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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總,我覺得這事兒你務必得再考慮一下。”邝游黑着臉從車上下來,快步朝香奢裏的大廳走去,“就是試營業起碼也得用個把月來檢驗下市場,僅靠兩個團就不打算做了,未免操之過急呀。”
電話那邊的江總語氣客氣卻果決:“邝總,不是我不想做啊。主要是連發兩個品質團了,人家客人根本就不想包餐,說什麽這樣不自由。他們也接連跟我反映很多次了,讓把餐飲這塊的費用直接用在匹配地接和車輛上。我們公司今天上午也開會研究了,的确是之前考慮不當。您多理解哈!再說了,客人們對住宿的反饋還是很不錯的。”
邝游的臉更黑了,不是因為這單生意沒得做。說實話,他一早也沒打算真靠着包餐飲為香奢裏謀利。他只是氣不過,怎麽又讓姓沈的王八蛋給言中了。
腦海中沈識笑着說自己下錯棋的醜陋嘴臉不斷放大,邝游幾乎是用盡最後的一絲教養和理智才客氣的挂了電話,沒當場摔了手機破口大罵。
與此同時,一向安靜的香奢裏大廳內也在爆發着不休止的争執,從邝游拿着電話進來就一直持續到現在。
邝游朝發生争執的位置皺眉看去,就見梅妍正竭力保持着職業微笑,跟對面一個背身站着的身影不斷解釋着什麽。梅妍臉上已經開始出現不耐,這在之前是非常少見的。
“顧先生,我已經跟您解釋很多次了,我們這裏是高檔酒店,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挂賬。”
“可是我真的沒錢了。”背對着的客人相較梅妍來說,顯得不急不躁,“我不知道你們周末要漲價,要不然也不會多住一天的。”
“酒店周末高峰,漲價是很正常的事。況且我們的每日房價都是公開透明的。”
“可是我真的沒錢了。”
“先生,這話你已經說了八次了。”
“要不,您還是幫我跟你們老板說一下吧,他生意做的這麽大,不會在乎我這一星半點的。”
“顧先生。”梅妍嘆了口氣,耐着性子說,“這話我也已經解釋八次了,我們老板他現在不在。”
“可是我真的沒錢了。”
“……”
邝游本就被江總的一通電話搞得心煩意亂,當下心裏暗罵一句,黑着臉就朝梅妍他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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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什麽情況?”
梅妍一看是邝游,臉上立馬露出了求救的表情:“邝總,您來了!這位先生說他沒錢付昨晚的房費,我跟他解釋了他也不聽,像安了複讀機似的。”
邝游順着梅妍的話打量着那人,在看到對方的臉後瞬間就愣住了。
——這不是那天晚上吐了自己一身的嘔吐男麽!
“嘔吐男……?”邝游下意識脫口而出,而後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改口道,“嘔先生,不,這位先生,有什麽能幫到您?”
“你是老板?”那人擡頭看向邝游,顯然根本不記得那天晚上的事。
邝游點點頭:“是,我還記得您。您剛到店的那天晚上喝多了,是我讓人送您回的房間。”
那人撓撓頭,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是麽?我、我那晚醉的太狠,記不得了。”
“沒關系。”邝游強裝笑臉,“您好像資金出了點問題,能跟我說說情況麽?”
“唔,不瞞您說,我是真的沒錢了。”
“……”邝游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态馬上就要爆炸。
“這位先生,您能說句別的麽?”
“哦。”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一跟陌生人說話就緊張,一緊張就詞窮。是這樣的,我沒注意到你們酒店的當日房價,以為每天都是一樣的。結果賬沒算好,少了幾百塊的房費。原本我這兩天就能收到尾款,結果甲方那邊好像出了點問題……所以,您明白了吧。我是真的沒錢了。”
邝游的太陽穴在此人說話的時候就“突突”直跳,看到周圍已經有其他客人好奇地圍了上來,邝游只得友好地攬住了對方的肩膀,回頭沖梅妍吩咐:“我跟這位先生到別處聊,你們忙吧。”
梅妍趕忙雙手合十,做了個“拜托您了”的手勢。在邝游他們轉身離開時,長長出了一口氣。
做這行這麽久了,要說見到過的奇葩客人也算不少。但像這樣的,還是第一次。
旁邊的兩個前臺小姑娘不約而同地翻了個白眼,相互咬着耳朵:“這都什麽人吶,長得眉清目秀的,怎麽這麽無恥?”
“就是就是,邝總真是脾氣好,換作是我早就罵人了!”
梅妍咳嗽了一聲:“別背後說人小話,好好工作!”
兩個小姑娘吐吐舌頭,各自忙去了。
……
另一邊,邝游帶着“這位先生”穿過餐廳花園的長廊,一路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眼前沒了旁人,邝游臉上保持的笑容便垮了下去。
“吃了吧?”邝游邊走邊随口客套,腳下的步子卻邁得飛快。
“您這麽一說,倒是真有些餓了。”這位先生接道。
邝游瞬間就想咬了自己的舌頭,心說這人也忒不要臉了。
“不過沒關系,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用不着您再破費請我吃飯。”對方腼腆地摸摸耳朵,“沒想到老板你是這麽好的人。”
邝游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比他矮上小半頭的男人。一時半會兒甚至搞不清,這人究竟是腦子有病還是套路太多。
咕嚕——!
這位先生的肚子适時響了一聲,他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沖邝游眨巴眼。
邝游深吸一口氣,末了還是長長嘆了出來,洩氣道:“算了,我也還沒吃,一起吃點兒吧。”
“您真是好人。”對方感激道。
……
安靜典雅的餐廳裏,邝游照例坐在靠窗的位置。服務員拿來菜單,放在邝游面前紅着臉問道:“邝總想吃點什麽?”
