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柴火棍在醫院蘇醒時,憋在嗓子眼裏的那口氣才徹底撒了出來。

沈識坐在一旁,看他個大老爺們兒邊嚎邊打嗝,也不知道怎麽勸,只得任由他發洩。

多數時候,人但凡死過一次被救回來的,多半都不敢再死。柴火棍嚎累了,一把拉過沈識的手,一個勁兒道謝。

“兄弟啊,我這條命可是你救的呀!”

沈識拍拍柴火棍拉他的手,安慰道:“我聽夥計們說了這事,就擔心你會想不開,結果你還真就要尋短見了。”

柴火棍吸吸鼻子:“兄弟,是個男人遇了這事兒怕是都受不了吧!”

沈識沒回答,心想倒也是。事業感情雙重創,換誰都得絕望。

但他嘴上還是勸說道:“理解你,關鍵是你要是真就這麽一蹬腿兒走了,能甘心啊?”

“對!死不瞑目!”柴火棍惡狠狠說,“我在鬼門關裏走了一道現在才尋思明白,姓邝的絕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我的命!不死了,再也他媽的不死了!”

“柴火,這我也得說說你,沒憑沒據的你就帶着人去找邝游鬧。能不吃虧麽?”

“阿識,我敢賭人頭,我店裏的髒水絕對就是姓邝那小子潑的!”柴火棍篤定道。

沈識嘆了口氣,淡淡道:“跟我說說吧,那天的情況。越詳細越好。”

柴火棍點點頭,将“食物中毒事件”的始末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沈識。

食物中毒的食客是住燈籠巷的低保戶,平時家裏連鍋都揭不開,更別提下館子了。

那天也不知道這人是發了哪門子橫財,不光點了一大碗面,還要了盤手抓羊肉。吃不完兜着走,末了還不忘順手打了個包。

“你還記不記得,他吃完飯走的時候大概是幾點?”沈識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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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棍想了想,說:“我記得那天剛上工的時候他就來了,當時店裏人還不多。吃完飯走的時候也才剛上客。應該就是五點多,快到飯點就走了。”

沈識點點頭,站起身來:“成,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去趟燈籠巷。”

安城的老城裏盤錯着大小十八條巷道,每條巷子都不長,同巷中的人多數都彼此相識。

好巧不巧,這位食客家住的燈籠巷,就離南風家不遠。

……

“你說的是張胖子吧,我知道。”南風倒了杯水遞給沈識,輕聲道,“不是說他前不久剛在‘柴火堆’吃壞了肚子麽。”

沈識點點頭:“我懷疑是有人故意要給柴火棍下套。既然你認識,剛好帶我去一趟他家吧,問問清楚。”

南風擡眼看了看沈識,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

“沒什麽。”南風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說:,“只是識哥,當初是柴火棍關鍵時刻撂挑子在先,現在遭了麻煩也純屬他活該。你又何必去管呢?”

“我當然可以不管。”沈識喝了口水,沉聲道,“但我得确認,這事兒不是‘面館’的人幹的。六爺他光明磊落一世,就是現在離開安城了,店裏也不能出這樣的卑鄙勾當。”

“行行,你沈大俠行俠仗義,可‘六爺面館’不都已經改名叫‘迎客來大酒樓’了麽?”南風說完兀自一樂,“迎客來……這名字真他媽土。”

南風笑的時候,又露出了臉頰一側的酒窩。沈識看着着實喜歡,将人順勢一拉,坐在了他大腿上。

“操,沈識你大爺!”

南風向觸電了似得猛地彈開,卻又被沈識狠勁兒箍在懷裏,動彈不得。

沈識在南風臉頰上親了一下,調笑道:“我就見不得你這樣子,罵人的模樣都可人得緊。”

南風聞言冷哼一聲:“我看你也就這點嘴把式了,關鍵時候還不是慫。”

沈識一挑眉,咬牙道:“我慫?老子那是怕你第一次不适應!”說着,他的手瞬間就扣緊了南風的胯骨,将人牢牢釘在大腿上,笑道,“成……今兒就讓你試試看,你識哥我到底慫不慫!”

沈識話畢,埋頭就要親,被南風側身躲過。

“你不是還要幹正事兒麽?”

沈識掰過南風的頭,笑罵道:“我看也沒啥事兒比這更當緊的了。”

大概是許久未曾親熱了,唇齒相交間,兩人都有些忘我。

粗重的呼吸聲在空蕩的屋中回蕩,差點就掩蓋住了門外的開鎖聲。

“他媽的,累死老娘了!小然子,你快點兒跟上!年紀輕輕的,怎麽步子都邁不動?”謝晚雲邊招呼着張然跟上,邊朝着屋裏大喊,“兒子!我買了牛肉,晚上給你炖番茄牛肉湯!”

謝晚雲的聲音吓了南風和沈識一跳。

“操,我媽。”南風一把推開沈識,從他腿上離開向後退了好幾步。

整理褶皺衣角的同時,謝晚雲已經拎着菜進了屋。

“咳,回來了?”南風清清喉嚨,做賊心虛地打了個招呼。

往常被南風冷眼相向慣了的謝晚雲歪歪頭,好奇地打量着南風和他身後的沈識。

“幹嘛呢,你倆這是……”謝晚雲湊到南風面前,仔細觀察着他的臉,狐疑道,“兒子你不正常啊。”

南風吓得心裏一緊,臉上仍是強作鎮定:“什麽不正常?”

謝晚雲伸出一只手指向自己:“你居然會主動跟我打招呼了?”

