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老蛇終究是有手段,把黃毛的死跟自己撇的一幹二淨,做的滴水不漏。
蟾蜍進去了,防衛過當,估計也關不了太久。
想也知道,當天晚上在場的全是老蛇的人,真相早就被那場暴雨席卷的無影無蹤。
這段時間沈識總在喝酒,但從沒醉過。
在确認黃毛的死抓不到老蛇任何證據後,便一猛子紮進了其他事裏。但凡關乎于老蛇與樂無憂的消息,哪怕一丁點也決不放過。
不恰當點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沈識這次是真打算要了老蛇的命。
入夏很快,幾乎是一眨眼功夫。暑氣蒸騰的老城人怨聲載道,卻再沒了某個熟悉的抱怨聲。
南風回學校進入最後的畢業答辯并順利被保研,在此期間得知溫阮已經許久沒來上課了。
問過陳文武後才知道,可能是天氣原因,他近來的身體狀況越發糟糕,不得不成日在家中靠喝藥調理。
南風拎着補品登門探望時,恰巧撞見溫老師因為藥苦的問題正在刁難陳文武。
“小南來了!”
看到南風,陳文武趕忙提高嗓門并向他投來感激的目光。屋內的中藥味更濃了,倒不難聞,頗讓人心安。
南風:“溫老師,你怎麽樣?”
溫阮擺擺手:“你六叔瞎緊張,根本就是小題大做。”
念及南風在場,溫阮還是皺着眉頭将藥一口氣喝了,沒再叫苦。他含着陳文武事先準備好的糖,将藥碗放在一邊。
溫阮:“聽說你答應保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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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南風點點頭。
“還是決定留在這裏麽?”溫阮頓了頓,又道,“不是告訴過你,我有辦法讓你出去的。”
南風輕笑了下:“我覺得還沒到時候呢。”
溫阮看着南風的眼睛,出言道:“怎麽,有念想在這裏?”
南風沒答話,替溫阮按摩酸脹的腿。
任憑陳文武平日裏再怎麽百般照顧,溫阮的氣色也還是不好,整個人看上去消瘦了一圈。
見南風不說,溫阮也沒再多問,只道:“有自己的打算也挺好。對了,好久沒見到小沈,他好麽?”
“挺好。”
“發生那樣的事,能理解他的感受。”
陳文武端來冰鎮好的綠豆沙,給了南風和溫阮一人一碗。
趁他轉身去廚房時,溫阮又偷偷往碗裏放了兩勺糖,并朝南風眨了下眼示意他別說。
離開陳文武家後,南風直接去了藏書館找吳念恩。
他方才扯了個謊,沈識并不好,成日魔怔了似地把自己圈在屋裏不知道在倒騰些什麽。
看着小兔可憐巴巴還不敢大聲說話的樣子,南風雖急卻也不想直接跟他吵。眼下估計也只有請他師傅出馬,才能把人拉出來接接地氣了。
吳念恩聽完南風的話,沉沉嘆了口氣:“那小子平時嘴上不愛說,實際上重情的很。先前我這院兒裏的老貓死了,他還專門跑到河邊給它立了塊碑。怕我笑他,只說是一把火給燒了……南風,去屋裏把我拐杖拿出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
“好,謝謝您了,吳老。”
吳年恩擺擺手:“有你和黃毛這樣的朋友,那小子有福氣。”
……
聽到身後傳來吳念恩的聲音,沈識的眼睛裏總算有了點精神,趕忙上前攙扶。
“老爺子,你怎麽來了?”
“不來怕你死在家裏,再吓着小兔!”
沈識也不還嘴,畢恭畢敬地将老人攙扶到椅子前坐下,轉身倒水泡茶。
見南風站在身後,低聲問:“你叫我師傅來的?”
南風随處找了個地方坐,繼而看向沈識:“我也怕你死在家裏,再吓着小兔。”
沈識被他堵的沒話,只能給他也添了杯茶吩咐着:“喝點水,外頭熱。”
沈識的房間裏堆滿了資料,南風大眼一掃盡數是關乎樂無憂的消息。
吳念恩也看到了,他不動聲色地将茶喝完,方才徐徐開口:“這兩天的大太陽好得很,我想把那些書搬出來曬曬,你下午跟我走一道。”
沈識點點頭:“聽您的。”
吳念恩跟一旁的南風使了個眼色:“小南也一起來吧。”
“好。”
……
三人随便吃了點飯便一同去了藏書館。即便是在炎炎酷暑,藏書館內也依舊還是涼爽。
“您老人家在這兒坐好,書我跟南風搬就成。”
吳念恩揮揮手,一副我也是這麽考慮的樣子,搖着蒲扇坐在了藤椅上乘涼。
沈識沖南風揚揚下巴,兩人就朝着地下室走去。
師傅沒在跟前,沈識的臉上就又堆起了心事。他悶聲将一摞摞書搬出櫃子,不發一言。
“小兔這次的測驗成績出來了,不太理想。”南風跟在後面,看着沈識的背影先開了口。
“恩,替我教育教育她,小丫頭就聽你的。”
南風皺了下眉,一股火終是有點藏不住。
“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但也差不多夠了吧。”
沈識背影一滞,周身瞬時隆起低氣壓:“你什麽意思。”
南風并沒打算收聲,直視着沈識繼續道:“黃毛走了,小兔還在呢。別整的像全世界都跟你無關了似的。當着小孩子的面又是抽煙又是喝酒,你又跟那些流氓無賴有什麽分別?”
