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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闖入這封閉的空間裏,是巨大的破裂聲。窗子被擊破了,玻璃嵌入手背,割裂的傷口血流如注。車子的報警聲尖銳地響了起來,劃破長空。車門被打開了,一眼可見,宴禹蜷在角落,已經昏迷過去。聞延抖着手解開自己的外套,将宴禹裹了起來,他将人擁入懷中,想給宴禹擦一下臉,卻留了很多血污在其臉上。

而宴禹是很久之後才在醫院醒來,虹膜倒映白慘慘的牆面,上面停着一只小蟲,動也不動。好半天,他才感受到的呼吸的力量,手背紮着針,喉腔一陣火辣刺疼。他勉強地張了張嘴,卻只逼出氣音。宴禹惶恐地摸着自己喉嚨,失聲的情況不是沒有過,卻沒想到會重新再來。

他勉強自己鎮定,好半天,微弱的一聲啊,從他嘴裏鑽了出來,顫顫悠悠的,沒有停留片刻的氣音,卻讓宴禹找回了活着的感覺,也想起了昏迷前的所有事。宴禹眼裏的光一點點地暗了下去,晦澀冰冷。漸漸地,他将視線移至病床旁的窗子,雨還沒停,那方窗口裏的天空,灰的黑的,只紛亂的雨,沒有光。

病房門被打開了,宴禹沒有回頭,只看着窗外。腳步聲,椅子拖地聲,還有衣服的窸窣。那人淺淺呼吸着,水被斟入杯子裏,淺淺的甜意順着熱意暈開,只飄到宴禹的鼻尖。他緩慢地阖起酸痛的眼皮,又一點點睜開。

他緩緩回頭,本來是想讓聞延讓他一人靜一靜,卻在看到聞延的那刻,心被狠狠地攥了一下。聞延頭發亂了,嘴唇幹的起皮,那身精致的西裝更是皺巴巴,滿是髒污。那右手被裹了大片的紗布,垂在身側,只用左手給他添水。見他回過頭,才小聲說:“醫生說你嗓子得好好養,少說話。”

宴禹伸手去摸受傷的那臂,不敢用力,他動着唇,以氣音問怎麽弄的。聞延擡起自己的右手,眉宇隐約痛色。他輕描淡寫,甚至有些調侃道自己太急了,熱血上頭以為肉體凡軀可敵鋼筋鐵骨,忘記路邊街頭磚頭更好用。

他手挨着聞延手臂,問疼不疼。聞延握住他反問:“你呢,你疼不疼。”他望着宴禹,那麽專心致志,那種刻入骨子裏的眼神。宴禹心都顫了起來,聞延如今的神情讓他害怕,本能地,他想阻止聞延說話。可這人還是說了,他說闖進車裏時,錄音沒有關,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他聽到了一切,也知道了一切。

病房裏安靜下來,宴禹倦極了,腦子擰成一股亂麻。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讓聞延知道了。他想把手從聞延手裏抽出,卻被牢牢握住。他執拗地讓聞延撒手,聞延卻俯身拿臉去挨宴禹的手指,垂着眼皮溫順道:“你別生氣,我不說了。”宴禹累極了,掙脫不開只能讓聞延握着。一冷一熱,終究被捂熱了手。

雨好像停不下來一樣,住了多久的院,就下了多久的雨。天氣急速降溫,出院那天是個大晴天,宴禹裹着外套叼着煙,自己拎着行李上了車。聞延開的車,宴禹坐在副駕看着外邊。至那天起,他就很少說話了,寡言少語,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聞延只安靜陪在他身邊,沒有強迫他說話,也沒有煩他。只是每天來的時候,都會帶上一朵小花,插在病床旁邊的玻璃瓶裏。和他一塊出去曬太陽,躲在天臺抽煙。偶爾在宴禹吃完藥後,給他遞一顆糖。有時候時檸檬味的,有時時草莓的。

宴禹在醫院裏畫了很多畫,大多數都是雜亂無序的東西,畫不成畫,形不成形。他抱着那一大堆草稿和三兩件衣物住進了聞延家。小司跟着一塊過來,陪在他身邊。公司那邊,宴禹很久沒聯系過了,他手機關機,沒有搭理任何人,每天除了抽煙畫畫,偶爾進食,他甚至感覺不到日子的流逝。

聞延手上的傷好了,結出了一個小小的疤。宴禹依賴上了安眠藥,在還清醒的時候,他聯系了公司,辭職退股。留在公司的東西也沒有收拾,他想反正不想要了,也懶得收拾。躲在房間裏睡覺的時候,來來去去好像有很多人來看過他,他吃了安眠藥,昏昏沉沉的醒不過來,又睡不下去,只能感覺到不停有聲音在他耳邊響着,讓他沒辦法好好休息。

每一周他都有去看醫生,吃藥,可灰色情緒一直纏繞着他,只要他還在呼吸,就不會輕易地褪去。日子就那麽過,他瘦了十斤,聞延偶爾在,偶爾出差的時候拜托宋劍過來照顧他。冬天最冷的時候,宴禹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想起他還要回去看老太太。

聞延的母親以他的狀态也沒法見了,臨近過節的時候,他打算自己收拾行李,帶着小司回去找老太太。走的那天,他穿着圍裙在廚房給聞延包餃子。他知道自己如今的狀态不對,聞延也算是倒了血黴了,剛和他在一起,他就成了如今的這個樣子。

任誰看到自己情人每天死氣沉沉,要死要活的模樣,心情都不會好。持續的低潮讓他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亂想的情緒,可哪怕是最難受的時候,哪怕分手兩個字都溢在他牙關處,他都沒吐出來,反而一個字一個字嚼爛了,咽回腹中。他不要分手,他死也不願意放開聞延。說他自私自利也好,任意妄為也罷。他情願成為拖累負擔,也不肯放手。除非聞延不要他了,聞延親口對他說,煩他讓他滾,他不會猶豫,一定麻溜利索的滾。

剛收拾好行李,他給聞延打了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聞延聲音很驚喜,在那邊說宴禹很少主動聯系他。宴禹樂了,他想了想,才慢吞吞道:“我要離開一陣子。”那邊頓時沒了聲,好半天他才聽到話筒那頭呼吸越來越急促,緊接着,聞延近乎咬牙切次地說:“你想都別想,我現在馬上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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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禹才明白這人誤會,立刻說:“你別急,我這是要回老家看老太太,過年了,我要回去陪她過年。”那邊安靜一會,才悶悶道:“你故意吓我吧。”宴禹大喊冤枉,分明是聞延反應過激,怎能怪他。聞延在話筒那邊哭笑不得,還打了個噴嚏。他委屈地向宴禹道自己剛剛從工作室跑出來上車了,連外套都沒穿,冷死了。

聽着這些話,宴禹蹲下身體,摸着小司的腦袋,心裏暖融融。他嘆了口氣,一個想法徒然地冒了出來,他對着話筒說:“你要跟我回家過年嗎?”過年時候的煙花,我想和你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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