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陳文武一口氣又把車開了将近一百多公裏,才在沿途的鎮子上找到了個漢民開的小賓館。

他停好車,跟溫阮一起走進院子。只見當間的小板凳上坐了個小孩兒,正埋頭用牙刷清理着手中的蟲草。

“欸,小孩兒,你家大人呢?”陳文武上前招呼道。

小孩兒擡頭看了眼陳文武,轉身跑進了屋。沒多久,一個包着頭巾的女人從屋裏走了出來。

“住店哇?”女人說的四川話。

“您這兒能洗澡不?”

“闊以。”

“那給我們開個鐘點房。”陳文武說着就要掏錢。

女人明顯沒搞懂“鐘點房”是什麽意思,歪頭看向陳文武:“啥子哦?”

“姐,只洗澡要好多錢哇?”

陳文武身後傳來正宗的四川話,溫阮沖那女人溫文爾雅地笑了下。

“喔唷,你也四川嘞哇?來嘛,丁點大的事。不要錢!”

女人一看遇了帥老鄉,趕忙熱情地上前拉住了溫阮:“等一哈,我給你開個房間。”

陳文武這才想起,溫阮之前跟他說過,他媽媽是四川人。只是在跟自己相處的時候,溫阮總說普通話。不到吃辣那會兒,他真容易忘了這事。

陳文武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鏡,兀自樂了半天。只覺得他媳婦兒說方言可真好聽。

這家賓館的設施十分簡陋,但在藏區能遇到這麽個可以洗熱水澡的地兒已實屬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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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武半倚在床上,聽着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水聲。

“好多錢哇?好多錢哇?”陳文武嘴裏還在一個勁兒地嘟囔,模仿着溫阮剛才的口音,怎麽學怎麽覺得有意思。

“你有完沒完?”溫阮在浴室裏沒好氣道。

陳文武哈哈一笑:“阿阮,你說四川話怎麽這麽好聽?”

見半天沒人理他,陳文武一個野驢打挺坐了起來,推開浴室門走了進去。

裏頭蒸汽缭繞,溫阮頭上還有着沒來得及沖掉的泡沫,見陳文武突然推門進來,眯着眼問道:“幹嘛?”

陳文武将背心一脫往邊兒上一撂,賤兮兮笑道:“美人入浴,我心癢癢。”

溫阮挑眉:“你等會兒不行麽?”

陳文武一把從背後抱住了溫阮,将頭埋在他的脖頸處親昵道:“等不及了…… 阮阮,四川話管老公怎麽叫?”

“陳文武你別鬧了。”

“叫一句我聽聽。快,就一句。”

“……寶器。”

“哈,這有意思哈!寶器,聽着就厲害!啧,大寶器!”

溫阮冷笑一聲:“喜歡麽?”

“喜歡的不行。”

“喜歡以後我就這麽叫你,陳寶器。”

“欸欸——!舒服!”

……

兩人洗了澡換完衣服,感到神清氣爽。溫阮覺得不給老板娘些錢不合适,便還是拿了二十塊走出房間,想當面交給她,順便再道個謝。

小院裏此時多出了個騎自行車的人,老板娘正拿着籮筐跟他交涉着什麽。

陳文武探頭往籮筐裏看了眼,正是方才小孩兒拿牙刷清理的蟲草。

騎自行車的人從懷裏掏出皮包,點了一沓錢交給老板娘:“數數?”

老板娘笑着擺擺手:“數啥子嘛數,你不闊能少了我們錢。”

騎自行車的也樂道:“我倒是想,老板也不讓啊。”

說完,他從老板娘手裏接過了那些蟲草裝進随身攜帶的蛇皮包裏,拍了拍道:“走了哈!哦,跟你男人說一下,除了蟲草,手掌參、雪蓮、紅景天,只要貨好我們都收!”

“要得要得,慢走哈!”

騎自行車的人撥了撥車鈴,騎出了院子。

見人走了,老板娘面泛紅光的将那一沓錢裝進了腰包,回頭看見溫阮站在身後,沖他笑道:“洗完了哇?”

溫阮點點頭:“洗的多巴适。”他将錢塞給了老板娘,“姐,你拿到嘛。”

“不要不要!”

“拿到嘛,不然不好意思。”

老板娘見推脫不掉,只好收過了那二十塊錢。陳文武見老板娘剛剛從騎自行車的男人手裏接過那麽些錢,也心知她根本不差這點兒。可他不免有些好奇,幾根黃豆芽粗的蟲草,怎麽這麽值錢?

