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然而所有的盤算都敗在兩項要命的關鍵處——沒錢加不夠年齡進網吧。前者還好說，坑蒙拐騙的事他也沒少做，咳咳，別想歪啊，是說從老爸那裏要錢；後者就徹底沒轍了，就算他自貶侏儒也沒用，身高不是重點，他沒辦法找造假的住民票來表明身份啊！萬一被扣下報警找家長，那他可不完蛋了！

所以，還是好好窩一會兒，等成為正式的棋手，有了固定收入再考慮吧。

為了安撫藤原佐為，進藤光特地到附近的圍棋沙龍找人給解悶，等天色暗下來，才回到家，藤原佐為又按着他來了一回。

“說好的最後一回啊！”進藤光惡狠狠道，“多了也沒有，知道不，再吵明天你就甭想下棋了。”最後一句明顯唬住那混蛋，委屈地鼓着臉點了頭答應下來。

或許是累了又或許是別的什麽緣故，進藤光分神了好一會兒，最後就是因為這樣出了岔子，棋差一招輸給了藤原佐為。

“不行了不行了，我輸了。”進藤光往後一仰，躺倒在地，大笑，“這次你贏了我，下次我再贏回來了。”

藤原佐為臉上并沒有多少喜色，執扇的手微微一動，虎着臉指着棋盤上的一處，皺眉道：【你剛才走神了，這個錯誤如果是在你全神貫注的情況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你到底在想什麽？】

“沒什麽……我這麽說的話，你肯定就不會相信的。”進藤光嘆了口氣，他抓了抓頭發，“只是近一段時間可能沒辦法讓你上網下棋。”

藤原佐為沒試過網絡圍棋，所以一點感覺也沒有，拍了拍他安撫道：【沒事，反正等你長大也不遲。】

進藤光也知道毛躁沒用，但只要想到藤原佐為終有一天離開，他就覺得心髒像是被絞索給勒得緊緊的，疼得難受，才急着做出各種打算和計劃，把自己所能夠想到的好的物事都帶給他最重要的人。

至于以後……再說吧。

“真是暧昧的說法吶，”進藤光豎起手指在空中花了個數字，調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實際年齡已經是三十好幾的大叔了，你現在跟我說長大？”

【我說的是你的殼子。】接觸久了，藤原佐為漸漸學會了新名詞，也學會了應對進藤光的調侃，只看他如今淡定的模樣完全找不出幾天前一急就臉紅跳腳的痕跡，【還有，別忘了，你跟小亮答應下來給他帶朋友的事。】

“我本來是想在網上給你介紹的，指不定還能忽悠一下，讓他撺掇撺掇塔矢名人，讓那位有空上網下下棋什麽的，偶爾發個郵件，交個棋友也好。”

眼下也只能說說，想想看還是不大可能，上輩子要不是塔矢名人累到住院，這位恐怕還不見得會去接觸這樣的新興物事。

進藤光眯眼嘆了口氣，伸手抓起胸口的黑子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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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直想問卻忘了，阿光，你的這個項鏈是怎麽回事，我能感覺到裏面有股奇怪但十分強大的力量！】

“這個是用來變身的道具，”進藤光一臉認真道，“只要握住它，再念出特別的咒語，我就能夠變身了！”

【真噠？】

“假的。”

【……】藤原佐為被噎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即咬牙切齒道，【阿光，你認真點！】

“行。怎麽說呢？嗯，這種力量又稱為靈力……其實我也不是很懂，只是有那方面的專家告訴我，我能夠看見你是因為本身就具有靈力，但是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沒辦法驅使。不過，在本因坊戰的最後一場，我的強烈願望透過指尖把靈力注入到了最後的一顆棋子裏，世上僅此一枚。”他輕聲笑起來，“這玩意還挺值錢的，那專家說想用五十萬買下，我沒賣。”

【為什麽要買，它有什麽特別的用處嗎？】

“可以增強人的靈感，持有它的人可以看見到另一個世界的事物，話是這麽說，”他突然話音一轉，噴笑道，“要真看到什麽地獄惡鬼之類的，那就好玩了。”

