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孽緣
傅行勳其人,素來有名士之風,待人親和如春風拂面般。
而她如今成了他的妹妹,那春風對她應當更和煦溫暖罷。
這般想着,阮幼梨的心中甚是感慨欣慰。
她蘭花指輕捏,就伸了手出去,作勢讓他拉自己起來。
想象中,傅行勳會輕柔地接過她的手,肌膚相貼間,她還能觸到掌心的幹燥溫暖。
就着他的手站起身來後,他噙笑刮了刮她的鼻子,責備中是掩不住的寵溺:“怎的這般不小心?”
當真美好!
阮幼梨微阖了眼,沉迷于美好想象中的她忍不住又翹了翹捏起的蘭花指,期待着事态的發展。
然而……
“你……”傅行勳居高臨下地站在她的身前,眉頭緊蹙,眼中是絲毫不掩的嫌棄之情。
他頓了頓,薄唇翕動,将剩下的話猶疑道出:“該減肥了。”
霎時間,春風化作了冰棱,狠狠地紮在了阮幼梨的心口上。
這是她能選擇的嗎……
阮幼梨在心底默默低泣,掙紮着要從地上爬起來。
然而她着實低估了傅清沅的體型,她還沒能直起身來,就又因為不能控制的體重,跌倒下去,在地面上狠狠地打了個滾。
本就是大傷未愈,體力不支,她這樣折騰了一陣,更是提不上氣來,放棄地趴在地上氣喘籲籲。
最後,還是身後的和玉看不過去,上前将身寬體胖的她費力撫起。
阮幼梨腿軟地靠在身子單薄的和玉身上,使得和玉也禁不住顫顫巍巍起來。
《書中自有金龜婿》第四條:“唇瓣微蹙,聲作莺啼嬌柔,西子捧心,楚楚可人。”
阮幼梨做西子捧心狀,蹙眉嘟嘴,委屈地看他,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聲音被她卡着,嬌糯得令人頭皮發麻。
“阿兄,你剛剛……怎麽就不扶人家一下啊?”
傅行勳看着她這樣做作又矯情的樣子,忍不住生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長眉微蹙。
他面上無波,分外平靜地說道:“太重,拉不起來。”
阮幼梨捂着胸口,感覺又被冰棱刺了一下。
這怎麽……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阮幼梨緩了好一陣,才将這歸于兄妹的相處模式不同外人。
可能……他們兩兄妹,就是這樣的互怼日常罷?
然而她可舍不得去出口傷他,依舊如方才的那樣矯揉造作,捏着嗓子嬌嬌弱弱道:“阿沅一定會節食瘦下來的,阿兄不要嫌棄阿沅好不好?”
傅清沅的乳名,倒是與她的相同。
所以阮幼梨這樣說下來,得心應手。
“哦。”傅行勳的反應異常冷漠,而後便受不了地廣袖一拂,欲折身離去。
可臨到離去時,他卻又徐徐回首,目光似輕羽般落在她的身上。
逆着光,他的眸子更如黑曜石般,漆黑幽深,漂亮得令阮幼梨的心也顫了顫。
“好好減肥,別分心。”
說完,便再不留戀,折身離去。
阮幼梨木讷立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怎麽……還是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阮幼梨震驚得有些神思恍惚。
她就着和玉攙扶她的手,一步一步搖回了房間。
因為大傷未愈,身子薄弱,再加上折騰了這麽久,阮幼梨一時間也有些吃不消,回到寝房後,便沉沉睡去。
這一睡,就是許久。
她輾轉反側,做了好多光怪陸離的夢,悉數都是她尚在阮家的種種。
她夢見了娘的掩面低泣,夢見了爹的悲恸嘆息。
夢裏,還有她自己……陳放在棺材裏面的屍體。
身着雪白的壽衣,雙手疊放在小腹,緊阖雙眼,一身的累累傷痕。
等到阮幼梨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翌日的午時了。
初初蘇醒的她尚未恢複神思,她看着眼前的種種,又憶起夢中的所有,一時間,恍若隔世。
好像她已經不太記得……前世發生的那些事情了。
阮幼梨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心裏還是有那麽幾分清明。
畢竟她是阮家娘子時,活得太過惬意潇灑,以至于沒留下什麽有意義的回憶。
唯一清楚的,怕也只有糾纏傅行勳的種種了。
阮幼梨輾轉側身,一陣惆悵。
她不明白……上天讓她重來一次的意義何在?
扳着手指算算,她在這世間殘喘的時間,也只有最後的九日了。
時間這麽短,既不能成大事,那就只有繼續做上輩子沒做完的事情了。
她要繼續!糾纏傅行勳!
哪怕不能成為他的戀人,也要成為他心中最不能磨滅的那人!
将死之人阮幼梨緊緊捏拳,做出了這個偉大的決定,甚覺自豪。
正此時,和玉也端來了她的藥。
阮幼梨聞見那苦澀的味道,便禁不住擰了眉。
“和玉,這藥還得用多久啊?”她微微擡手掩了鼻,惆悵問道。
和玉将黑乎乎地藥水呈到了她的眼前,回答:“大夫說,得用到小娘子恢複的時候。”
所以……這是要她喝到彌留之際嗎?
阮幼梨想到了這點,心中愈發惆悵,對眼前的藥也愈發抗拒了起來。
盛藥的碗是上好的白瓷碗,潔白圓滑,流溢着盈盈的潤光,好似白玉所打磨,盛着那黑乎乎的藥水,愈顯得那藥賣相難看、難以入口。
阮幼梨眉間的褶皺更深了,她搖了搖頭,出手拒絕:“以後別給我端這藥上來了,我不喝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還不如死的舒服一點。
一天到晚喝這苦澀的藥,還不是不能把黑白無常給驅走。
她又何必要受這份苦呢?
