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白刺猬帶着盛清風到了全安城最好的酒樓“玉麒麟”吃飯。這期間他還專程回了趟對面的建國飯店,将自己那身排場的衣服換回了打着補丁的破布衫和黑布鞋。

盛清風親眼見到白刺猬換裝,心裏嘀咕着對方是不是在看不起自己。可眼下又不敢說什麽,只能憋着不吭聲。

玉麒麟內金碧輝煌,消費那是出了名的貴,一般老百姓還真來不起。

白刺猬和盛清風自打一進入餐廳,便遭了若幹白眼。盛清風覺得有些丢人,但白刺猬卻顯得泰然自若,怡然自得地坐在了事先約定好了的靠窗的位置上。

“先生,這是你們的位置麽?”服務員上下打量了白刺猬一番,職業的微笑在臉上瞬間消失,白着眼問道。

“沒錯兒,我預約了的。”白刺猬點頭道。

“您真預約了?您是白先生?”服務員的表情顯得不可置信。

白刺猬不以為然:“怎麽的?”

服務員搖搖頭,打算走開。

“欸小姑娘,我還沒點菜呢。”

被白刺猬叫住的服務員一副裝作沒聽到的樣子,徑自繞過白刺猬和盛清風的座位去給旁邊的客人端茶送水。

白刺猬接連叫了她幾聲,她才回過頭來不耐煩地說:“先生,您先看下菜單再說吧。”

言下之意是,窮鬼這是你該來的地方麽?

盛清風被尴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白刺猬倒是不氣,看向盛清風笑道:“怎麽樣耗子,上次見面你怕是跟這小姑娘想的一樣的吧?”

“這……”盛清風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只見白刺猬不慌不忙地從兜裏掏出塊純金的打火機,在手裏一下一下地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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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金打火機發出清脆的響聲,服務員回頭看到時一臉得不可置信。

她趕忙一溜煙地小跑過來,重新換上了職業的微笑:“白先生,要吃點什麽?”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變化。

白刺猬逗弄道:“小姑娘,你是在問白先生呢,還是在問我手裏的這位金先生?”

服務員的臉登時就紅了,站在一旁不斷地道歉。

白刺猬倒也沒想真心為難,翻開菜單将第一頁最貴的海鮮按例各點了兩份,又要了瓶紅酒,這才将菜單遞回給了小服務員。

服務員拎着菜單灰溜溜地跑去傳菜了。

白刺猬這才又回頭看向盛清風,發現此時對方臉上的愧色絲毫不比小服務員少。

“喲,這什麽表情?”白刺猬打趣道。

盛清風沉默半天,才吞吐吐吐地說了句:“我知道,白三哥這是埋汰我呢。”

見盛清風識趣,白刺猬這才斂了笑意,正色道:“實不相瞞耗子,自打上次見面後你斷了書信往來,我就已經知道了你的意思。實話說,這兒挺難受。”白刺猬指了指胸口的位置,語氣不由得加重了幾分。

“就因為哥哥我看着像窮鬼,人又不在安城,于你來說沒了交往價值,就不打算再來往了?你心裏到底把我,還有身邊這群人當成是什麽?”

盛清風的頭埋地更低了。

白刺猬接着道:“我看到的是咱們多年的情誼,結果你看到的卻只有眼前這塊打火機。耗子,怎麽你處兄弟就能處的這麽淺吶?”

見盛清風久久不語,白刺猬又道:“我原想着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後再不與你來往。可臨出發前,陳文武那大傻子拉着我愣是談了一宿,非讓我再找你談談。說什麽兄弟一場,讓我念個舊情。我當然是覺得沒啥好談的了,就只想跟你說一句,朋友是用來交的,不是拿來用的。別把什麽都打上标簽,情誼這東西,無價!”

此時,服務員紅着臉拿了紅酒過來,恭恭敬敬地給兩人倒上。白刺猬從破布包裏摸出張大鈔随手遞給了小服務員道:“姑娘,給你上一課。來了的都是客,下次可別這樣了。”

這是服務員有史以來第一次收到這麽高昂的小費,看着錢居然不敢伸手去接。

“拿着吧。”白刺猬把錢放在桌角,沖服務員點點頭。

“謝、謝謝叔叔。”小服務員哆哆嗦嗦地将錢裝進口袋,又給白刺猬深深鞠了一躬,羞愧道,“再不會了。”

見服務員離開,白刺猬沖盛清風舉了舉杯:“來,喝一個。”

“沒臉喝。”盛清風低頭悶聲道。

白刺猬也沒再勸,兀自端起酒杯抿了口:“嗯,沒勁兒,還是白的好。”

盛清風主動拿過紅酒瓶,又給白刺猬倒上些,而後繼續低頭杵在那兒一動不動。活像個犯了錯等着挨老師罵的小朋友。

白刺猬被盛清風的樣子逗樂了:“嚯,沒想到赫赫有名的灰五爺也會有這副樣子?”

“三哥,不管你信不信。這次遭了面館的事兒,我是真知道錯了。利益當前,是我昏了頭花了眼。我對不起黃皮子,也對不起阿識。是我處人處的短,目的不純、鼠目寸光!我混賬我該死!”