【……】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當時想着如果能借此找到你的話也不錯，所以我傻乎乎地去找了很多人試過，都沒什麽效果。”進藤光抛了抛項鏈，“別說地獄了，惡鬼都不見得一個。”

【有試過小孩子嗎？】藤原佐為想起他曾經的一個陰陽寮好友說過，年幼的小孩子靈感會比成人強得多。

“那倒沒有。”還不是擔心小孩子會看到什麽恐怖的東西，他就沒敢拿小孩子去試。

進藤光眼睛一亮，立即笑得合不攏嘴，道：“也對，這東西可以讓小亮試試。”這個可是正兒八經的小孩兒。

藤原佐為：【……】你倒是不擔心這位被吓到啊。

現在已經十一月末，過不了幾天就十二月，塔矢亮的生日就在這個月份，到時候，把項鏈當作禮物送出去……要真看見，指不定還搭一個佐為，真是賠本的買賣吶！

進藤光琢磨了一天才想好把禮物送出去的借口，正想着放學就到會所去，就聽見藤原佐為在邊上急急大喊。

【小心，阿光！】

來不及了，而且因為聽了話更糟，進藤光反射性地朝聲源方向轉過頭來，就見一個黑影正正砸過來，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覺得鼻梁處傳來劇痛，腦子裏唰地一白，然後整個人啪叽一下坐倒地上。

果然，就算不是在棋局中，走神都是很要命的事。

進藤光捂着鼻子低下頭，一股熱流順勢而下，而雪白的衣襟上剛好暈開一灘紅。

進藤光：“……”

剛剛肉痛要大出血，轉眼還真出血了瑪德！

明白自己闖禍的小孩們趕緊叫來老師把進藤光送醫務室，檢查後發現沒什麽事了，所有人才放下心來，老師就讓他留下好好休息，自己則被別的小學生給叫出去了。

“小光，你最近有點奇怪，”藤崎明來探看情況，坐床邊皺着眉，“歷史成績好了不少，但最擅長的體育課卻上得一塌糊塗，周末我去找你，伯母跟我說你出去下圍棋了，你什麽時候喜歡上圍棋這種老爺爺才喜歡的東西的？”

“誰說只有老爺爺喜歡，圍棋愛好者不分男女老少，興趣這種東西，只有親身體驗了，才明白适不适合自己，誰說也說不準。”進藤光看了看在自己旁邊微微發着光的靈魂，“我很确定我是喜歡圍棋的。”

藤崎明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可是，下圍棋要坐很久。”

“看漫畫書也要花時間，體育課一個小時也是要站着的，有時候還要跑呢。”

“那不一樣……”

進藤光笑着瞥了她一眼：“花的時間同樣很長，或更長，打個比方，你不是喜歡捧着漫畫書看一整天嗎？”

藤崎明的臉漲紅，小聲抗議道：“這怎麽一樣呢。”

“我也可以下一天的圍棋，下一輩子都行。”

【我也是，無論過去多久，我還是想下圍棋。】

一人一靈相視一笑，進藤光把目光轉到藤崎明臉上：“要試一試嗎，明明？”

藤崎明想了一陣，點頭：“嗯。”看看也好，就算到最後發現自己不感興趣，放棄也是無所謂的。

既然是初學入門，那自然要從基礎來。

職業棋士的工作中就有給初學者授課，理所當然，僅僅會下一手好棋是不夠的，還要懂得解說。

進藤光跟藤原佐為都做過這樣的工作，後者還曾是帝王之師……這樣推理的話，诶，那他這不就等同于享受帝王的待遇哈！

兩人下課後就回進藤家，去會所還要花錢，家裏既然有棋盤就省份錢吧。

至于小亮啊……讓那娃再等等。

藤崎明看着棋盤問道：“棋盤上的九個點是有什麽用？”

“這九個點稱為‘星’，主要是用來識別棋子在棋盤上的位置，最正中的‘星’又叫天元。”

“可以把棋子下到這嗎？”

“當然，棋盤上任何兩線交叉的地方都可以，不過有些特殊情況不行，之後我會跟你講。”

