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失寵
照片中的邱旻只有二十四五歲,在那時沒有美顏濾鏡的鏡頭下,立體深邃的五官依然無懈可擊,俊得發光。
季意有些吃味,原以為是久居上位與歲月賦予了渣爹無與倫比的魅力,沒想到他年輕的時候就這麽帥了。
繼而又想,自己現在還沒張開,等過了二十歲,會不會像渣爹一樣變成行走的荷爾蒙,迷倒萬千女性?
千萬不要長得像渣媽,就算不能迷倒萬千女性,也不能長得像女性啊。
季意憂慮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細嫩的臉蛋,繼續看照片。
照片中邱旻站中間,一身正裝,身高腿長,微微笑着,嘴角的弧度明顯練過,看上去溫文儒雅,不過在季意眼裏,那就是斯文敗類。
邱旻左右手邊各站兩個蘿蔔頭似的少年,皆穿得樸素,憨厚而羞澀地望着鏡頭。最右邊的少年模樣最為清秀,眼睛跟桃花瓣似的,水汪汪的,輕輕抿着唇,定格在最純真質樸的年紀。
——那是十四五歲的夏知禮。
相框雙面皆是玻璃,翻到背面一看,照片上寫着:2004年xx縣xx中學,感謝邱先生資助我校貧困學子,以此留念。
資助貧困學子?季意不由得一愣,原來渣爹還幹過這樣的好人好事?
這時一聲門響,季意連忙放下相框走出去,夏知禮沒注意到他從哪個房間出來,放下盛着小籠包與豆漿的塑料袋說:“吃完飯我送你去學校。”
季意怔怔答應了,又問:“那你上班呢?”
夏知禮笑:“我九點上班。”
兩人相對坐在餐桌旁吃早餐,季意還是沒忍住問:“夏秘書,你跟我爸很早以前就認識?”
夏知禮不疑有他,答道:“我給你你爸工作八年了。”
季意咬着包子,含糊地說:“我是說更久以前……”
夏知禮一愣,問:“你看到照片了?”
“嗯……”
夏知禮沉默片刻,輕嘆一聲:“我跟你說過,我在福利院長大,是個孤兒。你父親十五年前資助過我。”
季意一臉果然如此地點點頭。
夏知禮又說:“不過他應該不記得了。”
“啊?”
夏知禮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麽。
他花了七年時間才站到邱旻面前,而邱旻就算看了他的履歷,也沒想起自己曾經資助過這麽一個人,有什麽好說的呢。
那時他就明白了,其實資助一個貧困少年,對邱旻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不值得在腦海專門騰出地方去記憶。
邱旻資助過的人當中,只有他傻傻地記着,并為之努力了七年,又默默為之工作了八年。
十五年。
人生有多少個十五年呢。
……
上學的路上,季意總覺得有什麽地方被自己遺漏了,心中頗為不安,正冥思苦想之際,手機鈴聲乍然響起。
季意掏出一看——沈刻!
原來讓他不安的是沈刻,因為他們平時都是一起上學的!
季意戰戰兢兢接了電話:“喂。”
駕駛位上的夏知禮詫異地側頭看他一眼,他家少爺的語氣太心虛了,就跟偷了腥的貓,被主人逮住行将教訓。
那邊沈刻問:“你還沒起床?”
“……”季意強作鎮定,“起來了,我已經上學了。”
“已經上學了?”
“嗯。我爸秘書送我。你也早點去學校吧。”
“……”
“喂?”
“嗯。”沈刻挂了電話。
季意看着手機發了一小會兒呆,反複猜測着,沈刻生氣了嗎?沈刻沒有生氣嗎?
大概……也許……可能……任誰等了同學半天,結果同學一聲不吭就先去學校了,都會生氣的吧。
帶着忐忑的心情,季意進了教室,瞄一圈,沈刻還沒到。
郁言倒騰着塑料袋裏的醫用膠帶與藥水,檢查完畢問季意:“你眼下怎麽青了?是不是沒睡好?”
季意:“沒睡飽吧……那是什麽?!”一眼瞥見塑料袋上明晃晃的藥房logo。
“你生病了?”季意緊接着又問。
郁言慢吞吞地說:“我沒病,昨天宋渠跟人打架了,受了點傷,中午我要給他換藥。”
季意又是無語,又是憂腸百結:“怎麽打架了?哪裏傷了?重不重?”
郁言相當鎮定,幾乎可以稱為習以為常了,“還好,破了點皮,小指骨折,臉有點青紫。你見到他的話千萬不要盯着他臉看,他可要面子了。”
“這叫還好?”季意可是見過宋渠打架的樣子,那就是一匹狼,這樣的人居然會被打到小指骨折、臉龐青紫,可想而知經歷過多麽激烈的一場鬥毆。
季意上下打量郁言,“你沒事吧?”
郁言臉上油光水滑,睜着深褐紅的眼睛,說:“我沒事。”
“你不在現場?”
“在啊。他們打他們的,我在一旁喝奶茶。”
“……”季意摸不着頭腦,“什麽意思?難道你會隐身術??”
“???”
郁言奇怪道:“什麽隐身術?”
季意:“沒人打你?”
郁言:“難道你希望有人打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就……很奇怪啊,宋渠跟人打架,你在一邊喝奶茶?”
郁言明白過來,解釋說:“宋渠打架有個規矩,就是不能碰我。”
“還有這樣的事?他們也都遵守規矩?”
