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不得不說,白刺猬的藥酒還真是後勁兒強猛。待南風一覺醒來扶着牆到浴室沖澡時,已是後半夜了。

熱水讓緊張的肌肉得以放松,他長長舒了口氣。沒等頭上的泡沫沖洗幹淨,門便被人輕手輕腳地打開了。

那人光着膀子從身後将他抱住,頭抵在南風的肩上低聲問道:“要不要幫你?”

南風轉身看向身後的沈識,泡沫卻剛好滑進了眼裏。

“嘶……松手,迷眼了。”

對方趕忙放開他。

南風站在淋浴下将頭沖幹淨,這才眨了眨被刺的灼疼的眼,皺眉道:“你從哪兒學了這麽多花招?”

“哈、多讀書。”對方笑笑,卻在看向南風的眼睛時突然愣住了。

此時,南風的眼睛被洗發水刺激得有些泛紅,眼淚将那雙發亮的眸子裏蘊上一層水光,睫毛上甚至還沾着滴眼淚。

淚盈于睫,沈識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低聲罵了句:“操,可真要命。”

“你說什麽?”

“咳,沒什麽。”沈識清了清喉嚨,“我覺得我的酒勁兒還沒過。”

……

兩人洗完澡重新回到床上,沈識很快便又再次入睡了。可不知為何,南風此時卻怎麽也睡不着。他怕自己來回翻身再吵到沈識,便悄悄坐起身,掩上房門走了出去。

溫阮的繪畫工具就擺在陽臺,畫布上還有他未完成的半成品。大概是為了視野好,陽臺被陳文武特地安上了落地窗。南風只要一擡頭,便能透過窗看向外面璀璨的星空。

西方那顆水藍色的星仍在熠熠生輝,南風不知怎的突然就來了靈感。他将臺燈的光調至最暗,随後将一塊新畫布固定在畫板上。就着昏黃卻溫暖的光線,南風拿起了畫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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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沈識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身邊的位置,發現南風不在後猛地清醒了過來。他推開卧室的門來到陽臺,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晨曦中,穿一件寬松白色毛衣的人正專心致志地揮動着手中的畫筆,認真在畫板前安靜地描繪着。

金色的微光使他本就白皙的皮膚變得有些透明,從沈識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他高挺的鼻翼和微微抿起的嘴唇。周遭有浮塵在光線裏上下躍動着,落地窗後便是連綿的巍峨雪山……

一瞬間,沈識竟有種不真實的錯覺,仿佛眼前這人只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他像是要确定什麽似的朝對方靠近,就聽見那人輕輕說了句:“不是告訴過你,別總從我背後冒出來麽?”

沈識忍不住從身後将手伸進對方的毛衣裏,穿過腋下肆意撫摸着他的肌膚。他将頭埋在對方後背上,深深吸了一口:“你怎麽這麽勾人?”

對方笑了下:“別告訴我你酒勁兒到現在都沒過。”

“招着你,怕是這輩子都過不了。”沈識的嗓音在清晨聽起來有些沙啞,他抱着南風看向眼前畫布上的作品,“畫的什麽?”

話沒說完,沈識便被眼前的畫吸引住了。

南風畫的是那晚的雪山山頂,漫天繁星中數西方那顆水藍色的星星最為閃爍。

一襲穿着紅色連衣裙的身影,赤着腳在雪地中一路前行,最後走入雲河之中,于雪地留下淺淺的腳印。

她長發披肩,有些微卷。頭戴着白色的紗,手上還有枚同樣也是亮晶晶的戒指,與那顆星交相輝映。

“還沒畫完呢。”南風放下手中的筆,側頭向沈識問,“好看麽?”

沈識剛想回答,就聽身後另一間卧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了。一雙光着的小腳丫“噠噠”地踏在地板上,朝他們快速跑了過來。

“老師早上好——!”

沈識吓得趕忙把手從南風的身上移開,不自然地挺直身子轉頭扭向窗外,假裝看風景。

“我看到了!”小兔一下跳到沈識面前,拽拽他的衣角好奇道,“你們剛剛是不是在說悄悄話?我也要聽!”

“你聲音小點兒!吵着溫老師他們休息了。”沈識黑着臉朝小兔撒氣。

“什麽嘛!一點兒都不溫柔。你這樣是讨不到老婆的!”

“不用你瞎操心。”

“你讨厭!”