知道謝晚雲神經大條,理解錯了重點,南風才悄然出了口氣。

“那什麽,我和沈識出去一趟。”

南風說完,拉起沈識就要走。謝晚雲在身後招呼道:“欸——!晚上回來吃飯啊!”

“知道了。”

南風頭也不回地擺擺手。

……

兩人走了得有将近四百米,才聽見沈識從嘴裏冒出了句髒話。

南風回頭看見他一副強行被人打斷興致的冷臉,忍不住調笑道:“怎麽樣,刺激麽?識哥。”

沈識伸出一只手,在南風腦袋上按了下,皮笑肉不笑道:“再來幾次,你哥我怕不是得廢了。”

“所以說你慫呢。”

“閉嘴。”

說話間,二人便來到了王胖子家門口。還沒等站定,就險些被屋裏人端着臉盆,潑了一身髒水。

沈識下意識将南風護在身後,自己的褲腳上還是沾了一些。

“哎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沒瞅見人!”潑水大姐見狀趕忙上前賠禮道歉。

沈識擺擺手,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大姐,你這……別是洗腳水吧?”

大姐陪着笑臉道:“不是不是,是洗襪子的!”

沈識暗自罵了句“操”,心說洗腳跟洗襪子不是一回事兒麽。

“大姐,我胖子哥在家不?”南風跟潑水大姐打了個招呼。

那大姐顯然也認識南風,點點頭:“在呢在呢,這不是前段時間吃壞肚子了麽,正躺在床上歇呢。”

“好點兒沒?”

“好多了、好多了!哎喲,你說說這是造的什麽孽?好不容易吃頓肉,還給人整醫院裏去了。”

沈識沒接大姐的話,朝空氣裏嗅了嗅:“嚯,挺香啊。大姐這是做什麽呢?”

大姐聽有人誇贊她的廚藝,忍不住捂着嘴笑道:“哎喲,不是什麽好東西。就點兒胡蘿蔔炒豆腐,還有棒子碴粥。”

“大姐身材這麽好,我以為您晚上不吃飯減肥呢。”沈識繼續拍馬屁,看得旁邊的南風一臉疑惑。

“你這小夥子真會開玩笑!”大姐朝沈識的肩旁上拍了一下,眉開眼笑,“我啊,一頓晚飯都沒落下過。也不知怎麽的,就是吃不胖,哦呵呵。”

“真的?不忌口?”

“從不忌,啥都吃!”

“肉也吃?”

“最愛吃!”

“那胖子哥那天晚上打包帶回來的羊肉,你也吃了?”

“那能不吃!我……”大姐被沈識诓的正開心,一不小心就入了圈套。

意識到自己失言後,大姐的臉色瞬間變了變。想找個說辭掩蓋口誤,可一時又想不到該說什麽。杵在一旁,局促地僵着笑臉。

“胖子哥是在半夜發的病,回家的時候又是飯點。”沈識翻手看了下腕上的表,點頭道,“嗯,差不多就是這會兒。他點了一碗面和一份手抓羊肉。面是大鍋下的,就是真能吃病人應該也不會只病胖子哥一個。那麽問題就在手抓羊肉上了。”沈識邊說邊注意觀察着大姐的臉色。

到底是個老實人,随着沈識的話,大姐的脖子一路順着紅到了耳朵。

沈識繼續道:“胖子哥回家的時候既然沒發病,您也就自然不會意識到羊肉有問題。如您所說,您平時葷素不忌,一頓晚飯都沒落下過。眼見着又要改善夥食,怎麽可能不吃?那麽問題來了。”沈識笑了下,“怎麽您就沒事兒呢?”

“我……!我、我怎麽知道!可能胃好吧!”

“大姐,說實話吧。是錢的事兒,還是‘短兒’被別個握了?”

大姐眼瞅着事跡敗漏,自己也編不下去了。

她嘆了口氣撇撇嘴道:“我實話跟你說了吧大兄弟。你大哥那天晚上喝多了,路過別個靈堂搭的大棚,鬼迷了心的在裏頭尿了一泡。一群人要揍你大哥,你大哥也是為了防身,拎塊磚頭把人家頭給打破了。人家家人不願意,非要跟我們打官司!你說,我們哪兒打得起官司啊!”

大姐說着紅了眼眶,就着圍裙擤了把鼻涕,繼續道:“就在這時候,有個年輕人找到你大哥,說這事兒他能幫我們擺平。但前提是,要讓你大哥配合他演出戲……”

“那人長什麽樣兒?”沈識皺眉道。

“就,挺高挺精神兒的,人也有禮貌。”大姐摳了摳臉上被蚊子咬的包,眼睛突然一亮。

“哦對了!他手裏拿着個頂好看了的煙匣子!大兄弟,要我說指定是餐館的人欺負了人家年輕人,那一看就是個講道理的斯文人。”

呵,啞巴蚊子才咬死人。沈識心笑道。

“大兄弟,該說的我可都說了,你可千萬別把我們賣了!不然我跟你胖子哥是沒法做人了。”大姐結結巴巴,眼裏帶着央求。

沈識有些無奈地抿了下唇:“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到底是怎麽把自己個兒給折騰病的?”

大姐揪着圍裙,低頭翻着眼呢喃道:“就……一點兒放久了的豬肝,和那個,一點兒發芽兒了的土豆。”

沈識佩服地點頭感慨道:“可真有本事啊!”

他說完轉身就朝巷口走,大姐見狀趕忙一溜煙地竄回屋裏,關上了大門。

……

南風一路緊跟,在巷口一把拽住了沈識的胳膊。

“上哪兒去?”

“找姓邝的說道說道。”沈識黑着臉道。

南風點點頭:“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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