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白熱化
跟祁少陵比試的是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單看外表倒像是某個養在深閨的嬌小姐,而且她一上來就斯斯文文的抱拳見禮,跟祁少陵的嚣張形成鮮明對比。
祁少陵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孫德立的教訓,立馬又警惕起來,戰魂槍轉動着橫掃過去。
那魔教的小姑娘看着文弱,功夫卻很踏實,單手持劍對上,竟能和祁少陵鬥得旗鼓相當。
阿九一看到對方的兵器就笑了,輕聲說:“師兄,這一局,祁師兄會贏吧。”
畢竟楚陌景用得是劍,祁少陵早已在他手下磨練了無數次,那小姑娘的劍法一看就不如楚陌景的,對于祁少陵來說,勝她應該并不難。
楚陌景“嗯”了一聲,“如無意外,少陵會贏。”
阿九想到陳蘿蘿的囧事,又忍不住掩唇而笑,重新看向武鬥臺上。
果然,祁少陵一槍挑飛了那小姑娘的手上的劍,槍尖抵着她的脖子:“你自己認輸還是我踢你下去?”
“我……”對手嗫嚅着動了動嘴唇,身體情不自禁的發抖,喃喃道:“我輸了教主是不會放過我的,還有我爹娘……我求求你,求求你!”
“哼,又想耍花招,我才不會像孫大傻那樣……”說着,祁少陵就要把她推下武鬥臺。
那小姑娘驀地睜大雙眼,眼中水光閃爍,她盯着祁少陵,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突然直直的撞上了祁少陵的槍尖,只聽悶哼一聲,滾燙而鮮紅的液體濺了祁少陵一臉。
祁少陵猝不及防,呆呆的望着,腥甜的味道鑽進鼻中,也染紅了他的眼睛,透過血霧,他看到他的長槍直直的插在那個小姑娘的心髒,看到她眼角落下的淚珠……
“這一局,你們輸了。”淩茂群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
祁少陵回過神來,才發現他不知怎麽就掉下了武鬥臺,而臺上,一杆長槍上上挂着已無氣息的魔教女弟子,她還那麽小,臉上還帶着未散的恐懼與驚慌,而現在,她死了。
說到底祁少陵才十歲,如此的手段幾乎讓他心理崩潰,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氣,幹嘔起來,仿佛撕心裂肺。
“少陵,少陵……”紀恒一把抓住他吼道:“你給我清醒一點!”
老乞丐等人看着淩茂群的方向,眼裏已經是掩飾不住的殺意,用這樣的方法簡直是要毀了祁少陵啊!
阿九怔怔的看着這一切,心裏有滔天怒火噴薄而出,她緊緊握着拳頭,身體因憤怒而輕微顫抖,不僅是為了祁少陵,還為了那死去的一條命,這樣的手段熟悉得令她作嘔……她倏地望向段承澤。
只見淩茂群拍着段承澤的肩膀,意味不明的大笑道:“還是你說的對,殺雞焉用牛刀,不過是點血就吓成這樣哈哈哈!”
段承澤嘴角勾起,“并非徒兒的功勞,是這小子太沒用了,好在還是贏了這一局。”
刺耳的大笑聲響在耳畔,祁少陵一把推開紀恒等人,臉色扭曲的持續幹嘔。
就在此時,一巴掌扇了過來,“啪——”地一聲,好像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祁少陵看到了雪白的一片,幹淨得仿佛能覆蓋一切污濁。
有人蹲了下來,雪白的衣袖拭去了他眼角旁的血跡,他聽到熟悉的冷淡聲音說:“沒出息。”
祁少陵呆呆的看着楚陌景,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撕心裂肺的痛哭出聲,這是他此生第一次殺人,殺得還不是大奸大惡之徒,而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縱然他以後會經歷更多的殺伐,卻都沒有這一次來得刻骨銘心。
“不是你的錯。”伴随着這一句低語,祁少陵只覺頸間一痛,就失去了知覺。
“師兄!”阿九看到楚陌景劈暈了祁少陵,感覺他周身寒氣一下子恐怖起來,不禁擔憂的叫出聲來。
楚陌景站起身,輕輕撫過她的臉頰,身形一閃,就到了另一個武鬥臺上,雙闕劍發出劇烈的铮鳴聲,他原本纖塵不染的衣服上染了血跡,當真如紅梅映雪,三分凄豔,而寒意無邊漫延。
阿九抿了抿唇,小心地擦幹淨祁少陵的臉頰,看到他昏迷中還死皺着眉頭,問道:“紀叔叔,他會不會有事?”