“我在川西做藥材生意,不瞞你說掙了些個小錢。記憶裏兄弟幾個屬你做人最活套,上次見面原想着是要拉着你一起做生意的。結果沒等我開口,你倒是先給我打上标簽了。也是老天爺的安排,讓你經了這一遭,也算是敲了個警鐘吧。”

“欸!”盛清風狠狠點了下頭。

“我回安城那天,穿成這副樣子去騙沈識那小子的酒喝。當時整個酒館的人都當我是無賴酒鬼,還真就只有沈識客客氣氣地把我請到桌前,給了我一杯酒喝,還說就當是交了個朋友。我好奇就問,跟我個收破爛兒的當什麽朋友?你猜他怎麽說。”

盛清風擡眼看向白刺猬,明顯在聽。

白刺猬緩聲道:“他說他是要跟我交朋友,跟我收不收破爛沒關系。我當時就覺得,這小子行。”

“慚愧啊……”盛清風嘆了一聲。

“耗子,咱們都老了,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我原以為這一代不如一代,沒想到現在的年輕人論眼界、胸懷都在我們之上,不服不行喽。”白刺猬說着又喝了口酒,眼睛看向盛清風道,“也是時候把世界交給他們了。”

“三哥,我明白你意思了。這次阿識幫着面館渡過了難關,我原先也有打算。”盛清風給白刺猬夾了只蝦,輕聲道,“以後我還回我的河西修鎖去,面館的事就全權交給阿識他們去做了。你說的對,該把世界交給他們了。”

“嗐,我這話也不一定準确。世界是他們的,也是我們的嘛。不然這樣你看行不?面館收益,你還是占兩成,而後拿出一成來交給沈識。不為別的,單純給他掙個話語權。你知道的,做生意,話語權這東西太重要了。”

“都聽三哥的。”

白刺猬又審視了盛清風片刻,這才再次舉起杯來:“走一個吧。我答應了黃皮子,從今往後,前塵舊事,既往不咎。”

盛清風被白刺猬這話感動的有點兒想哭,他顫巍巍舉起酒杯,跟白刺猬碰了一下,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來川西吧耗子。在這安城無依無靠的,連個說話的沒有。恰好我跟黃皮子都在那邊,哥兒仨聚在一起喝酒談天,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不好麽?”

“三哥,我……”盛清風仰頭将杯中的紅酒一口悶了道,“我不知道怎麽說,都在酒裏了!”

白刺猬看盛清風喝完,揮手又将小服務員叫了過來:“小姑娘,想辦法給叔找個天秤來,就要那種最原始的。”

小服務員趕忙點頭,而後麻利兒地跑去借了一圈,總算搞到了個天秤。

“叔叔,給您。”

白刺猬拿過天秤,從一盤菜裏挑出一塊姜和一根蔥段放在左邊,又挑了一只上好的鮑魚放在右邊,将天秤達成水平。

盛清風看着白刺猬的動作,自嘲般地笑了下,随即将鮑魚捏起放在了裝有姜和蔥段的那邊,天秤猛地傾斜過去。

他低聲笑了下:“原就是一盤菜裏的東西,分什麽高低對等?”

說罷,盛清風将天秤裏裝了的東西一股腦全放進嘴裏,嚼吧嚼吧吞了下去。

目睹了盛清風這一系列動作的白刺猬,起身走到他面前,狠狠拍了拍盛清風的肩膀,朗聲笑道:“好!這才是兄弟!”

二人相視片刻,哈哈大笑,随即緊緊擁作一團。

……

在這之後,灰白二人相談甚歡,從玉麒麟出來後愣是覺得沒盡興,又跑去小酒館酣暢淋漓地喝了一番,方才依依不舍地散了場。

白刺猬回到酒店,在房間門口遇到了蹲點兒的沈識。他将人帶到房間,把自己和盛清風的意願全都告訴了沈識。

沈識明白白刺猬和盛清風這麽做是想把飯館日後經營的絕對話語權給他,很鄭重地保證自己定當會将飯館經營好。

“‘迎客來’賺了的錢,我會拿一部分出來重建‘面館’,另一部分就用來在附近盤家更大的店鋪,專門做安城美食。我在想,興許能靠這個反向作用于旅游,把安城的名聲徹底打出來。”

“好小子。黃皮子、灰耗子還有我都會支持你。”白刺猬今晚也高興,笑着說道。

“話說,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專程在這兒堵我,是還有什麽事兒?”

沈識點點頭道:“白三哥,聽六爺說你是神醫。實不相瞞,我妹妹晚上總夢游發癔症,想問問您有什麽好辦法麽?”

“夢游,癔症?”白刺猬皺眉道,“多久了?”

“從我的一個好哥們兒去世後。”沈識頓了頓,又道,“我妹過去很依賴他。”

“怪不得……”白刺猬思索道,“這樣吧,我先開個安神的方子給你,你到藥房照方子抓藥煎了給她喝。但你妹妹得的這是心病,心病就還得心藥醫。我建議你還是帶她到專業的心理診療所去。我在檀城有個故交,是個挺有名氣的心理醫生。我這就跟他交待兩句,你這幾天就帶你妹妹到他那裏系統的看看。”

“那就麻煩您了。”

白刺猬拍了拍沈識的肩膀,開玩笑道:“說這些客套話幹啥,日後我們三個老家夥還仰仗着你發大財孝敬我們呢!”

白刺猬說着就起身打電話去了。

大半夜的,電話那邊的對方明顯是被他擾了清夢,兩人嬉笑互罵了幾句,白刺猬就幫沈識跟電話那邊的人約了時間。

“下周三,你帶着妹妹過去吧。我把地址給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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