高興壞了小璇,一臉的明媚。我雖不忍打擊她,但還是坦白道:“這事不是我做的。是淩芳仙子,她化了我的模樣。”我暗忖,哪知道你那位掌門如此把持不住,淩芳仙子不過現了身,他便丢了新娘子巴巴的跑了過去。

小璇頓時懊惱的垂下腦袋,半晌又是擡起來,目光灼灼的凝着我,“姑姑您知道她化作您的模樣?”

我點點頭,不可置否。

“那就是了!”小璇忽而笑起,一張小臉簡直是撥開雲霧見月明。“你親眼見着她化了您的模樣,卻又不阻止,這和您自己去不是一樣的嗎?”說罷,就高高興興的走開了。

我揉了揉額角,這一樣麽?這能一樣麽?

寧遠巴巴的圍着我轉的時候,我甚是頭疼,但又不能與他明說。只得折中道:“寧公子,今日的事,實在是我做的不夠妥當,白白攪擾了你的婚禮。你代我向纖塵姑娘道一聲歉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離世

“不不不!”寧遠連連擺手,“這事本就是纖塵的想法。我同意娶她之時,她亦是說了的,如果你能出現在我們的大婚之上,她便改嫁他人。”

“噗!”我這一口茶水噴的甚是利落。

纖塵姑娘這最後一計用得原是恰當,依着我的性子,确然不會做出破壞人家婚禮的事來。可偏偏殺出個淩芳仙子,自此,倒是白白壞了纖塵的好事。只寧遠……他竟能應了,亦是一件奇事。

寧遠眼見着我弄濕了衣襟,倒是鎮定,擡手遞來一方手帕。“梵兒,我是認真想過的。這些年來,你同安王縱情于游玩山水。我一面心有凄惶,一面又有些心疼纖塵為我守候。我看着她,仿佛就看到了自己。于是,便想着這是最後一次,如你肯現身,我便終身不娶,也心甘情願等着你。如你不肯,我便娶了旁人,也算一樁善事。”

我暗忖,合着你還是算計好了的?只是這番話,最好永生都別讓纖塵聽見,委實要命!

後來,纖塵果然死了心,卻也不曾嫁人,只是安安穩穩的做她的夫子。

往後幾十年的光影于我而言仿佛一閃而過,唯一變化的卻是身邊的人日益變老。唯有林碧泉,臉色蒼老的慢一些。

寧遠離世那一日,将将是六十歲的年紀,臉上的褶皺還不算多。下葬那天,我沒去,卻是纖塵由昔日的學生推着輪椅遠遠地望着,正是老淚縱橫。

林碧泉伸手攬了我的腰身,他雖然亦是六十多歲,只看來不過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紀。

我轉過身捏捏他的臉,“你看你,一把年紀了,看起來還是那麽年輕。”

林碧泉不由笑道:“有你在我身邊,我當然要好生保養。”是了,這些年,林碧泉的錢基本上都花在了調養皮膚上面。我雖是能夠讓他容顏永駐,但畢竟只是虛幻,不如他從根部調理來得實際。

“梵兒,還有十年。”

“呃?”我一怔,随即莞爾一笑。“老身便是看在你還沒有變老的份上,倒是必然會仔細考慮的。”

然我在人間委實太安逸了些,便将将是忘了最要緊的一件事。

寧遠這番離世,便意味着他這三百六十道輪回已然結束,屆時,他将回到昆侖。褪去迂腐書生的模樣,仍舊做他的昆侖掌門。

然我這一忘不打緊,卻是等到寧遠找上門來之時,才将将是醒過神來。

彼時,已是十年之後。我正琢磨着,不然就應了他的請求,做他的妻子也未嘗不可?反正,他雖是看來不過四十來歲,但總歸一把年紀了,自然不能盡人事。即便果真要有個夫妻之實,便是他巴巴的等了我這麽些年,于我而言,亦不算虧待了。

我正一根手指叩着桌面,呆呆的出神。寧遠便一陣風似的,倏地現身在我眼前。

我手指一頓,停在半空中,嘴巴亦是微微張着,半晌合不住。

寧遠巴巴的瞧了我半晌,我亦是回過神來,提了步子就要出去。不妨被人猛地拉了手,反手就拉入懷中。我這腦袋驟然裝在一堵堅硬的牆面上,也不知該不該抗拒。

寧遠倒是如獲至寶一般,緊緊地抱着我,生怕一不留神我便跑了。

方才我便看得清晰了,他仍舊是那雙桃花眼,那張桃花面,生來一副風流倜傥的形容。幸而,整日裏便有林碧泉那張臉在我眼前晃悠,由此,也不至發了癡。

林碧泉這些年包養得當,現如今若是與寧遠一比,除卻差了那麽一絲天然的仙氣,樣貌上竟是不差絲毫。我被迫埋在寧遠的懷裏,頓覺,便是我嫁了林碧泉,亦是不虧的。

寧遠自是不知我這般想,半晌方才放開我,一雙手捧住我的臉,一眨不眨的瞧着。我被他瞧着頗有些不自在,便打掉他的手,錯過身極是淡定道:“不知寧遠掌門今日來所為何事?”