紀恒此刻亦是神色凝重,緩緩道:“他身體無礙,只是心神收到嚴重刺激,若是不能挺過去,我……我只怕他今後再也無法拿起戰魂槍了。”
“魔教!”老乞丐咬牙切齒,“我真想宰了淩茂群那畜生!”
“我也想!”紀恒恨恨道:“只可惜我們遠非他的對手……可惡!”谷主跟随的老前輩只有當他們有性命之危的時候才會出手,畢竟淩茂群武功極高,沒到緊要關頭,誰也不想随随便便就去拼命。
“祁師兄……他一定能撐過去的。”阿九忽然低聲道,表情很是堅定。
紀恒點了點頭,“希望如此吧。”
阿九低下頭,悵然不語了,至少祁少陵身邊還有這麽多關心他的人,可她當年第一次殺人時,卻只有孤身一人……她目光落到祁少陵身上,祁師兄,祁少陵,可別讓我看不起你啊!
武鬥臺上,段承澤握着刀柄,眼中閃着興奮的光彩,“什麽天賦奇才,哼,我絕不容許任何人擋我的路!”
刀光乍起,楚陌景擡眼,站在那兒竟不動不閃,更奇怪的是,段承澤刀影劈了無數次,竟沒有一次落到楚陌景的身上,這在旁觀者看來……就好像他們不在同一時空一樣。
阿九喃喃道:“這是怎麽回事?”
老乞丐眯眼笑了,“你沒發現……他們其實已經換了無數位置了嗎?”
“什麽……”
阿九來不及驚呼,臺上楚陌景已漠然道:“太慢了!”
段承澤一驚,面前人影忽然不見,而後周身仿佛出現了無數個楚陌景,一齊出掌……段承澤一下子摔到遠處,手上的刀應聲而落,一口血噴出來,他難以置信的望過去,而楚陌景站在那兒,雙闕劍還未出鞘。
“是殘影,”老乞丐見衆弟子都驚得張大了嘴,解釋道:“阿景的速度太快,而且看穿了他的刀法,所以段承澤無論如何都打不中他,相反,在阿景眼中,段承澤滿身都是破綻。”
阿九想起師父施展過一次的刀法,心下震撼,不過是看過一次,師兄就已經看透了嗎?此時此刻,阿九才真正體會到楚陌景的天賦是何等可怕,也真正體會到當日紀恒在藏書樓上的感慨是有多少的無力。
不過此刻誰也沒有段承澤激動,“不可能,你為什麽每次都能躲開,你為什麽不拔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絕望嗎?”楚陌景平靜道:“那就好。”
欲毀其人必先毀其心,這個道理段承澤自小就知道,而且運用的相當成熟,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面臨這樣的境地。
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握着刀柄,重新站起身來,指着楚陌景哈哈大笑:“你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了嗎?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段承澤了!”
“我從不小看任何人。”
龍吟一般的劍鳴聲響起,雙闕劍橫在楚陌景身前,擋下了段承澤的一刀。
“哦?”淩茂群也離開了坐位,“原來到第六式了啊……”
“周爺爺,段承澤怎麽突然變得更厲害了?”阿九揉着眼睛,那二人交手太快,長時間盯着對雙眼的負擔很大。
“我聽說過,魔羅十三刀五式就是一個分水嶺,那小子……也相當不簡單啊。”老乞丐表情亦浮現出幾分擔憂。
紀恒一邊照看祁少陵,一邊笑道:“阿景不會輸的。”
“嗯,我也這麽覺得。”阿九笑了笑,重新看向武鬥臺,堅定的道。
段承澤這會兒堪稱水深火熱,若是停下仔細看便會發現他的雙手雙臂已經全是凍傷,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跟一個人交手,而是在面對寒山之上不化的冰雪。
刀氣與劍氣相沖,段承澤的那把刀原也是魔教庫存中難尋的珍品,但此時和雙闕劍幾次相撞竟隐隐有了數道裂痕。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接下我這最厲害的一招!”
