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傍晚突然刮了一陣妖風,接着便跟着下起小雨,将夏天帶走了。

南風在電話裏聽出了沈識的煩心,剛洗完頭也沒來及吹幹就着急忙慌地朝面館趕去,中途恰巧淋了這雨,當下只覺得寒意直接滲進皮肉,直凍骨頭。

進了被拆得亂七八糟的面館,南風并沒見到沈識。他腦袋蒙登登地一個勁兒發沉,便随手将牆角的椅子拖了出來坐着,用手抵着額頭撐在桌子上。

“把這個喝了。”

一雙手覆在南風肩上,驚的他猛地坐直身子。

面前的桌上擺着碗正冒熱氣的姜湯,側目對上的是邝游含笑的眸子。

“謝謝。”南風沖邝游點點頭,并沒去碰那碗姜湯。邝游順勢坐在南風對面,又将姜湯往對方面前推了下,柔聲道,“一場秋雨一場寒,這雨傷人的。”

“我沒事。”南風禮貌地也沖邝游笑了下,但明顯帶着防備。

邝游看到裝沒看到,好奇問道:“來找沈識?”

“嗯,我們約好了在這裏見面。”

“這麽慌慌張張地跑來,是不是以為出了什麽要緊事?”邝游邊問邊拿過勺子幫南風輕輕攪動着姜湯,好讓湯不那麽燙口,出言安慰道,“別緊張,裝個修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沈識應該也不是度量這麽小的人。”

“他有自己的想法。”

南風不喜歡邝游在自己面前拐着彎說沈識的不是,出言打斷了他的話。

邝游倒也不惱,點點頭不再言語,只坐在一旁陪着,時不時看上南風幾眼。

“你長得……很像我養的那只波斯貓。”

“呵,怎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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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此刻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一直在跳,酸脹感越發明顯。

他思及再三,還是決定将那碗姜湯喝了,以免真的受風寒。

“謝謝。”南風道。

“你的臉色不好,該不會發燒了吧。”

趁南風低頭喝湯時,邝游湊過去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南風一凜,姜湯被不小心灑在桌上,仍泛着熱氣。

“抱歉,我不喜歡別人動我。”

南風的目光霎時沾染上許久未見的戾氣,他起身打算離開面館到外面去等,卻不料腳下一軟險些滑倒,下意識尋找支撐物的手按在了碎掉的玻璃桌板,當即就被劃了個口子。

“嘶……”

南風吃痛,卻仍沒停下步子要往屋外走。被邝游從身後一把拉住,按在原地。

“待着別動,我去找紗布。”

“用不着。”

兩個聲音異口同聲。

邝游循聲望去,只見沈識正冷着臉站在門外。衣服淋得透濕。

“識哥。”邝游揚揚嘴角,饒有興致地喊了一聲。

沈識沒搭理他,快步走向南風将人按在座椅上,沉聲道:“等着,我幫你。”

南風點點頭,此先緊張的身體這才放松了下來。

沈識繞過邝游走到櫃臺,從抽屜裏取過碘酒和創可貼返身回來坐在南風面前。

“忍着點兒。”沈識邊說邊小心翼翼地用棉簽蘸了碘酒,輕輕處理着南風的傷口。

看着低頭皺着眉,悶聲消毒的沈識。南風忍不住彎彎嘴角。一瞬間,時間仿佛又回到了老城裏的那棵大榕樹下。

“小意思,這傷比當時的可輕多了。”

沈識知道南風在說什麽,笑罵了句:“臭小子,還過不去了是吧?當時不這麽做,你覺得你這小命還在不在?”

“知道,識哥會疼人。”

兩人看似在一唱一和的對話,其實都是默契的要講給邝游聽。

邝游站在一旁不可能不知道,但他非但沒覺得自己多餘,反而對沈識和南風的關系更加感興趣。

沈識方才的眼神,他不是沒有注意到。南風之于這人是軟肋,倘若将其抽了歸為己有,沈識八成得活活疼死。

自打見到姓沈的,他便總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所有人好像都喜歡他。

邝游看不慣,且十分想目睹他失魂落魄的一面。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他帶着一腔抱負而來,不能總被人壓過一頭。

“識哥,南風發燒了。有什麽話咱們改天說,先帶他回去休息吧。”

沈識懶得再跟他裝客氣,冷言道:“不勞你費心。”

他邊說邊将南風扶了起來,兩人一起朝門外走去。

覺察到背後那道始終帶着玩味的目光,沈識回頭撂了句:“生意歸生意,你想整什麽我随時奉陪……但有些主意奉勸你少打。”他眯了下眼,一字一句道,“從虎口奪食,是要出人命的。”

沈識說罷,招手攬了輛車,就扶南風鑽了進去。

汽車發動卷塵而去,留下邝游背靠孤燈,站在面館門口。

不過就是小流氓放狠話,邝游從鼻子裏發出聲冷哼:“真當我是吓大的?”

