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切是那麽順其自然,他和聞延在五分鐘後一起躺在了他的床上,那感覺很妙,因為聞延身上有他常用的沐浴露香味。身旁有另外一個人的體溫,和那幾乎無法無視的存在感,宴禹以為他可能會睡不着,但實際上,他鑽進被子裏就入眠了,就好像平時一個人睡的一樣。模糊間他好像聽到了小司的叫聲,不由想着,聞延畢竟是生人,會不會被咬。

他努力要睜開眼睛,卻終究被困意打敗。等再次醒來是因為小司。那熱情的呼喚方式,濕潤的觸感。宴禹還沒睜開眼睛就先笑了,他說:"寶貝冷靜一下,papa馬上就起來了,嗯,起來了。"

他在被子裏動了好一會,直到碰到一旁溫熱身體才猛地睜開眼。腦子尚未清醒就被吓了一跳,他與聞延那剛醒的雙眼對上,下意識問了句:"你怎麽還在這裏。"

他手機鬧鐘沒有響,入睡前明明定了一個四點的鬧鐘。他下午約了宋劍有事,看着窗外一片漆黑,他伸手去摸來手機一看,原來是沒電已經關機。匆忙插上手機充電器,他下床就開始換衣服。

一翻折騰,聞延也醒了。他并沒有被宴禹那不客氣的問話所得罪,反而抱着蹿到床上溫順賣萌的黃色大狗,安然順毛摸,看宴禹急切地脫衣換衣。

宴禹穿戴完畢,再去看手機。果不其然有好幾通宋劍的電話,微信上的信息也是一個接一個。正準備回撥,就有另外一個號碼打了進來。

那個號碼沒有存名字,但宴禹一眼就認出來究竟是誰。他像盯着怪物一樣看着手機,猶豫一會,還是接了起來。

宴禹沒有說話,只将手機貼在耳邊,眼神冷的可怕。那邊像是說了些什麽,宴禹直白道:"不需要,你別過來。"

這通電話持續了沒多久,宴禹就拿着手機,拉開了卧室窗簾往下一看,好半天才嘆了口氣:"你上來吧。"

聞延舒适卧在床上,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樣,淡定地說:"怎麽了,該不會是前男友吧。"

宴禹放下手機,嘴角勾着抹古怪的笑,回頭看着聞延:"是我媽。"

聞延眼睛緩緩地睜大了,他罵了聲操,掀開被子就開始穿衣服。宴禹記得入睡前大家衣服都穿的好好的,這人是什麽時候脫光的。現在看着聞延晃着巨大本錢手忙腳亂的樣子反而很好笑,他也笑出了聲。

聞延急了,他皺着眉找自己的上衣,好半天沒找到給脫哪了,只能赤着上身問:"還有我能穿的衣服嗎?"

宴禹走去衣櫃給他拿了一件,聞延剛套頭上,門鈴就響了。宴禹皺着眉看門,像是感受到主人的煩躁,小司也沖着那門一頓狂叫。那鈴聲短促地停了下來,半天沒再響起。不一會,便是微弱的叩門聲。

聞延問宴禹:"你和家裏出櫃沒?"

宴禹沉默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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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延再次罵了句操,巡視了房子一圈,直接躲進了衣櫃裏。那衣櫃不算小,可架不住聞延個子高,縮在裏面簡直憋屈極了。

宴禹聽着敲門聲,低聲道:"你不用躲。"

聞延看了眼宴禹脖子上的痕跡:"你确定?"

宴禹沒應聲,他往門口走去,身後衣櫃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有段時間沒有見了,女人站在外面,溫婉清麗的模樣還是沒有變,體貼的衣裳,姣好的身材。明明看起來就是氣質貴夫人的模樣,卻在他面前,他的母親永遠都低眉順眼的。小心翼翼的示好,低聲問安,不像母子倒像冤家。

宴禹一手撐門,倒是沒有讓人進來的打算。他眼神落在陳蓉右手提的食盒上,眉心微蹙:"我不需要這些,你回去吧。"

陳蓉聞言臉稍稍一白,勉強笑道:"媽記得你小時候最愛我做的醬排骨了,過幾天你生日,你肯定是要和朋友過的,媽就是想着和你吃頓飯??"

宴禹沒有吭聲,陳蓉眼神透着些許祈求。僵持沒有多久,宴禹便退了一步,讓女人進來。雖然僅僅只是讓陳蓉進個門,陳蓉雙眼都亮了起來,她的臉上浮現了笑意,像是年輕了許多。那盛開如花一般的期待,卻在屋裏見到聞延的時候驚了一跳,很快,便頹敗下來。

雖然她勉力維持着笑容,但看起來依舊牽強。她得體地與聞延打招呼,說是小禹朋友嗎,我是小禹媽媽,你和小禹住在一起??話還未完,就被拿着礦泉水倒進杯裏的宴禹中斷了:"他只是來借住一晚上,你把東西放下就能走了。"

聞延點頭道:"伯母好,我确實只是來住一晚上。"他話音剛落,就見眼前女人眼神冷了下來,仔細一看還能依稀分辨出一些厭惡驚怒。這明顯不是對自己兒子的朋友的态度,更像是知道了什麽。

相必宴禹的母親并不像宴禹所說的一無所知,但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他處于一個尴尬位置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随機應變道:"我突然想起我約了人,先走了。"

聞延剛想走,宴禹就在身後喊了聲:"等等。"

聞延回頭,宴禹就将聞延落下的手機丢了過去:"記得還我衣服。"

送走了聞延,宴禹回頭看着依舊坐在沙發上面色極差的女人,嘆了口氣。他将那食盒放在茶幾上展開,到底沒再說趕人的話。色澤漂亮的排骨,噴香蔬菜米飯,還有切成片的水果,最底下一層擺着香甜的桂花糕,晶瑩剔透的糕身裹着桂花花瓣,最是難做。以前他小時候饞這個,因為工序過于麻煩,陳蓉幾乎很少給他做。

如今再吃到,卻很難有幼時感受過的美味,過于甜膩的味道齁得嗓子眼發苦,他幾乎是紅着眼将嘴裏的桂花糕咽下。

将筷子擱下,清脆的碰撞聲響在寂靜的兩人間,相顧無言将空氣都攪和的近乎凝滞。宴禹盯着盤裏的食物,低聲道:"我不過生日,你不是知道的嗎。"

陳蓉雙手顫抖地抓着裙擺,神經質地撕扯着上面的蕾絲鑲邊:"你??就不能,就不能原諒媽媽嗎?"

宴禹深深地吸了口氣,忍耐道:"回去吧。"

陳蓉一下就失控了,她雙手扶住茶幾上,尖銳又高聲地嘶喊:"你是為了報複我嗎,難道我活的容易!這十來年,我就沒有一天安穩過,我??"她聲音急促地收了尾,面色漲得通紅,雙眼鼓鼓,近乎癫狂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卻沒敢再言。

因為她看見宴禹看過來的眼神,那麽黑,空洞安靜的,正如那個雨天,在驚雷劈下,照亮少年的眼,如此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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