随着段承澤的一聲大吼,強烈的勁氣環繞聚集在他周圍,不,應該說是聚在他的刀身之上……楚陌景的神色終于微微變化,所有的氣勢再無壓制,鋪天蓋地的噴湧而出。
這一方的溫度直直下降,臺下衆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眼見那武鬥臺慢慢覆上冰霜,都情不自禁的屏氣凝神。
刀劍相接的铮鳴聲不絕于耳,武鬥臺轟然倒塌,漫天的灰塵擋住了視線,阿九緊張的咬着下唇,喃喃念道:“師兄……”
淩茂群也定定的看着倒塌方向,一切塵埃盡去,楚陌景手持雙闕劍,擡眼看過來,縱然衣衫染黑破損,也絲毫無損那遺世風華,而他旁邊,段承澤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刀的碎片落了一地。
“好好好,竟然連魔羅第六式都奈何不了你,看來我還是低估你了,”淩茂群使了個眼色命人将段承澤帶下去,面色沉沉,他看了良久,忽而又古怪的笑:“不過就算你贏了,現在也不過是一平兩勝兩敗,還是平局,這可怎麽辦呢?”
淩茂群故作苦惱的摸着下巴沉思。
阿九看着段承澤被帶走,雖然她巴不得這人早死,但那明顯的呼吸跡象表明他只是傷勢過重而昏迷,并未死亡。
她知道許多事情都得慢慢來,急不得,何況,現在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快步走上前,阿九急忙拉住楚陌景,“師兄,你有沒有受傷?”
楚陌景見她滿臉擔心地動手動腳,心中霎時如春水潺潺流過,軟成一片,忍不住朝她微微一笑,“并無大礙。”
阿九聽了先是輕輕松了口氣,而後泫然欲泣的的抱住他的手臂,低聲呢喃道:“雖然知道師兄會贏,可我還是很害怕,師兄……你沒事就好了。”
楚陌景微微一怔,眼神愈見柔和,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淩茂群眯着眼睛瞧着,倏地饒有興趣的開口:“既然局面這般,不如……我們再來一局如何?”
老乞丐等人面面相觑,都到這份上了,若是退縮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可若應了,又該派誰去那至關重要的最後一局呢?
“蔓姬,你來。”淩茂群雙手擊掌,片刻,一個彩衣少女走到他跟前,盈盈下拜,待衆人看清她樣貌,都忍不住一愣,因為這少女歲年歲不大,但容貌實在惑人,眉眼自然上挑,橫生萬種風情,朱唇皓齒,彩衣翩翩,美豔更勝狐妖。
她聽了淩茂群的話,恭敬的應下,随即轉過身來。想來她也看到了方才的比試,一雙美目頻頻掃向楚陌景,異彩連連,頗為好奇的模樣。
阿九眯起眼睛,心中升起幾分不悅,她擡頭看了看楚陌景,見他半點沒注意那個蔓姬,不适的感覺才慢慢退去。
“讓我去吧。”老乞丐和紀恒等人正猶豫不決,阿九的聲音忽然響起。
“你去?”紀恒忍不住笑了出來,搖搖頭道:“九卿,你別胡鬧了。”
阿九道:“周爺爺,紀叔叔,我不是在開玩笑……”
她見老乞丐和紀恒都滿臉不贊同,不由望向楚陌景,認真問:“師兄,你信我嗎?”
楚陌景靜默半響,道:“師命不可違。”
來之前,谷主曽再三囑咐,阿九年紀尚幼,不可參加比試。
“可是現在情況特殊,”阿九堅定道:“師兄,這些年來我的武功都是你一手教的,你最清楚不過了,何況我還有……師兄,你讓我去吧,我一定不會輸的!”
楚陌景再次沉默,眼中罕見的洩露幾分憂慮,直言道:“我不放心。”
“師兄去的時候……”阿九喃喃道:“我也不放心,可更多的,卻是信心。我相信師兄會贏,所以師兄也能相信我嗎?”
