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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天酬幫孩子想了個名字,是個女孩,母親又叫梨花,就問改改和如笙,叫“憶白”怎麽樣。
白梨花,追憶梨花,雖然這個節骨眼上說這個名字挺傷感的,但是也不錯。惠媽媽在旁聽了,就說:“挺好,叫憶白吧。再取一個姓,你們講姓什麽好?”
改改看她:“媽媽,這孩子要取姓嗎?”
惠媽媽說:“取,正經人家的孩子,當然取姓了。不能姓李,姓仇吧,仇先生,你要不要?”
仇天酬倒是沒有意見的:“我和改改本來就不會有孩子,如果說你們願意的話,女兒以後就跟着我姓也行。”
“這孩子,我來養,行嗎?”一直悶聲不響的如笙卻忽然開口了,幾個大的都扭過頭看他,如笙抱着小女孩,和他們認真道:“梨花師姐的仇,我是一定要報,這個孩子,我想交給我來養,可以嗎?”
“可是……如笙,你也沒有姓啊。”
惠媽媽卻打斷了改改:“如笙有的。當初他爹把他送過來的時候,我記得是說過。好像……如笙好像是姓葛。”
“姓葛?以前媽媽都沒有講過。”
惠娘搖搖頭:“本來賣過來了,做這個就不會記着姓氏了。但我看,如笙也不一定會一直做這一行,轉行了,将來肯定還是要有名有姓。”
改改就随口問一句:“那媽媽,我有姓名沒有?”
惠娘遲疑了一會兒,半晌,和他說:“……你就是有,我也不記得了。是你師父收的你啊。”
改改就沒有在追問下去了。剛剛處理了四姨的喪事,又來主持梨花的,鳳軒齋最近運氣實在是有些背,一連走了兩個。
給四姨上了香,惠娘暗自神傷道:“你看看你,當初帶的梨花帶太多了,感情怎麽這麽好呀。你前腳才走了沒幾天,後腳那丫頭就跟過來了。你們……你們……”說了兩句,便又嗚咽的說不下去了,“你們好狠的心,就把我抛下了,也不想想我該怎麽辦!這種事情也好趕着來是不是?”
梨花走了,是鳳軒齋操持着安葬的,李桢回來了以後發現梨花沒了,趕過來想把人要回去,惠媽媽拿着煙杆子望他臉上狠狠燙出了一個印子來。
“我家梨花就是死了也不會再給你了!本來指望着你能好好待她,可是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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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不好好的對待,死了過來哭有什麽用?
“你走吧,梨花葬在哪兒我也不會告訴你的!你就別去我家姑娘墳前髒了她的眼睛!”
李桢在鳳軒齋這邊吃了癟,回去以後只能沖着家裏發火撒氣,可真的要讓他去跟罪魁禍首較真,他又慫了。一個個的都是比他爹還像爹,人家弄死了他家妾室算什麽?就算是把他親娘弄死了,他也不會多說一句話!
沒用的慫貨!
因梨花走的那一天吐了血,惠媽媽索性也不再去居酒屋了。戚老板上門來了,惠娘就捏着支煙杆子眯着眼睛半威脅道:“戚老板,現在是日本人害死了我家姑娘,你讓我繼續去那兒伺候着日本人,哪天我要是真發起瘋來把人殺了,将你也一塊拉下水!我告訴他們,你戚三就是個兩面派,一邊幫着日本人做事,一邊又轉過頭來把這些日本人的消息透露給咱們。那些死了的日本商人、軍官全都是你幹的好事!”
戚三也怕,惠娘發起瘋來誰知道會幹出什麽事兒來。還沒開口,又聽惠媽媽轉頭換了腔調:“不對,我得跟着一塊去。這如果去了,說不定真的能拉幾個倒黴鬼下水,你說是不是?”
