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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空跳落的那一瞬間,身體不斷的在空中翻滾着,失重感傳來的同時,風狂猛地在耳邊轟隆作響。直到身子穩定下來,宴禹才敢睜開眼睛。只一瞧到眼前的一切,宴禹就舍不得合上眼。不斷有雲霧從眼前穿過,他張開手,甚至覺得能觸摸到那些濕潤的雲。緊張褪去,興奮感卻猛地拔到了最高點,身上很沉很重的東西仿佛被一點點肢解分裂,順着下墜的沖勢,從中徹底掙脫出來。
如此下墜了一陣子,忽地渾身往上一提,降落傘打開了。風聲一下就消失了,四周安靜下來,一切宛如靜止,遠遠的,他看見聞延那邊的降落傘也打開了,朝他們這裏飄過來了一些。他如浮在半空中,四周皆是藍天,如被湛藍的湖包圍着,他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也感受到了陽光照在身上的溫度。
漸漸腳底的景色被越放越大,教練教他操縱着降落傘,一點點下落,直到腳挨到地面,宴禹狼狽地屈膝跪地,他下一秒便大笑起來。暢快肆意,坐在地上,笑得臉都紅了。直到聞延尋到他,将他從地上拉起來那刻,他猛地摟住聞延的脖子,吻了上去,濕軟的嘴唇,他鼻息急促地挨着聞延的臉頰。
整張臉都是燙的,眼睛裏泛着光。他用行動證明了自己有多暢快,甚至有些上瘾,想要再來一次。聞延拉着他說下次,可以出國跳,有不一樣的風景,感受也會不一樣。宴禹興奮點頭,表示絕對要将這個納入未來計劃裏,不止跳傘,還想深潛。他有點想嘗試在深水裏擁吻,是個什麽滋味。
聞延笑眯眯瞧他模樣,說要去LA考個教練證,遲早有一天,是他抱着宴禹飛。宴禹輕描淡寫回他一句:“誰抱誰飛,還不一定。”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又是兵分兩路,各回各家。他在門口牽着小司,吻別聞延,目送人上車開走以後,就準備着帶小司出去夜跑。
剛轉身就聽到有人在喊他名字,急切又底氣不足地。他回頭一看,陳蓉從一輛車子上走了下來,穿着一襲白裙,提着手包立在車邊。她瞧着宴禹,欲言又止,很快便扯出一個笑:“宴宴,媽媽來看看你。”
相比上次見面,陳蓉瘦了許多些,白裙襯的她宛如紙片一般。宴禹轉身打開門,讓小司先進去自己玩會,他回頭問陳蓉:“要進來嗎?”面對曾經的家,陳蓉只瞧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平靜道:“不用了,你陪我走一走就好。”
陳蓉是位畫家,沒嫁給宴禹父親前就已年少成名,才氣驚人,宴禹如今在繪畫上的天賦可以說是陳蓉遺傳給他的。非但有才有藝,人也長得貌美。在大學和宴禹父親,宴旗戀愛後,便一心一意要嫁給宴旗。
宴禹長相肖父,可想而知宴旗當年是極英俊的,且書讀的多,學歷高,才子佳人很是登對。宴禹記得小時候陳蓉最愛教他畫畫,一筆一畫,畫的好了,還會高高興興帶他出門溜達,買些好吃的好玩的給他。而宴旗從留校任教當個大學老師,被調任到教育局,升得越高就越忙,但還是會一有空就回家,看看老婆看看孩子。宴禹小時候不算能常瞧見宴旗,卻和宴旗的關系非常好。
二樓沒被拆前,曾經有過一個房間,裏頭全是陳蓉以前的畫,都婊好了挂在牆上,陽光從小窗裏掃進來,那些畫美得驚心動魄。幼時宴禹還小時,陳蓉對那房間防得很嚴,不許宴禹進去,因為怕孩子沒輕沒重,弄壞了畫。
可再後來,陳蓉的畫作失了靈氣,雞毛碎皮的生活讓她的才氣變為庸俗,畫就被取下來了,以油皮紙裹着,堆在角落。壞掉的家具、掉了輪的腳踏車、樁樁件件被搬進了那間屋子。如同陳蓉那封塵的畫具一般,成了舊物。那間屋子也變為了擱置雜物的倉庫,許久也不會有人打開。
宴禹長得很高,相較之下小時候總是抱着他到處走的陳蓉矮了他許多。他總覺得陳蓉愈發年輕,可這次見面,卻能發現陳蓉老了許多,頭發藏着銀絲,瘦得臉頰微微凹陷,更顯老态。走在路上,途經一破舊的游樂園。陳蓉的步子停了下來,她款款地瞧着那些掉了漆的木馬,滑滑梯,擡頭問宴禹:“你想吃點什麽嗎?”
他沉默搖頭,本就一路無話,他待在陳蓉身邊,一顆鮮活的心就像被帶着刺的鐵鎖捆緊了,動咎就疼。聞延剛讓他自由,陳蓉就攜着滿身枷鎖,染成陳年往事的髒污血液,再次找上了他。本以為搖頭過後,陳蓉總該進入正題,告訴他這次來找他究竟為何。
怎知陳蓉自己慢慢走向一個秋千,坐了下來,仰視着宴禹:“我想吃以前總給你買的小雪人,你還記得嗎。”宴禹瞧了眼陳蓉白裙上別着他送的黑色胸針,不由嘆了口氣:“記得,我去給你買。”
帶着雪糕回來,那東西卻被他的體溫弄軟了,撕開包裝袋,糖水溢了出來,陳蓉卻吃的香甜。宴禹自己尋了另一個秋千坐下,茫然地望着不遠處,有小孩子在互相扔着球。他聽見陳蓉說:“媽媽終于要開畫展了,你來看嗎?”
宴禹一怔,只見陳蓉從包包裏取出一張邀請卡,笑的嫣然:“應該給你朋友帶一張的,但你是我兒子,想帶人進來直接來就行。”宴禹瞧着那張邀請卡,沒有伸手接:“既然是這樣,你怎麽特意送邀請卡過來,電話裏說一聲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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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陳蓉卻執拗地舉着那張東西,要宴禹收下。直到宴禹擡手接過去後,她才重新笑了起來,輕輕地晃着秋千,眼睛不知看望何處:“我盼能開畫展不知道多少年了,可如今真成功了,又很難說是個什麽心情。”
宴禹無心聽她傾述自己心聲,只僵硬地打斷了她的話:“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怎知陳蓉搖搖頭:“不用了,我馬上就得回去,這次就過來看看你。”直到陳蓉上了車,宴禹也沒摸着頭腦,陳蓉究竟來這一趟,是做什麽。
只見她滑下玻璃窗,在車子裏頭看着宴禹:“我以前總裝作不知道,但現在我也想見一見他,你喜歡他嗎?”宴禹崩着一張臉,沒有答話。陳蓉搖了搖頭,丢下一句:“帶他來吧。”便驅車離去,獨留宴禹立在原地,掐着那張邀請卡,想動手撕掉,又停了動作。他心裏很煩,躁郁讓他心裏的火不斷的往上冒。他最恨陳蓉這幅慈母模樣,也最惡心明明如此,還是會心生動搖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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