不得不說,邝游在人前總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加上長得高大英俊,未語先笑時就已讓香奢裏的女員工們如沐春風。
但此時,邝游由于心煩難得冷了臉:“老樣子,兩人份,辛苦了。”
“啊,好的!”服務員點點頭,一溜煙地跑去後廚傳菜去了。
邝游從精致的煙匣裏取出一根煙,徐徐抽着。注意到對面看向自己的目光後,轉頭與那人對視。
仔細來看,坐在對面的年輕人其實長得不錯。皮膚白淨,頭發卷卷的,後腦勺上的一撮還微微向上翹着。圓圓的臉上長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沖自己眨巴的時候,甚至還能看到他長而濃密的睫毛。
“你還是學生吧?”邝游吐了口煙,問道。
那人正看着邝游欲言又止,見對方先開口,有些迷糊地歪歪頭:“您剛剛說什麽?”
“我說,你還是學生吧。”邝游只覺得自己大概也被眼前這人傳染了,像個複讀機似的反複一句話。
“啊,并不是。我早畢業好多年了,在華影學戲劇文學。”這位先生說完,又開始盯着邝游欲言又止起來。
邝游夾着煙,皺眉道:“這位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麽?”
“您這兒……讓抽煙啊?”對方小心翼翼道。
邝游忍不住笑了下:“我是老板,想在哪兒抽都可以。”
“那我也能抽一支麽?”
邝游點點頭:“請便。”
那人笑笑,把手伸進口袋裏摸了半天,最後有些無奈地看向邝游:“我好像忘帶了……要不您先給我一支吧。”
“不行。”
“……”
說話間,服務員端了兩碗高湯煮的馄饨放在了邝游和“這位先生”面前。
他擡頭看看邝游,又看看面前精致的勺子,一時也不太好意思先吃。就在此時,他的肚子耐不住饑餓,又叫了一聲。
“吃吧。”邝游沖他揚揚下巴。
“謝謝!”聽邝游開口,那人趕忙拿起勺子舀了一個馄饨放在嘴裏,邊咀嚼邊被燙地呼氣。
邝游覺得這人吃起飯來的樣子挺有趣,就像一只囤糧的倉鼠,腮幫子股股的一動一動。
“這位先生,你既然能選擇來我這兒住,應該也不缺錢吧?怎麽就突然付不起房費了?”邝游有些好奇道。
那人吃着馄饨,含含糊糊地回答:“就是尾款還沒到啊,你這裏住着太舒服了,我算好了賬準備多住幾天再走,哪兒知道你漲價了。”
好嘛,和着反過來倒怪起邝游的不是了。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麽一點理財觀念都沒有。兜裏永遠得備着點兒救急錢,這點道理都不懂麽?”
“我以為尾款馬上就會到的。”那人埋頭狂吃,并不與邝游對視。
“你是在答非所問。”
“可是我真的以為尾款馬上就會到的。”
“……”邝游決定不再與這人多作交流了,因為他壓根就沒聽自己在說什麽,回答的都是他以為的問題。
“算了,幾百塊錢的事兒,我也不想多計較。”邝游将煙按滅在煙灰缸,拿起勺子一下下舀着碗裏的馄饨,卻沒往嘴裏放。他苦笑了下,“吃完飯你就快走吧。”
“你不餓麽?”對面的人已幹完了自己碗裏的馄饨,看着半天不吃的邝游,舔舔嘴唇好奇地問。
邝游嘆了口氣,将他自己的碗往對方面前一推:“不夠還有。”
豈料那人并未接碗,而是歪着頭直視着邝游的眼睛:“你遇到煩心事了?”
邝游有些意外這人居然還有功夫觀察自己的情緒,他把玩着手裏的煙匣笑笑道:“怎麽看出來的?”
對方指指邝游的頭頂上空:“氣場。”
不知為何,一向習慣了把心事藏在心底深處,總防人三分的邝游,在面對此人時居然感覺到久違的放松。他調整了下姿勢,好讓自己坐的更舒适些,而後開口道:“我看你不是學戲劇文學的,倒像搞巫術的。”
“我真的是學戲劇文學的,我是編劇。”那人說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雖然到現在都還沒什麽拿得出手的作品吧。”
“我記得華影是在北京吧,怎麽想着來安城了?”
“我跟你一樣,心情不好。想着出門散散心,就随便買了張火車票,随便選了一站下車,然後就到這兒了。”那人說完,再次看向面前的馄饨,認真問,“你确定不吃?”
“你吃吧。”
“這位先生”點點頭,拿起了勺子虔誠道:“不可以浪費食物,要遭天打雷劈。”
邝游邊看對方吃飯,邊忍不住好奇問道:“他們為什麽拖欠你尾款?”
聞言,只見那人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嘆聲說:“我們這行,其實編劇挺沒地位的。人家随便一句話,挑你劇本一個毛病就能随便拖欠,你還一點辦法也沒有。”
邝游皺皺眉:“你不會打官司麽?或者聯系幾個同行一起想辦法曝光他。”
“像我們這種沒混出來的小編劇,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跟人家大公司對着幹,根本就是在自尋死路。”
“這倒也是。”邝游挑挑眉。
另一碗馄饨眼見着也空了。
那人打了個飽嗝看向邝游:“放心吧老板,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的!……還有,我不叫‘這位先生’。”
對方眉眼彎彎,沖邝游一笑:“我叫顧島。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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