那孫子被吓的夠嗆:“行!算你狠。惠娘,到時候別說我戚三沒提醒你,你們鳳軒齋的把柄有的是人想捏。”
“想捏就來呗,這會兒我們也是死的死了,正愁着一張嘴咬不着人呢。”
要說起來,家裏現在還是擔心如笙的,那小子當初憤恨之下狠狠揍了軍官一拳,仇天酬認得,那人就是長佐說的阪本。
事情一樣接着一樣的來。梨花出事後沒幾天,仇天酬有一日忽然回來,和改改說診所沒法開了,開不下去。改改不知道是什麽緣故,直到有一天正在街上走,看見日本憲兵隊的人抓着一隊人馬往城郊走。
人群窸窸窣窣小聲談話裏,他聽說都是潛入桐城來搞革命的地下工作者。一群人拉去了城郊,聽着西郊槍聲一陣響,城裏的人當放鞭炮一樣,聽了連眉頭都不多皺一下。
平白無故的,一般診所怎麽會關門呢?改改隐隐約約覺得這裏面的事情有些不對,可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對。
仇天酬又整日的呆在家裏不再出門,連廖醫生那裏都不怎麽去了。到了天氣轉涼,開始入冬時,改改和仇天酬讨論着如笙的事情要怎麽辦,那邊卻總是支支吾吾說再想辦法。
這段日子裏,有個日本人來鳳軒齋找仇天酬。一開始如笙看見了,差點拿起棍子就要往人身上打,還是仇天酬在樓上聽到聲音下來,攔住了他。
來的是長佐,他過來無非就是說關于梨花的事。
“那天的事情,我實在是感到萬分惋惜。那日之後阪本已對你們這的一個少年懷恨在心,在他沒有找到那個男孩子之前,我希望你能夠想辦法把他安排好。”
仇天酬點點頭:“那個孩子我會想辦法安排的。長佐,你知道在那種情況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憤怒和正義。”
“我來找你,當然不是為了阪本說話。”長佐坐在椅子上,指尖輕叩着身側方桌,“有的時候,我對于他的行為也感到十分不恥。他像一頭野獸,有的時候連基本的愧疚之心都沒有。有關他對梨花小姐所做的一切,我感到萬分痛心,也為皇軍之中有這樣的敗類而感到恥辱。”
說到這,長佐又将中文換為日文表述起來。
“但是,仇君,即便他是一個這樣的兇手、謀殺犯,可他依然是這座城市重要的軍事掌控者之一。你們招惹到他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這個人報複心很強,我只能隐瞞一段時間,你所在的鳳軒齋名氣不小,他想找到那天打他的男孩不難。”
“他想找那個男孩,那個男孩又何嘗不想找他呢?”仇天酬看着自己手中茶杯裏的茶葉浮浮沉沉,“死去的姑娘是他的親人,為了他的親人,他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報複。長佐君,即便是一條看起來溫馴忠誠的狗,在遇上兇狠的老虎時,也有他自己的兇狠。”
“我希望,仇君你能夠看清形勢,不要勸那個孩子做以卵擊石的傻事。”
“你覺得這是傻事?”
“敵我雙方實力懸殊,讓他去找阪本君報仇,無異于自尋死路。那個男孩年紀不大,做什麽不好,一定要去自殺呢?”
仇天酬沒有說話,他站起身,朝長佐做了一個手勢:“做客的時間已經差不多該到了。您該回去了,長佐君,在一間妓院裏面待太久,恐怕不符合你的身份。”
主人已經起身逐客,長佐也不好意思多留,見狀也只好放了茶杯,與他用中文朗聲道:“請你好好考慮一下吧。仇君,我知道你是一個堅毅、不怕死的人,可你也應該為你身邊的人想一想。”
“不送了,長佐君。”
如笙其實一直在旁邊聽他們說話,看見長佐走了,有些不滿道:“仇先生,你怎麽和一個日本軍官來往?我是見過他的,今年廟會上他就站在秦保長身邊。”
仇天酬說:“你覺得這個人是個好人嗎?”
如笙想都沒想就答:“不是!”
“那你覺得,他像壞人嗎?”
“……”這一句,如笙倒是不吭聲了,“反正,他是日本人。”
仇天酬就說:“他是日本人,是一個不算好人的日本人。雖然他不會作奸犯科,但是卻是最忠誠、堅定的相信日本終将占領中國的人。”
“那還不是個壞人?”
“是啊,是壞人。”仇天酬望着緊閉的那扇油桐大門,“不過比起那個叫做阪本的家夥,這個人好歹是認定,侵略、戰争只能發生在戰場,而不是平凡老百姓之間。如果這個人已經壞到無可救藥,也不會在今天特地提醒我,要想辦法把你送走了。”
如笙還是感到不快:“是日本人就是日本人,一個個窮兇極惡,巴不得從我們的身上抽筋扒皮喝血。在我眼裏,反正他們沒有一個好東西!”
改改正好是這個時候進來的,進屋時,他與仇天酬說:“剛剛出去的那位是誰?之前我跟你說出手闊綽又不愛露面的客人,就是他。”
“沒什麽,我以前讀書時候認識的一位老朋友。”
如笙就在旁喊:“師兄,是個日本軍官!他穿着常服你可能一下子認不出來了,之前廟會的時候站在保長邊上的。”
改改便去看仇天酬:“日本軍官?我以為這樣的人你死都不來往才是。”
男人走過來接過他手中的琴,無奈笑道:“倒也是想死不來往,可如若對方能有什麽消息可以讓死的人少一點,我也不會真的不去來往啊。”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改改又說起了如笙的事情。
“天酬,我還是擔心如笙那孩子。最近街上日本憲兵隊抓人抓的越來越厲害,你說……那天如笙直接在日本人府上把人走了,他會不會也遭殃?”
仇天酬合着眼,聽他這話便問:“那你覺得呢?”
“怎麽樣都是打了人,日本人睚眦必報的脾性,說真的,我擔心得很。”
“改改,我問你,你覺得如果我們讓如笙就此藏起來,躲着那些日本憲兵,你說那孩子會願意嗎?”
他這一問改改立馬就答:“不會,如笙看起來憨厚老實,也是一根筋!他認定了,梨花是讓日本人害死的要複仇,那他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去把這事給完成了!”
仇天酬側過神來,撐着一只胳膊睜開眼看他:“改改,如果你信我,你就把這事全權交給我來安排。如笙到底是走什麽路,幹什麽,我知道該怎麽辦。”
“那,怎麽辦呢?”
“現在還不能說。你再等等,等到時機成熟了,我會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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