“嗯。”
不遵守規矩的都被宋渠打進醫院了,出了院也要被宋渠花式揍上好幾個月。久而久之,混混界都知道了這樣一條規矩,宋渠身邊的那個美少年,絕對不能碰,誰碰誰倒黴。
至于家長、老師、學校不管嗎?那當然是管的,甚至鬧到過警察局,但無一例外,混混是真混混,宋渠是真好學生,從小到大的班長,他一張口,沒人懷疑他的話——就是別人先打他的,他是正當防衛。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宋渠的底線就是郁言。
不過季意還是奇怪:“宋渠為什麽打架?別人怎麽着他了?”
郁言:“大多數情況下,別人沒怎麽着他,就是……”
“就是什麽?”
郁言難得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到大,總有很多男生往我面前湊。小時候被扒褲子,說我是女孩子。以為長大就好了,誰知道逛個街都會被小混混搭讪調戲。要不是宋渠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季意看着郁言精致秀美的五官,想起自己被變态跟蹤一事,不由得産生同病相憐之感,當個安靜的美少年真難啊。
感慨間,沈刻背着單肩書包走進教室,淡淡地掃了季意一眼,而後落座在季苒身邊。
季意磨磨蹭蹭挪過去,“來了啊。”
沈刻眼也不擡地“嗯”了聲。
“那個,早上等了很久嗎?”
“沒有。”
“生氣了?”
“沒有。”
“……”果然還是生氣了。
季苒看看季意,又看看沈刻,“怎麽了?”
季意回答不出,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兩人莫名就鬧起了別扭。
沈刻生氣的後果很嚴重,最直接地體現在中午食堂大家一起吃飯,季意一如既往打着“減肥”的名義省錢,沈刻卻沒有打着“增肥”的名義投喂。
季意打了一飯一菜,湯免費喝,坐下好一陣了,不見沈刻将菜分給自己,他也不好意思開口要,沒滋沒味地嚼着白米飯,就着小青菜,不時眼巴巴盯一眼沈刻餐盤裏的糖醋小排、蔥爆鱿魚、西紅柿炒蛋。
被寵愛的時候不當回事,失寵的時候才知道世态炎涼,不是每個人都有義務對你好。
長眼睛的都能看出季意與沈刻之間不對勁了,秦嬈見季意蔫頭耷腦的,飯菜十分寒碜,沈刻完全沒有投喂的意思,她便夾了一筷子肉絲,還沒送到季意餐盤裏,沈刻一個冷眼掃過來,頓時吓得手一抖。
秦嬈:“……”
季意:“……”
沈刻的意思很明顯,他不投喂,別人也不許投喂。
季意簡直要出離憤怒了,他現在才知道,原來沈刻在高二3班并非什麽職務都沒擔,幕後老大這個身份藏得可真夠深的!
最後沈刻将沒吃完的飯菜都倒了,季意心酸不已,倒了都不給他吃……
回到教室,季意就像一只被主人抛棄的小狗,憂傷地瞥了眼沈刻冷酷無情的背影,往桌上一趴。
他心想,習慣真是種可怕的東西,等我賺到錢,我就吃很多好吃的,才不需要別人投喂。
季意打個哈欠,委屈巴巴地閉上了眼睛。
沈刻側頭,只能看見季意一溜烏黑的發旋,到底沒忍心,趁着還有時間,出校門買了份雞排回來。
季苒:“哇,給我的?可是剛吃完飯,我還不餓……”
沈刻:“送給邱鹿。”
季苒:“……”
季苒面無表情問他:“你為什麽不自己送?”
沈刻:“你離得近一點。”
季苒:“……”嗯,就近一步的距離吧。
為了讓親愛的同桌少走那一步,季苒興致怏怏地将雞排送給季意,戳了戳,“哎……”季意毫無反應,已經睡着了。
沈刻:“……”
季意是被一陣肉香勾醒的,睜開眼扒拉一看,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問郁言:“這誰的?”
郁言:“季苒給你的。”
季意拿起竹簽叉了塊雞排,他平時是不吃這個的,但一天嘴裏沒肉味,還真有點饞。
郁言說:“都冷了,要喝水嗎?”
季意點頭,“謝謝謝謝。”
郁言去給他接熱水。
季意吃得一本滿足,心想果然還是季苒心疼我,就沖這個,以後季苒吃垃圾食品就少管一點吧。
下午老師們劃了複習重點,講講習題,便放學了。
因着夜總會上班時間為晚上8點,季意也不急着去,打算先回家換身衣服,他身上穿的還是夏知禮的衣服呢。
“今天不去醫院?”走到校門口,沈刻忽然問。
季意:“???”
沈刻:“你爸不是得了痔瘡嗎?”
“……”季意差點忘了這個謊言,“哦,對!他得了痔瘡!”
季苒尴尬:“得痔瘡就得痔瘡,能不能不要這麽大聲?周圍都在看我們!”說着離季意三步遠,轉頭去找廖句。
沈刻渾不在意周圍的目光,接着說:“我跟你去看看吧,順便道個歉,上次打了他。”
季意心虛擺手,“不用不用,他現在忙着看痔瘡,肯定早就把你忘光了。”
不遠的市中心,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廈頂層,董事長兼總裁辦公室內,忙着看文件的邱旻的驀地接連打了三個噴嚏,把文件都吹跑了。
夏知禮:“……”
邱旻:“……”
夏知禮撿起文件,“你感冒了?”
邱旻從未在夏知禮面前出過這樣的糗,懊惱地蹙起兩道劍眉,聰明的商業頭腦與九轉曲折的情商使得他再次陰謀論:“肯定是有人在背後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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