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鬧別扭
餓死之前,季意決定找個兼職。
要想找兼職,先要擺脫一放學就要跟沈刻回家遛狗的境況。
季意原本想找季苒做幌子,但季苒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子說他跟廖句約好去看電影。
季意氣咻咻地想,你們男孩子哪有那麽多電影需要一起去看?搞得跟基佬一樣……咦?等等!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雖然季意不歧視同性戀,但如同大多數家長一樣,想到自己的孩子有可能是同,心裏多少會有些不可置信。
況且季苒是在他的看護下長大,一點同性戀的跡象都沒有,他在幼兒園的時候說過喜歡某個女老師,也有一段時間說某個女明星好看——後來傳出那個女明星整過容,就再沒提過。
總而言之,從季苒的表現來看,他真的就是個分不清整容臉與化妝臉的筆直直男。
季意越想越覺得自己想多了,季苒跟廖句肯定只是好朋友。如果男生之間有暧昧,那季苒跟沈刻才更暧昧,都住到人家裏去了,不也沒事。
……真沒事吧?
想一出是一出,季意又開始疑神疑鬼到季苒與沈刻身上。
高中的課程基本學完,剩下的時間主要是複習。盡管數學老師已經用吼的方式講題了,試圖喚醒學生們的求知欲,但耐不住窗外知了一聲一聲地聒噪催眠,搖頭晃腦的學生不在少數。
季苒強撐着眼皮,手指轉着筆,許是因為太困,這項平時絕不會失手的絕技偏離了軌跡,筆一下子飛到了左斜後方,砸在一顆深栗色腦袋上。
郁言正趴桌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還以為被老師的粉筆頭砸了,眼都沒睜開,頃刻筆直地站了起來:“到!”
季苒:“……”
哄堂大笑,全班的瞌睡蟲嘩啦跑了大半。
數學老師很滿意這樣的效果,也就沒有責怪郁言差點将自己吓出心肌梗,擺擺手讓他坐下,粉筆重重點了點黑板,讓大家認真聽講。
郁言怔怔坐下,過了半晌撿起筆,一看便知不是自己的,他問:“誰砸我?”
季苒尴尬得不敢轉頭,季意目睹全程,攬責道:“我不小心砸到你的,抱歉。”
郁言也只是随口一問,并不真的當回事,搖搖頭表示沒關系,将筆還給季意。
季苒:“……”邱鹿果然暗戀我!!!
季意拿了筆,正想着怎麽用“還筆”來拉近自己與季苒的關系,一擡頭,與沈刻視線對個正着。
季意:“……”
感覺如同一個包庇自己熊孩子的家長,被社會大哥抓住教訓了一頓,盡管沈刻什麽都沒說,甚至沒什麽表情,目光一觸即分。
都是心虛作祟。
放學鈴響,學生們如同一群歸巢的小鳥,呼啦啦從教學樓中飛走一大片,湧向校門口。
季意叫了聲季苒,季苒卻把頭一扭,假裝沒聽見匆匆溜走。
季意:“……”
沈刻利落地背上單肩書包,長腿邁出于他而言顯得有些狹窄的座位,回過身等季意。因身高差,他的目光就像蒼鷹睨着兔子,看得季意心中打鼓。
季意心裏也是真有鬼,偷偷拽了下郁言校服,盡量沉着而自然地說:“郁言,我們不是說好了今天去喝那個紅豆奶茶。”
“啊?”郁言一時沒反應過來。
“走吧走吧!”
“哦,好。”不管怎麽樣,郁言很開心跟季意一起去喝奶茶。
季意心裏有了底,這才直面沈刻,說:“你先回去吧。我跟郁言去喝奶茶。”
沈刻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眼神深深的,過了片刻微一點頭,不留只言片語,邁着落拓的步伐走出教室,背影竟有些寂寥。
季意一愣,心中湧出不知名的情緒。
……該不是斯德哥爾摩症吧?
擺脫沈刻的“控制”,季意坐上了宋渠的摩托車。
宋渠長腿支地,扭頭看他:“超載了,下去。”
季意:“……”
郁言坐在中間,如同一塊甜甜軟軟的夾心,語氣也是甜甜軟軟的:“邱鹿跟我們一起去喝奶茶,走吧走吧,我相信你的車技。”
宋渠:“我車技很好?”
郁言重重點頭,滿眼崇拜:“特別好!”
