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沈識找上邝游的時候,盛清風前腳才剛離了迎客來。面對眼下慘淡的生意,盛清風氣不打一處來。他話說得不好聽,便讓邝游也跟着不痛快。
見沈識和南風找上門來,邝游臉上的失意轉瞬即逝,再度換上了從容的笑臉。
“識哥終于舍得來店裏看看了?”
沈識懶得跟邝游廢話,直截了當道:“‘柴火堆’的事,你幹的?”
邝游從鼻子裏發出聲輕哼:“怎麽這還一茬接着一茬,沒完了。”
“甭賴了,我能來找你就說明我已經拿了證據。”
“這話說的,我也沒打算賴啊。”邝游仰頭活動了下酸脹的脖子,關節發出幾聲清脆的動靜。
他直視着沈識的眼睛慢條斯理道:“生意場如同戰場,只不過靠的不是刀槍劍戟,而是這裏。”他用手指輕點了下自己的頭,又道,“正所謂兵不厭詐嘛。沒本事過個幾回招,栽了就別忙着叫屈。”
“下作了吧。”沈識沉着臉,咬牙道。
“識哥,話難聽了些。”邝游全然不顧沈識的情緒,原本也在煩心的他,笑談之中語氣明顯帶了挑釁,“叢林法則,優勝劣汰。懂麽?”
“不懂。”沈識直接出言打斷了邝游,“我只知道六爺面館裏容不得有人使這些烏七八糟的害人手段。”
“天真。” 邝游懶得理沈識,目光越過他看向了他身後的南風,“你也這麽覺得麽?小南。”
南風聳聳肩,沒有回答,一副我挺沈識的樣子。
“邝游,給人道歉澄清去。不然就離開面館,這兒不歡迎你這樣的人。”沈識的語氣裏帶着威脅。
面對着對方釋放出得戾氣,邝游非但不怕,竟還輕蔑地哼笑了聲。
“我說,這就沒道理了吧?店裏制定規則的時候你躲起來,充好人的時候就冒出來了。還有,裝修的時候你一個勁兒地唱反調,現在瞅準了機會又跑來我面前充大?沈識,你當流氓、當大哥當慣了,我可還沒學會彎腰呢。”邝游目光一凜,“柴火棍背信棄義在先,我這麽做也是受了盛爺的意。不服?找盛爺說理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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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識被邝游一通詭辯整得心煩意亂,不可否認對方是個偷換概念的行家。他深吸了口氣,穩了穩情緒,從嘴裏擠出了一句:“我就問你一句,這歉你是道還是不道?”
“不。道。”邝游一字一句道。
沈識怒極反笑,看着邝游點點頭,随後還沒等對方反應,生了風的拳頭便一下子打在了邝游下巴上。
“唔——!”邝游被這力道打得險些側身倒在地上,托着下巴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南風顯然也沒想到沈識會突然動手,趕忙上前抓住了他再次舉起的拳頭。
“你冷靜點兒,動手就輸了。”
沈識方才見邝游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樣子,着實氣壞了。現下被南風制止暴力,這才回過神來。
南風給了沈識一個眼神,示意他再不要輕舉妄動。随後走到邝游身邊,檢查着對方的傷勢。
“邝游,不要緊吧?”
邝游朝南風擺擺手,喘氣道:“這兒沒你事兒。”他挺直身板,舔了下破了的唇角,看向沈識的目光沒了以往的輕松淡然。
“成,我記住了。”邝游冷笑道,“姓沈的,這可是你先裝不下去的,往後也甭怪我不講情面了。”
“随你便。”
眼瞅着邝游是不可能主動澄清了,沈識自覺多說無益,拉過南風轉身就要走。一回頭,就碰見了半道又折回來拿東西的盛清風。
“老哥?”沈識頓了頓,改口道,“盛爺。”
“阿識,‘柴火堆’的事是我讓小邝去做的。你打了他的臉,是對我有什麽意見麽?”盛清風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但顯然是話裏有話。
“不敢。”沈識咬咬牙,低頭道。
“柴火棍那小子的事兒我都打聽清楚了,早在黃皮子還在的時候他就有二心。後來因為利益分配的事,才鐵了心的要另辟戰場,跟面館改不改建無關。你說這樣的人,我不該教訓教訓麽?”
“該。”沈識迅速點了下頭,卻話鋒一轉,“但不該使這樣的招。盛爺,他不仁,我們就得不義麽?”
“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那麽,若你被瘋狗咬了一口,還非得回頭再咬瘋狗一口麽?”
“你!”盛清風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小子,注意你說話的态度。”
“盛爺,想當初老蛇可謂是壞事做盡,但咱們的翻身仗也算是打得幹淨漂亮。還記得您一個十字紋螺絲刀,打掉了老蛇手裏的刀子還救了名警察,我是打心眼兒裏佩服您!”