阿九深深看進他的眼裏,唇角高高揚起,心中呢喃,前生我孤身拼搏,曽驚惶恐懼到難以入眠,可今生有你在,我早已無懼任何風雨和挑戰了……我的師兄。
這是阿九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要求,她眼神那麽堅毅而明亮,燦若星子,楚陌景忍不住伸手攬她入懷,而後推開她,語氣竟顯得尤為低柔:“你去吧。”
“這怎麽可……”老乞丐和紀恒異口同聲。
“我會向師父交代。”楚陌景道。
這不是交不交代的問題啊!沒看到前幾個比試的都遇到意外了?這樣你還讓她去?
紀恒瞪着楚陌景,一堆話還沒來得及出口,阿九已經躍上了武鬥臺,粉白衣裳輕旋,竟意外的靈巧幹脆。
蔓姬驚訝的看了一眼,掩唇輕笑:“你們是不是沒人了啊,小妹妹,姐姐勸你還是趕緊下去的好,否則輸了可別哭鼻子啊!”
“打架還廢話,你真啰嗦!”阿九方才順手拿了一名弟子的劍,此刻直接攻了上去。
蔓姬面色一凝,倒退幾步,袖中彩綢突發,看似柔弱的綢帶,卻不比利器的威勢遜色,數條彩帶如網狀鋪蓋,似乎是想将阿九困在其中。
“哼,開了屏的孔雀也沒你花哨!”阿九腳尖一點,舉劍旋身而上,劍氣四溢,不住的削斷彩綢,而後橫劈下來,又一點平地,直指蔓姬面門。
蔓姬大驚,此刻方知自己輕敵了,連忙閃身,變換招式。
她們二人在武鬥臺上打得不可開交,然而底下人卻看得奇妙,已經蘇醒的孫德立嘀咕道:“這看着不像比武過招,倒像是在跳舞,還挺漂亮的……”
紀恒一巴掌拍到他頭上,“你給我好好歇着吧,胡說八道什麽呢!”
楚陌景手上還握着雙闕劍,氣勢沉凝,雙眼不動的盯着上面,似乎稍有意外就會直接上去終止這場比試。
不多時,淩茂群那邊忽然傳來動靜,原來是段承澤已經醒了,托着重傷的身體硬是跑了出來,蒼白的臉色怎麽都掩不住,“師父!”
淩茂群瞥他一眼,“回去躺着。”
“師父,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段承澤緊緊攥着雙拳,其實在晉國皇室他并不算受寵,因為他生母地位卑賤,就算他很優秀也得不到皇帝多少賞識,可他又特別有野心,所以才借游歷之名出了皇宮發展自己的勢力,而如今好不容易才在魔教混到這個地步,眼看就要成功将魔教握在手中,他又怎麽甘心功虧一篑?
“你什麽時候學會魔羅第六式的?”淩茂群突然問。
“就在半個月前,“段承澤連忙道:”師父,我還沒來得及真正悟透這一式,否則,否則斷然不會……”
淩茂群輕嗤一聲,“別說大話,你就算悟透了也還是會輸,不過不怪你,是我太小看那老不死了,我告訴你,這小子天縱奇才,除非你悟透魔羅第八式,并且學會魔羅心法第五層,否則你絕對贏不了他。”
段承澤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殆盡,心法與招式不同,就算他是淩茂群最優秀的弟子,如今也才到第三層罷了,雖說他以後會進步,可楚陌景也同樣會進步,而且速度肯定比他快,難道……難道他此生都贏不了楚陌景嗎?
“很不甘?很嫉妒是不是?”淩茂群古怪的勾了勾嘴角,慢慢道:“天賦這種事你嫉妒也沒用,不過啊……我可以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如果能抓住,那魔教的下一任教主就是你,并且我保證,你絕對能将楚陌景踩在腳下!”
“師父,你說的是真的?”段承澤眼睛發亮,難掩激動。
淩茂群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先去休息,此事不急,回教再說。”
段承澤按捺下激動的情緒,偏頭看了眼楚陌景,眼神狠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日……定要你償還今日之恥!
楚陌景那邊完全沒注意段承澤,他的目光一直在阿九身上。
阿九與蔓姬的纏鬥也有不短時間,女子的體力不如男子,更何況兩個小姑娘,她們都是聰明人,知道要速戰速決,所以衆人心知肚明,這二人的比試也差不多到了最後階段,只看,這最終贏的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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