南風話沒說完,就被沈識猛地一把抵在牆上,背後傳來鈍痛。
“我他媽的就是流氓無賴,老蛇不完蛋,就永遠不夠!”沈識的後槽牙被他咬得咯咯響,逼視着南風的眼猶如一匹嗜血的狼。
這是南風第一次從他眼裏看到了殺意。
南風盯着沈識,他的鼻尖幾乎碰到了自己。感受着沈識呼出的鼻息,南風因本能變得淩厲的眼神漸漸緩和下來。
“識哥,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南風出聲道。
此時的沈識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過激,趕忙放開了禁锢着南風的手。他的手腕因為自己的力道,浮現出一圈淡紅色的勒痕。
“對不起。”沈識背過身去,聲音發悶,“對不起……”
南風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沈識的肩,安慰道:“別在意。”
這之後兩人都不再多話,将那成堆的書籍分門別類,小心翼翼地從地下室搬到了藏書館外的院子裏,曬了一下午。
夏天的夜來的晚,臨近七點也才剛有了暗的苗頭。沈識将衣服搭在椅背上,只穿件背心。
“南風你歇着吧,我自個兒搬就成。”
南風心知他是還在為方才的事自責,也沒多說什麽就起身幫沈識将散落在院子裏的書鋪排整齊,壘成一摞。見沈識過來,就随手遞一把。
也不知到底是沈識要弄死老蛇的決心真就感動了過往的哪路神仙,還是黃毛腳程快,先跑去了天王老子那兒告禦狀。
總之,就在南風遞的這摞舊雜志裏,沈識發現了轉機。
那是本月刊,褪色的封皮上寫着年月日期。沈識借着天光瞄了眼,腦海中迅速與已掌握的資料對上了號。
五年前的九月二十一號晚,樂無憂老東家胡爺在城郊上吊自殺,此後由老蛇正式接盤。
沈識拿過雜志,注意力全然被封面上印的照片吸引。那是一張風景照,名叫《故鄉星空》。拍攝這張照片的攝影師叫藍哨子,當是藝名。
沈識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張照片拍攝的地點就在城郊,因為畫中只有黑色輪廓的參差樹影正是當日胡爺上吊的那棵。
在用吳念恩的放大鏡仔細分辨過後,沈識發現樹下依稀還有兩個黑點。
胡爺死的那天晚上,很可能還有其他人在場,就是這個藍哨子。
……
告別了吳老爺子,沈識與南風從課外興趣班接了小兔将她送到陳文武家後,就直接奔赴河西。
沈識将雜志連同自己的發現一同告知了盛清風,并表示那日他酒後的猜想似乎真的不是沒有道理。
盛清風聽後沉默許久,末了出聲道:“我能做些什麽,你說。”
“我路上打聽了下,這家雜志社已經倒閉很久了。老哥在安城人脈廣、朋友多,想請你出馬幫忙找到藍哨子。”
盛清風舉起舊雜志,對着昏黃的燈看了又看,眯着眼道:“阿識,僅憑這兩個黑點就去大海撈針,是不是尚早了?”
沈識收起笑意,看向盛清風的眼睛赫然變深:“便是沒了這張照片,純道聽途說來的,我也必須找到藍哨子。”頓了頓又說,“我還欠人個說法。”
盛清風點了支煙徐徐抽着,看不出情緒。在這之前,沈識很少看到盛清風抽煙。
過了許久,盛清風才開口道:“你有幾成把握?”
“五成。”
盛清風起了身:“五成就算。”
他從櫃臺玻璃板下壓着的那些“電器維修”、“疏通下水管”、“房屋中介”和許多黃色小卡片中摸出了一張用圓珠筆寫有電話號碼和姓名的煙殼遞給了沈識。
“到刑警隊找這個人,就說是我讓你來的。他能幫你。”
沈識接過煙殼看了眼上面的名字,羅郇。
……
離開盛清風家,兩人又趕回陳文武那裏接小兔。小兔正吃着雪糕,跟溫阮一起趴在地板上玩拼圖。陳文武在一旁站着,怎麽看怎麽覺得有愛。
沈識向陳文武鄭重道了謝,陳文武笑着擺擺手表示雖然跟小兔的相處時間不長,但真心喜歡這個孩子。溫阮也喜歡她,難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沈識又将跟盛清風說的話擇了重點告知陳文武,陳文武聽後将小兔舉過頭頂飛了一圈,朗聲笑道:“你們就放手做,小兔交給我們老兩口。”
“糟老頭子,你老我可不老。”
“是是是,我是老|蛤|蟆,你是白天鵝。”
陳文武很自然地攬住了溫阮的肩,那是許多人一生難求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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