和玉一聽,不免有些慌亂:“可是小娘子要以自己的身體為重啊,小娘子若喝了這藥,早日康複,也能少受些罪;若是不喝,在往後,您還不是得受這病痛折磨。”
阮幼梨向來固執,做了決定就沒有輕易反悔的道理。
她堅決擺首,出口的簡單三字表了心意:“撤了罷。”
和玉沒有頂撞主子的膽,也不好再勸說什麽,只得猶疑地端起托盤,一步一回頭地帶着藥離開。
接下來的兩三日,和玉照常将藥呈上,都被阮幼梨吩咐撤下,和玉無奈,只得照做。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阮幼梨總覺得,她不喝那藥過後,反倒是沒那麽難受了,身子也爽利了許多。
大抵是……回光返照了罷。
阮幼梨在心底默默地嘆息了一聲,為自己的紅顏薄命惆悵不已。
活了兩輩子,都是個短命鬼。
她并手放在胸口處,做西子捧心狀,對身後的和玉悵惘言語:“和玉,也不知我還能看這旖旎景色多久,所以趁着如今時光正好,你陪我到院中走走罷。”
順便,再與她的元郎來一次偶然的相遇。
不,那是主要目的。
阮幼梨想想那美好的偶遇,就覺得內心如那三春綠江般,随風漾開波瀾層層。
和玉陪阮幼梨在院中踱着小碎步,秀眉緊蹙,鎖了一縷輕愁。
然而阮幼梨一心只想找到傅行勳的身影,對她的這細微反應并未看在眼裏。
她矜持優雅地行在一片姹紫嫣紅中,那挪動的小步子、行動的姿态,和名門閨秀所差無幾。
要她爹娘見着了她這般模樣,定當欣慰異常,恐怕都是老淚縱橫了。
可阮幼梨在這院子裏來來往往走了好幾遭,也沒能見到傅行勳的半點影子。
這不免讓她一陣失落,連繼續裝腔作勢的心思都沒有了。
“小娘子走了這麽久,可累了?”和玉心細,看出了她的失神,不由出聲問道。
阮幼梨輕輕颔首,發出一聲嘆息:“是有點,那我們就先回去罷。”
和玉應了聲“諾”,便托着她的手,引她往回走。
繞過回旋的曲廊,他們在一處山石堆砌的假山前遇見了一個人。
正值韶華的年輕女子,鵝黃色的齊胸襦裙外罩着蜀繡彤色大衫,裙擺繡以絢爛綻放的纏枝薔薇,簇擁成一團一團的,愈發襯得她膚光如雪,顏若朝華。
是傅行勳的母親。
當然,是繼母,過世老侯爺的續弦——蕭筠。
阮幼梨在前世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印象……倒是蠻深的。
她抽了抽嘴角,不甘不願地上前向她行了個禮:“夫人。”
蕭筠下颌微擡,示意她免禮。
她垂眸整了整挽在臂彎的半臂,冷嗤道:“聽說你這幾日倒是率性的緊,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藥都不肯吃了。”
因為在上輩子阮幼梨與她有過一點節分,所以阮幼梨現下對她沒甚好感,可礙于如今的身份,只得規規矩矩地回了她的話:“勞夫人費心了,兒不吃藥也是有兒的道理。”
聞言,蕭筠手上的動作禁不住一頓,連唇角的笑意也瞬時凝滞。
阮幼梨低垂着眼眸,錯失了她這些細微的反應。
發覺她再未言語,阮幼梨也不欲與她多相處,下一刻便接着道:“阿沅身上的這傷尚未痊愈,現下也乏了,若夫人無事,那我就先回屋了。”
蕭筠沒有應允也沒有阻攔。
阮幼梨将她的沉默認為成了無聲的準許,只微微颔首,随後領着和玉離開。
她掀起了碧紗櫥上垂墜而下的珠簾,撞出一陣悅耳的泠泠之聲,繞過黑檀繡木樨的絲帛屏風,複又躺回了她的雕花軟塌上。
因為身體和體型的緣故,她總是這樣易覺疲憊。
阮幼梨平躺在軟塌上,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問候在她床前的和玉:“我怎麽就這麽胖呢?”
“也都怪那大夫開的藥,竟有這麽大的副作用,讓小娘子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回想起傅清沅以往的那般模樣,和玉也禁不住感慨。
聞言,阮幼梨一陣激越,猛然從榻上彈了起來,睖睜了一雙杏眸看她。
那直勾勾的熱切目光,驚了和玉一大跳。
“你是說傅清沅我以前還是很美的對不對?”阮幼梨語速極快地問道。
和玉緩了好一陣子,才從她的話中提取出她的問題來。
“……是。”她回答得期期艾艾。
“那有我以前的畫像嗎?”阮幼梨目光裏的熱切更甚,直讓和玉招架不住。
和玉點了點頭,便準備轉身去為她尋找,可她将将轉過身去,就被猛然出現在眼裏的人驚得差點仰身摔了下去。
她忙是穩住了腳步,俯身行禮:“見過侯爺。”
而大喇喇趿坐在榻上的阮幼梨也登時兩眼放光,而後抑揚頓挫地呼出了聲:“阿兄!你怎麽到現在才來看阿沅啊!阿沅在這裏等你都等得快成秋日蔫去的花了!”
聽了她這番感情豐沛的訴衷腸,傅行勳的眉峰不由得抖了抖,險些就沒能控制得住自己撒手走了。
但他好歹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故而還是單手托穩了手中的托盤,沒帶絲毫抖動的。
作者有話要說: 想象一下有理嗲裏嗲氣的聲音,作者君嬌弱的虎軀一震~!
腦殘粉!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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