沈識随即放軟了語氣,緩聲說:“您可是咱安城最講規矩、守道義的灰五爺,也深知被人栽贓陷害有多麽憋屈。這樣的您,怎還能将同樣的招數用在別個身上?再說,您不是一向最信命的麽?”
沈識說話間,還故意看了眼盛清風的跛腿,坦誠道:“老哥,如今咱挺直了腰板,堂堂正正的把面館經營好,不就是對柴火棍最好的教訓?更何況,面館改建不跟人家知會一聲,也的确是咱們有錯在先。信我,有您在,就是公平競争咱也能做到安城第一。”
沈識在說這段話的時候,刻意把“你們”換成了“咱們”,好讓盛清風不至于覺得他是在撇清責任。
而盛清風被沈識這麽一會兒戴高帽,一會兒聊情懷的整的心裏百感交集,也顧不上仔細揣摩了,就覺得沈識這番話還說的挺對。
“也罷。”盛清風嘆了口氣,轉頭沖邝游道,“小邝,你想個法子再在報紙上随便發個稿子之類的,幫柴火棍澄清一下吧。也是,被栽贓的感覺不好受。”
大概也是神助,邝游整出的這套手段,恰恰盛清風早些年就是受害者,最能感同身受。
盛清風不是壞人,就是年紀大了不知怎麽的腦子一時犯糊塗。眼下回過味兒來,也覺得這樣的做法欠妥。
“知道了。”邝游的臉色變了變,還是應了下來。
盛清風借着話口又看向沈識,徐徐道:“阿識啊,或許當初你說的在理。可眼下面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想想法子,看怎麽才能一起度過難關……”
沈識點點頭:“明白,給我點時間。”
話雖這麽應着,但沈識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麽好招。老店翻新,翻不好就是傷根兒的事,豈是說克服就能克服的了的?但在邝游面前,沈識不好多說,只能暫時先應了下來。
眼瞅着沈識一番話功夫,就在盛清風面前重獲了信任,邝游一口氣撒不出來憋在了心裏,恨得牙癢癢。
……
這之後,沈識便留在店裏直到打烊。今日的生意依舊不好,越清閑就越讓人心慌。關門後,南風陪着心事重重的沈識去往了他們常待的那家小酒館。
看着小酒館內的三五成群,沈識苦笑道:“連個破酒館都比‘迎客來’的生意好了,不知道六爺看到又會是何心境。”
南風想幫沈識換個心情,倒了杯酒對他說:“識哥,等面館的危機渡過去了,咱們一起出去玩一趟吧?”
“上哪兒?”沈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擡眼看向南風。
“川西怎麽樣?溫老師來電話說,那兒美得像天堂。”
“好啊,也很久沒見過六爺和溫老師了。到時候在帶上小兔,咱也開車去。”
“那得先有輛車才行。”
沈識笑了下:“埋汰我呢不是?等面館再紅火起來,不就有錢買車了麽。”
南風舉起酒杯晃了晃,狡黠道:“其實就算不靠面館,你現在想搞輛車來也是輕而易舉吧?小心點兒,哪天我就偷摸着把你那些破書全拍賣了!然後遠走高飛。”
沈識被南風逗樂了,跟他碰了個杯道:“用不着偷摸着,我的不就是你的?”
“安啦。”南風笑了笑,“知道那都是你的命根子。我雖然不懂,但也知道那些書的價值,絕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
沈識再次給兩人的杯中倒上酒,沖南風用口型說了句什麽。
南風罵了句“流氓”後,便将目光瞥向了別處。
他看得一清二楚,沈識在光天化日下居然喊了他一句:“媳婦兒。”
……
啪——!
酒館外突然傳來了玻璃瓶子碎掉的聲音。
緊接着就聽到有人在那兒罵罵咧咧:“老、老子過去在安城,下館子從來不給錢!今兒他媽就喝你幾兩酒,倒還敢找我要酒錢了?!”
酒館老板見遇了醉鬼,想着別惹了客人,只得自認倒黴道:“這次就不收你錢了,快、快滾!”
酒館老板說完,便将那人往外一推,豈料那人竟像個癞皮狗似地一下貼在了老板身上,還順勢用沾滿污泥的手勾住了酒館老板的脖子。
“哥們兒,再、再來一杯!”
酒館老板也是哭笑不得:“成啊,那你先把之前的酒錢付了。”
“我他媽沒錢!”
“沒錢你喝什麽喝?”
那人扒着酒館老板的肩頭,醉眼迷蒙地朝小酒館裏打量了一番,咧嘴一笑:“有、有人請我喝!”
酒館老板呵呵一樂道:“那你說說,哪個要請你喝?”
醉漢打了個酒嗝,伸出一只手點兵點将般地逐個掃過酒館裏的客人,最後指在一處定了下來。
“就你了!”
被醉漢指着的人,正是沈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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