寧遠深吸一口氣,啞着喉嚨,半晌才發出聲音。“梵兒,你……随我回昆侖吧!”

我瞧着他一雙眼幾是淌出淚來,只別過眼無動于衷道:“何事?”

“我……”

我倏然一笑,輕哼一聲道:“寧遠掌門莫是忘了,有我在,昆侖山滅頂浩劫便仍舊作數。”

“梵兒!”寧遠急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娶你為妻。”

“不好意思!”我冷冷的看着他,“我已經答應林碧泉,做他的王妃了。”

“梵兒!”

“你走吧!”我揮揮手,一眼都懶怠得瞧他。

昔日,他做那迂腐的書生,雖是笨拙,樣貌也不怎樣,但總歸有些可愛。現如今瞧着這張臉,只會讓我更加輕易地想起記憶中女子所受的委屈。

“走吧!”門外倏地走來一道人影,我瞧一眼那張臉,随即垂下頭。暗忖,司命星君來得倒是及時。估摸着,一會兒淩芳仙子也該到了。

寧遠到底是戀戀不舍的離去。卻是司命星君,半路又折了回來。

我心知他要說些什麽,便也沒有好臉色待他。司命星君卻是自覺地很,當下便顧自坐在一側的椅子上,緩緩道:“本君聽聞,你要嫁給林碧泉?”

“是!”

“你可知他是誰?”

“他是誰不重要。”

“那有什麽是重要的?”司命星君一笑,模樣看來倒是淡然的緊。“寧遠在你心裏,現如今已經比不過一個眼中的一個凡人了嗎?”

“錯!”我果斷給他答案,“他如何能與林碧泉相提并論,他尚且不如你。”

司命星君倏爾朗聲一笑,“梵音果真是梵音!”

我白他一眼,懶怠得多說些什麽。

“梵音!”司命星君驀地斂了笑意,沉聲道:“你可知這三萬餘年發生了些什麽?”

我不言不語,只聽他繼續道:“昆侖山的浩劫已然歷過了。”

“呃?”我微微一怔,怪不得方才寧遠那般着急的辯解。

“梵音!三萬年前的事,确然是昆侖山的長老們做錯了,然而将你打入東皇鐘一事,寧遠卻是不曉得,這事你應該知道。”

“後來,昆侖山一衆,也因你一事被天帝責罰。結果……”他猝然失笑,“你墜入東皇鐘不過百年,那時,寧遠亦是墜入輪回。這時,昆侖山的浩劫方才應約而至。”

“梵音,不論你信與不信。昆侖山的浩劫,仍是因你而起。”

我都在東皇鐘裏躺着了,還因我而起?

我惱怒的瞪他一眼,司命星君卻是淡定得很,仍舊徐徐道:“魔界的魔君,你總該清楚。”

好吧!我暗忖,若是墨天玦要為我出一口氣,卻是正常的緊。

“他問昆侖山要你的人,寧遠整日裏想法子救你出來。昆侖山的那些長老們如何擋得住墨天玦的魔殇亂。他仍舊挑了寧遠墜入輪回之後,方才發了狠心,無論如何都要那些長老交出你。”

“後來,除卻幾位長老僥幸存活,其餘所有,皆是魂飛魄散,屍骨無存。”

我默默吞咽了口口水,一面覺着天玦果然是我最親近的人,心裏如暖陽一般照耀着。一面又是不免覺着,不妥不妥!白白的濫殺無辜,可不是要被六界追讨嗎?

“昆侖山現在?”我抿了抿唇,好歹還是表示一下關心。

“差不多恢複了往日光景。”司命星君蹙着眉,“只是墨天玦罪孽深重,你應勸一勸他。”

我想了想,終是點點頭。那魔殇亂終究是不能再修煉了。傷人傷己。

“寧遠他……”

我瞧着司命星君吞吞吐吐的模樣,不由道:“星君有話不妨直說。”

“他心裏真的有你。”

“咳咳咳!”我一口水嗆到,咳了好一會兒方才緩住。“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

“他心裏有我,我便該随了他嗎?”我一笑,“當日我心裏有他,也不曾見他對我有幾分好。這種事,圖的是兩情相悅,星君寫慣了人間的事跡,應該明白的。”

司命星君到底是無奈的嘆一口氣,“你打定了主意,要嫁給林碧泉了嗎?”