“喔唷,當然了。”面對陳文武的疑惑,老板娘解釋道,“這東西長在高原上,很難挖。那些體虛體弱、換季總生病,拿它泡水炖湯,藥到病除!”

“這麽神?!那大姐,你這兒還賣不?”

溫阮一看陳文武的眼神就知道他動了心,忙将人叫到一旁低聲道:“你別腦門子一熱就見什麽都想要,找個懂行的人看了再說。”

陳文武雖點頭說知道,眼睛卻還在一個勁兒地往老板娘的籮筐裏瞄,恨不得再發現一根當場給溫阮吃了看看功效。

老板娘大概也看出了陳文武的心思,給他指點道:“我這裏也沒得了。你往西邊繼續走,在貢巴雪山下面的拉姆寺有個藥材市場。剛剛的蟲草都被收到了那邊賣。去找一個叫紮西多吉的人,他那裏有頂好的藥材。拉姆寺的人都知道他,好找。”

陳文武和溫阮點頭謝過了老板娘,上車一合計,心想反正也沒事兒,索性就順路去一趟拉姆寺随便轉轉。這地方溫阮在資料上見過,據說是個雪山下的世外桃源。

說走就走,陳文武一腳油門,兩人又上路了。

……

話說回到安城,那晚南風替沈識去接小兔的路上,在平丘窪邊又遇到了邝游。

街燈下,他手裏端着一碗魚湯拌飯,腳底下圍了好幾只流浪貓。

邝游沒發現南風,蹲下身正跟野貓們交流着:“黑子,就你最淘神,你看小不點兒被你欺負的。”邝游用手撥開了小黑貓,将最瘦弱的三花抱到了碗前讓它先吃,“還有你啊小不點兒,怎麽一點拼勁兒都沒有?這樣下去是活不到長大的。”

邝游臉上帶着笑意,伸手撓了撓小貓們的下巴。在确保它們每一只都吃到飯後才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一回頭,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南風。

“好巧。”南風沖邝游笑笑。

“南風?”邝游邊邁開長腿朝南風走去,邊說道,“是巧,安城太小了。”

他打開煙匣取出支煙叼在嘴裏,手伸進兜裏翻找着火機:“嘶……怪事兒,明明帶了的。”

“用我的吧。”南風見狀,上前遞了個火兒。

“哦,謝了!”邝游側頭去借火,手下意識覆在了南風的手上。南風動作一頓,倒也沒躲。

如此細微的反應還是讓邝游發覺了,他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揚了下,垂下的眸子裏泛了道光。

“要來一根麽?”邝游将煙匣遞到了南風面前。

那是枚做工相當考究的金屬煙匣,反光的表面上雕刻着镂空花紋。照一般人來說,煙抽完就将煙殼子順手扔了,很難會像他這樣還專門将煙取出放進特制的容器裏。可見此人該是格外講究生活格調的。

“也好。”南風取出一支煙點燃抽了口,微眯了下眼問道,“沒抽過。什麽牌子?”

“好彩,是外煙。”

“哪兒來的渠道?”南風挑挑眉,心道這人該不會是幹走私的吧。

仿佛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邝游趕忙解釋道:“別誤會,煙是好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就這一條。”

南風對邝游能看透人心思的本領感到有些意外。想起沈識對此人的評價,不由得在心裏對他設了道防線。

“這是要去哪兒?”

“哦,接小兔下課。”

“今天不是周末麽?”

“是課外興趣班。”

邝游點點頭,彈了下煙灰挑眉道:“沈識自己怎麽不去?”

“他中午喝多了,頭疼。”

“不至于吧,灰五爺說他挺能喝的。”

“可能是回家路上,又中了點兒暑吧。”

想起沈識中午的無賴模樣,南風的眼中忍不住泛起笑意。

觀察到了南風的細微表情,邝游頗感興趣道:“你和沈識……認識很久了?”

南風回過神來點點頭,也沒多作回答。借着吐煙的功夫換了個話題。

“你喜歡貓?”

“喜歡,我家裏就有一只。長毛波斯,最近剛下了小崽,要去看看麽?”

“改天吧,我還得趕着去接小兔。”南風将煙撚滅,沖邝游揮了下手,“先走了,回見。”

“等等。”邝游叫住南風,繼而上前從他肩膀上捏下了一片碎紙屑,沖他輕輕一吹。

“好了,回見。”邝游笑道。

南風覺得有些別扭,可一時又說不出哪裏不對,點頭道了聲謝便轉身離去。

看着對方的背影,邝游饒有興致地皺了皺眉。

南風,倒真挺像只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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