“嗯。”

說着聊着中不知不覺就天黑了，隔壁藤崎家的家長來接人。

“明天我還能來找你下棋嗎？”藤崎明在離開之前問道。

“可以啊。”

“那就約定了。”

“嗯。”進藤光回到自己房間，收拾棋盤棋子。

沒辦法幫忙的藤原佐為只能在一邊看着，等人忙完坐下來了，才問道：【身體怎樣了，阿光？】

進藤光愣了愣，見藤原佐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這才想起今天被球砸到的事，頓時心裏一暖，道：“只不過被砸一下而已，都過去這麽久，早沒事了。”頓了頓他笑出聲，“別猶豫了，我感覺到你還有東西想說。”

【你打算什麽時候再去圍棋會所？】

“你想念小亮了？”

藤原佐為點頭，也沒掩飾自己的想法：【我想下棋。】

進藤光的眉眼立即耷拉下來，雙手捧臉沮喪道：“跟我下棋就沒意思嗎？”

【別玩了。】藤原佐為猶豫了一下，【其實你根本沒有必要擔心，只憑那一盤棋，緒方看不出什麽的，現在的你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有點天賦的小孩而已。】

“大概吧……是我鑽牛角尖了。”進藤光嘆道，太依賴過去的經驗導致他的刻板印象過強，判斷因此偏頗得厲害。

試想想，[sai]還沒有出現，也沒有與塔矢行洋那一盤震驚圍棋界的非正式對決，他這一小娃娃想要入得高段位棋士的眼界，恐怕還不大可能。

反正沒法上網，幹脆就這樣算了。

想到這，他整個人都放松了，揚聲道：“好吧，我們明天去下圍棋。”

【真噠？】話剛脫口，藤原佐為就瞪大眼睛連連擺手，【算了你當我沒問！】話鋒一轉，【可明天不是說要教明明圍棋嗎？】

“一起去圍棋會所好了，小亮不會介意多個人的。”

【哦。】

藤崎明有些忐忑，她本以為會像昨天那樣去進藤家，沒承想進藤光會把她帶來圍棋會所，說是來感受感受大人的氛圍。

她也不懂自己怎麽就糊裏糊塗跟來了，進門一剎那都有些後悔害怕，心髒噗通噗通狂跳，感覺都快蹦出胸口。

在看到櫃臺後笑得一臉友善的姐姐和周圍那麽多老人，氛圍安靜得像圖書館，只有斷續的清脆落子聲跟偶爾有意壓低的讨論聲，一切都跟她想象中場景不一樣，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你最近就是在這裏下棋的嗎？”受到氛圍的影響，藤崎明自動自覺降低了聲調。

“也就近幾天。”

說完，就讓藤崎明去挑她喜歡的位置，自己則先去交錢。

“小光今天來了啊！”市河小姐一見到他眼睛就亮了。

感覺有點像看到肉骨頭的狗……也不大對，應該是想把肉骨頭給某小狗投喂的忠心飼主。

間接地，也能推斷出某人最近該是天天在這等他，估計過去幾日那家夥是天天找這位櫃臺小姐詢問他有沒來的消息。

藤原佐為聽得到進藤光的心聲，眼波一柔，嘆道：【總覺得有點可憐吶。】

“剛才進去的那個女孩是我的朋友，這是我們的入席費，”進藤光把兩枚硬幣放到桌面上，然後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對了，小亮今天有來嗎？”

“小亮的話，可能還要晚一點，他今天要值日，”話音落下，市河把桌面上的兩枚硬幣拾起來，放到進藤光的面前，“以後你就不用給了，小孩子本來就沒什麽錢，如果你只是偶爾心血來潮到這來下一棋倒無所謂，但次數太多的話零用錢恐怕就沒了吧。”

“哈哈，真是謝謝了。”進藤光無奈地幹笑兩聲，真是戳中他要害了。

進藤光心裏也清楚，這免費的好事應該就是經營者塔矢名人本人給開的口吧，擔心小朋友沒零花錢來會所，兒子一個人孤單寂寞哈。

“話說回來，那孩子是你的小女朋友嗎？”市河估計是一個人呆得太古聊了，忍不住逗弄他。

“小女朋友？”進藤光嘴角抽了抽，“她是我鄰居家的小孩，看我下圍棋所以好奇了，想學學看，讓我給她入門。”