我笑笑,甚是無謂道:“本來不曾篤定,不過你們一來,我便下定決心了。”

司命星君甚是無語的瞧我一眼,“如你知曉林碧泉的身份,只怕就……”

“梵兒!”

林碧泉乍然闖進來,我怔怔的瞧着他,司命星君的話自然亦是無疾而終。

司命星君臨走時,拍了拍林碧泉的肩膀,“你既不願我告訴她,那就親自與她說清楚吧!”

我覺得甚是莫名其妙,再一眼看向林碧泉,他的額上不停滴落汗水,分明着急趕來。

“說吧!”我懶懶的坐在椅子上,林碧泉是凡人的身份這些年我一直深信不疑,況且初次見到他之時,我也看過他頭前的幾百年,确然是個積了無數陰德的好好人。只是……司命星君的話太過了然,林碧泉又這般着急的闖進來。可見,司命星君所言不虛。

作者有話要說:

☆、遠古

林碧泉緩緩走上前來,雙手顫抖着握住我的肩膀,艱難道:“梵兒,我們……我們先成親好不好?”

“林碧泉!”我一字一字的叫他。

“梵兒……”林碧泉頃刻洩了氣,依是猶疑不決是否道出所有的真相。

最後,林碧泉選了個最穩妥的法子,小心翼翼與我道:“梵兒,你……可否自己先想一想,大概猜一猜,我有可能是誰?我們相處了這麽些年,你半分也沒覺得我同你的哪位舊人相似麽?”

“朱砂?”我略想了想,便脫口而出,随即自我否定,顧自搖頭道:“不會的,朱砂明明是個……”

“梵兒……”林碧泉急急地叫着我,擺明了我猜中的表情。

我甚是驚訝的瞧着他,好半晌方才猶疑不決的問他,“你真的……真的是朱砂?”

林碧泉瞧着我的目光愈發小心翼翼,生怕我跑了似的。“既然你是朱砂,那你怎的還會變老?”頓了頓,我又道:“不如這樣,你化了原形,我便信你。”

他身上委實沒有半點朱砂的氣息,我如何信他。況且,朱砂雖是個小狐貍,卻是個女兒身,怎的這會兒變了一個男人,卻是個要娶我的男人。我愈想愈是覺得腦袋不夠用,後背一陣陣的發涼。

“我……”林碧泉甚是糾結的看着我,“我做不到。”

“做不到那我便走了,你且安心做你的凡人就是。”說罷我便顧自向外走去。

林碧泉慌忙上前一步,緊握住我的手。“梵兒,這事說來話長。”

我深吸一口氣,“那就慢慢說。”

林碧泉耷拉着腦袋,“好吧!”

林碧泉斷斷續續絮叨了半晌,我方才明白這其中所有糾葛來。

原是,他在将離那一處呆的本就不大情願,将離便多了個心思想要讓他看清楚我與寧遠的情意深厚。這便想了個法子,要他續了安臨王的命數。然而那會兒還有司命星君,加上老身亦是修行十幾萬年的神仙,朱砂若是簡單的附了安臨王的身子,必然會被我等察覺。于是,将離便抽了朱砂的魂魄強行占了安臨王的身子。

不過話說回來,将離為他挑的這個人,果真是極好。積了幾百年的陰德方才有此等上好的命數。只是不巧,偏生遇見将離多事,白白浪費了人家的好命數。

如此,我便也是懂得,朱砂現如今須得按着安臨王的命數走完這一生。安臨王這一世約摸能活到八十歲的高壽,亦是怪不得他當日能甚是果決的應下五十年之

同類推薦

九陽絕神

九陽絕神

最強殺手,逆天重修。
為報前世滅族之仇,修至尊神訣,握無上神兵,掌混沌之氣,噬天地,斬蒼穹,誅神滅魔,踏破乾坤!
以殺戮之名,成就更古至尊!
這一世,我要只手遮天,翻手滅世!
九天在下,唯我在上!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

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新書《世界救贖者》,求支持!小說關鍵詞:傳承鑄造師無彈窗,傳承鑄造師,傳承鑄造師最新章節閱讀

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

龍域戰神

龍域戰神

一名心龍少年,自荒山而來。他身背一柄古劍,帶着一頭真火天魔,橫空出世!為尋七座遺落的斬龍殿,他縱橫大荒兇境,力戰最強龍族,笑傲遠古英雄城,血屠恐怖修羅海!
他右手持雷霆巨劍,左手抓空蓮火焰。一劍山河變色,一拳天崩地陷!誓守護最後一片人類大陸,他誅盡千妖萬魔,與兄弟踏歌而行,闖蕩天下,終造就人界第一軍團,用鮮血鑄造一段不休傳奇!

玄幻 友韋
266.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