宋渠被取悅,車技一詞一語雙關,哪個男人不喜歡被誇。也就不計較多載個人,就當鍛煉車技。
乘着風飛馳而過時,季意再次看到了人行道上的沈刻,高個長腿身形板直,襯着遮天蔽日的梧桐樹蔭,普通的藍白校服硬是給他穿出了清新文藝片的感覺,安靜且美好地走在女生們中的初戀幻想中。
但季意知道,此時此刻的沈刻,并不是遙不可及的。
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十七歲少年,父母不在身邊,很多同學,幾個朋友,家裏有一條叫雪豆的薩摩耶。
放學回家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遛狗。
一個人,一條狗。
季意後悔看了這一眼,因為他竟産生一種跳下車,陪沈刻一起走的沖動。或者應該邀請沈刻一起去喝奶茶才對,但他沒有。他急着擺脫沈刻,全然沒有顧慮到沈刻的想法。
季意滿心愧疚,以至于到了奶茶店,吃什麽都食不知味。郁言熱情地忙活了半天,季意全程心不在焉,這可惹惱了宋渠,沒好氣道:“我說邱鹿,你思春呢?魂都丢了。”
季意回神,吃了根薯條,皺了下眉。
郁言緊張地問:“不喜歡吃薯條?還有蛋撻、聖代……”
“這個就行。”季意說,比起其他東西,原料為土豆、做法頗簡單、也不是很甜的薯條更容易讓他接受。
吃吃喝喝,說說話,季意沒有忘記自己出來的目的。喝完最後一口奶茶,他用紙巾擦擦嘴,站起來說:“下次我請你們。你們吃完早點回家。”
郁言仰頭看他,“你這就回家了?”
季意模棱兩可地笑了笑,出門去找兼職。
季意看得很明白,現在的他就一高中生,就算有在大企業工作的經驗,別人也不可能信,他如今最多能找到服務生、收銀員、洗盤子一類的兼職。
好在他當年也是勤工儉學過的,從底層做起完全沒有心理負擔,所以他對找兼職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怎料接連找了幾家招收服務員的餐館,老板一聽說他是來應聘的,立馬笑個不停:“小朋友,你成年了嗎?”
季意張嘴就來:“我成年了。”
“哦?身份證給我看看。”
“沒帶。”
“抱歉哦小朋友,我們這裏不招收童工。”
“……”
怪只能怪這張臉太嫩,別人一看就知未成年。
季意不死心地又找了幾家飯館與快餐店,皆被拒絕,他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難道他注定吃土?
這麽一無所成地跑了将近一個小時,季意有些心灰意懶,眼見天色向黃昏靠攏,便想搭車回去。
這時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男人擋在面前,季意定睛一看,對方頭頂禿瓢,油膩膩反着光,正是那個跟蹤季意的變态!
季意後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老實巴交的臉上露出谄媚的笑,搓了搓手問:“你在找工作?”
變态居然跟蹤到這裏,而季意直到對方現身才發現,心中既膈應又後怕。
中年男人見他沉着臉不說話,并且掉頭就走,心裏一急,抓住了季意的手臂,“我可以給你工作……”
季意如同被馬蜂蜇了般狠狠甩開中年男人的手,“不需要!”近乎倉皇地疾步跑向路邊,也不坐公交車了,招來一輛計程車跐溜鑽了進去,讓司機快快開車。
直到計程車駛出很遠,看不見中年男人了,季意才呼出一口氣,把懸在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
鬼知道中年男人說的工作是什麽,季意只覺惡寒。
手機響了一聲,季意打開微信,是沈刻發來的消息:回家了嗎?
季意鼻子一酸,心中充滿感動,他抛下了沈刻,沈刻卻還關心着他。他回:回了。
季意嘆了口氣,往後一靠,累覺不愛地想着,找什麽兼職,還不如回家陪沈刻遛狗。
回了邱宅放下書包,季意便去了沈刻家,按了半晌門鈴沒人開,雪豆也不在,看來人與狗都在外面。
季意慢悠悠順着平常遛狗的路線一路尋去,路過小公園時聽到幾聲狗吠,腳下一拐繞進去,果然看見一團雪白正在草坪上打滾玩,狗尾巴搖來搖去,嘴角傻氣十足地咧着。
季意笑着走過去,四顧一番,沈刻正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身高腿長的,着實令人賞心悅目。
雪豆瞧見季意,撒着歡奔到他腿邊可勁兒蹭。季意卻沒空理它,因為他發現長椅上還坐着一個人——季苒。
長椅上兩人正說着話,季苒先看到季意,“邱鹿?”
沈刻随之看去,表情淡淡的。
季意好不容易将腿從雪豆的狗爪中抽出來,擡高了聲量問季苒:“你怎麽在這兒?不是跟廖句看電影了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提到這個季苒就蔫了,本來今天他跟廖句約好了,先去醫院看廖奶奶,然後吃飯看電影,誰知剛從醫院出來,一個電話打來,廖句的老板說有個身份顯赫女客人點名要廖句倒酒。
顧客是上帝,何況是惹不起的客人,老板好說歹說,廖句無法,只能半路鴿了約會,趕去工作。
季苒當時面上沒表現出什麽,等廖句走了,他一下子晴轉陰,郁悶死了,必須找個朋友訴訴苦。
這個朋友當然是沈刻。
季意不知自己這一問将侄子心裏的五味瓶打翻了,猶自懷疑:“你是不是在騙我?”
季苒還未作答,只聽沈刻嗓音清冽地說:“這話應該我問你。”
季意一愣,風水輪流轉,他心裏的五味瓶也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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