“大早上的,精神還真好啊!年輕人就是不一樣。”陳文武打着呵欠從另間卧室走了出來,沖小兔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啊小兔子!想吃什麽六叔給你做?”

“六叔做的我都愛吃!”

“嚯!看這小嘴兒甜的。”陳文武邊說邊系上圍裙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屋裏就彌漫起濃郁的米香。

“早啊。”聞到香味兒,溫阮也從卧室裏跟了出來。他刻意将睡衣的扣子系到最上排,好掩蓋住昨晚留下的痕跡。

“在畫畫?”溫阮說着來到南風身邊,在看到畫布上的畫時也是微微一愣,“你什麽時候畫的?”

“昨天半夜,離完工還早。”

溫阮前後走了幾步,一會兒離近一會遠觀地反複盯着這畫細細欣賞。最後他扶了下眼鏡,由衷道:“就這幅了,用來在畫展展出。”他的目光中盡顯贊賞之意,輕輕拍了拍南風的肩膀,“我果然沒看錯人。”

……

這之後的幾天,南風和沈識白天出去游玩,夜裏便留給南風進行創作。川西空氣純淨,沈識和南風的煙瘾都相對減輕了不少。

沈識原想再去找白刺猬讨要些“如意金箍棒”來哄南風喝的,但看到他白天又要陪自己,晚上還得花精力搞創作,着實于心不忍。便只能乖乖兒地把床搬到沙發上,好一睜眼就能看到他。

很快就到了返程的日子,即便南風和沈識的心中再有不舍,也不得不離開這片淨土了。畢竟在安城,還有許多事等着他們去做。

南風的畫總算趕在離開前完工了。看着眼前的成品,溫阮難得激動地多喝了幾杯。他是惜才的,看到這麽有靈氣的年輕人自是由衷地為他感到開心。

“給畫起個名字吧。”

“《雲上的新娘》。”

“新娘……?”溫阮看向畫中女人頭上的白紗,瞬間便明白了南風的意思。他點點頭,“名字挺好的。”

于是,這幅《雲上的新娘》便于月末正式展出在了溫阮的畫展上。

……

畫展是在四川美院的展廳裏舉辦的。正如溫阮所說,雖然規模不大但來的都是業內有頭有臉的人物。當然,也不乏吸引了很多慕溫阮之名而來的美術生。

《雲上的新娘》被展出至一處顯眼的地方,人們圍着這幅畫頻頻點頭,相互交流着,眼中均流露出贊賞之情。

這其中有一雙眼睛,它藏在副黑框眼鏡的後面。不同于其他人,這雙眼睛裏充斥着瘋狂的迷戀。眼睛的主人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觸碰眼前的畫作,卻被一旁的工作人員及時制止了。

“同學,不可以亂碰哦。”工作人員皺眉道。

“啊、抱歉!”戴着厚厚眼鏡的年輕人怯怯地将手收了回去,卻仍是癡迷地盯着畫發呆。

漸漸地,圍着畫的人群都相繼去往了其他展出的廊廳。只有他還久久駐足不願離去,一直待到展廳閉館。接着第二天,這人又來了,依舊是守在《雲上的新娘》前反複欣賞。

“很美吧?”

年輕人身邊響起了個溫潤清亮的聲音,他轉頭看向來者,發現正是這次畫展的主人溫阮。

“溫老師?”

“畫畫的男孩跟你差不多大,是個天才。”溫阮邊說邊看向牆上的畫,嘴角輕輕揚起。

“是啊……”年輕人再次回頭看向那畫,癡癡道,“真好啊。”

溫阮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說了句“你也加油”,就轉身打算朝廊廳走。

“等等!”年輕人在身後喚住溫阮,急切道,“您能多跟我講講畫這幅畫的人的事麽?”

溫阮搖搖頭,禮貌地笑笑,“抱歉,我答應過他不多說的。”

趁年輕人欲言又止時,溫阮便先行離開了。

“真好……真好啊……”

年輕人如呓語般地反複念叨着,眼中的癡迷漸漸變得越來越露骨:“究竟會是怎樣一個人呢?”

……

深夜,昏暗的房間裏亮着一展白色的床頭燈。戴着厚黑框眼鏡的年輕人手捧着一張相片,緩緩貼向自己的嘴唇,愛慕地親吻着。

他将手探向身下,把相片貼近胸口,低喘着:“真好啊……”

照片上的,正是他白天偷偷拍下的那副《雲中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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