“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如讓她參加一個圍棋班吧。”市河摸了摸進藤光的頭，“不是說你教得不行，但是專業的老師能夠給出更多指導。當然了，如果進藤你有興趣的話，我還能夠給你介紹個不錯的老師哦。”

呵呵，你認識的我都認識，基本都是頭銜循環圈裏的老對手了。

“不用了，我……”有老師。

“啊對了，小光，雖然小亮還沒來，但蘆原先生跟緒方先生都在。”市河小姐笑盈盈地補了一刀。

進藤光：“……”這倆怎麽咋這麽閑，都碰兩回了，特麽就沒工作嗎？

“之前他們很久才來一次這裏，但這三天都來了，可能是等小亮，”市河小姐微笑道，繼續補刀道，“進藤，他們都是尋常時候難得一見的職業棋士，尤其緒方先生還是九段，很厲害的哦，所以趕緊趁這個機會讓他們指導指導知道嗎，換到外面請他們可是要花錢的，尤其是緒方先生，他要價很貴的！”

“呵呵，”低沉的笑聲從一邊傳來，伴随着某人調侃的話語，“真想不到，市河小姐對我是這樣的印象。”

“這是事實嘛，收費貴也是因為緒方先生的厲害程度擺在那啊。”被調侃的市河笑着吹捧一下，“緒方先生總不會因為我的誇獎而不高興吧。”

“當然不會。”緒方精次應和着，目光卻已然落到了進藤光身上，那目光跟有電磁一樣，把某人看得頭皮都隐隐發麻。

【不是說好的，我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學生嗎，看我這眼神有點怪怪的。】進藤光在心裏嘀咕。

藤原佐為難受得往旁邊撤開了一步。

【佐為！】這貨怎麽這麽不講義氣。

藤原佐為有些委屈，捂臉：【好恐怖好害怕！】

進藤光嚴肅道：【說好的朋友呢，說好的同苦共苦呢？】

【……】阿光，你是不是偷換概念啊！

【今晚不跟你下了。】進藤光下最後通牒。

藤原佐為只能乖乖滾回去了，然後含淚窩在小夥伴身後，捂臉，眼神好吓人啊。

正在暗暗跟藤原佐為鬧騰的進藤光沒發現緒方精次落在他身上審視的眼神一刻都沒有離開過，甚至還沿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向一處角落，盡管那裏什麽都沒有。

從昨天開始，他就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奇怪，最後還被蘆原說了。

——那個孩子是很厲害，不過在我看來就跟小亮差不多嘛，小亮也贏過我幾次，只是個天賦頗好的孩子而已，你幹嘛要在會所裏等他啊，要下棋的話以後肯定會有機會，我相信棋下得這麽好的人，以後肯定會走上職業棋士這條路的。你現在就別去煩人家了，說實話，看看你那身鬼見愁樣的架勢，認識你這麽久的我都還不習慣，就別去吓唬人家小孩了！

蘆原那家夥雖然大多時候都顯得很蠢，但說這番話還是一定道理，不過也止于前半部分。只要跟那小子對視一眼就感覺得到，那份跟他年齡有着極大反差的鎮定冷靜，表面上裝傻賣萌來遮掩內裏的狡猾。

年輕的新棋手接年湧入圍棋界，可他從未在任何一個新生力量上感受到像那小子一樣的魄力，對，就是魄力，說一個十二三歲的小鬼有魄力是件挺可笑的事，但是這卻是他處于一種奇怪感覺所得出的結論。

他一向不屑于這種第六感做出的判斷，但不得不說有些時候，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感覺才更有意思，讓他想要不斷去挖掘。

他看着進藤光走近，揚起了小臉，微笑。

“說實話，我還是不大想跟緒方先生對弈啊。”

聽聽，就是這樣的反應才讓人欲罷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