……

雨依舊未停……

夜裏,南風果然發起高燒。小兔也沒睡,忙前忙後地幫他擰手帕放在額頭上降溫。

南風扯了扯小兔的小辮子,安慰道:“別忙了,就是着了點兒涼。”

小兔連連搖頭:“生病了要聽話,乖乖休息,不要再講話了。”

“好,聽話。”

南風順着小兔的話哄道,一扭臉就對上了坐在床邊的沈識的目光。

“你這什麽表情?”南風忍不住出言笑道,“別是還在吃醋吧?”

“我看到邝游摸你頭。”沈識想點支煙抽,但想到南風還在生病,忍了忍又将煙插回到煙盒裏。

“吃什麽醋?誰吃醋?”小兔瞪大眼睛看了看南風,又看看沈識。

“一邊兒去!明天不上課了?”沈識兇巴巴地攆小兔走。

“沈識真讨厭!哼!”小兔氣鼓鼓地跺跺腳,但還是聽話地回屋睡覺了。

見客廳裏沒了未成年,沈識湊上來又伸手摸了摸南風的額頭,皺眉道:“燙的厲害,要不要去醫院啊?”

“沒多大事兒,睡一覺就好了。”南風拉過沈識放在他頭上的手,攥在自己手心裏輕聲問,“你還好吧?”

見南風病着都還在記挂自己,沈識的心瞬間化成一灘水。

他輕輕摩擦着南風的手,柔聲道:“既然事已至此,能想的也只有接下來該怎麽辦了。溫老師心思缜密,先一步留了後手給我,放心吧。”

南風聞言點頭道:“那就好……哦對了,那個唱歌比賽,謝晚雲進決賽了,下周五要在電視臺錄制,她留了票給我,我還……”南風面露猶豫。

仿佛像是知道南風在想什麽,沈識馬上給出了答案。

“該去。”

“是麽?”

沈識貼近了南風的臉,看向他:“你其實很愛她,對麽?”

南風沒有回答,目光閃躲:“我不知道,很複雜。”

沈識輕輕掰過南風的頭,讓他直視着自己的眼睛,沉聲道:“南風啊,和謝晚雲的關系是你心中一直過不去的坎兒。不如趁此機會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她一個機會。明明就在互相關心着對方,別總這麽糾結下去。”他放緩了聲音,“說到底,謝晚雲也就是有點蠢,沒真做錯過什麽,惜取眼前人吧。”

沈識的話明顯在南風這裏起了作用,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嘆了口氣輕輕點點頭:“明白了,我去。”

“乖。”

“識哥……”

“嗯?”

南風看着他,牽了下唇角:“我餓了。”

沈識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壞笑着順着南風的腰際一寸寸往下摸,壓低了聲音在他耳畔問道:“我看看,是哪兒餓了?”

南風知道沈識是在故意胡亂理解他的意思,笑罵道:“禽獸,當然是肚子餓。”

沈識不再逗弄,寵溺地揉了揉南風的頭:“不逗你了,我給你煮粥去?”

“好。”

沈識又看了他一會兒,埋頭在南風的頸窩裏輕輕蹭了蹭,這才起身走向廚房。

在陣陣米香中,南風沉沉地睡了。

這一夜,無夢到天亮。

……

轉眼就到了謝晚雲和張然比賽的日子,聞言小兔死活要去電視臺見識見識,南風難得拉下臉面,趁張然在他家跟謝晚雲練習時,朝他讨要了門票。

張然一直覺得這麽長期以往的跟南風尴尬下去不合适,這些天絞盡腦汁的想盡辦法跟他和解。眼下見南風主動來找他,立馬點頭答應下來。當天從南風家出來後就花了自己在酒吧駐唱的幾乎所有積蓄,從黃牛販子手裏又幫南風搞到了兩張票。

“這張是小兔的,這張是沈識的。”張然撓撓頭,結結巴巴道,“我也不知道沈識有沒有空,反、反正你都拿着吧!到時候願意給誰就給誰!”

“謝了。”南風淡淡道。

“不用不用,你願意去看比賽,晚雲姐高興壞了。”

提到謝晚雲,張然臉上不由得又出現了類似幸福的神情。

他腼腆地笑笑道:“她高興,我就更高興。”

難得南風這次沒跟張然甩臉子。通過近段時間的接觸,南風也逐漸發現了謝晚雲其實對這小子并沒有什麽過多的想法,只是單純把他當個孩子看罷了。

而張然繼那次酒後,也再沒做出什麽逾規越矩的事。就是安安心心的創作,以及跟謝晚雲探讨探讨音樂。

有了這次比賽,謝晚雲近日也不怎麽再作妖,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投在了這上面。這其實未嘗不是南風想要看到的。

“加油。”

南風說完便轉身進屋屋,關上房門,留下張然獨自躇在一旁發愣。橫豎懷疑南風怕是吃錯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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