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奇葩

回到別墅,季意只見一個香肩半露的清冷大美女坐在沙發上,手中無聊地翻着時尚雜志。

梅如雪的大波浪卷拉直了,瀑布般柔順地挂在雪白的肩頭,季意差點沒認出來。

梅如雪擡起美目一瞥,蹙起秀眉:“你穿的是什麽破爛?一整天當乞丐去了?”

季意:“……”渣媽那麽漂亮,說話怎麽那麽毒呢,夏秘書的衣服是舊了點,但怎麽着也跟破爛搭不上邊吧。

季意不予理睬,上樓換了衣服,然後去廚房倒了杯果汁,吃幾片吐司,當成晚餐簡單應付一下,便出了門。

梅如雪:“你去哪兒?”

季意:“去找同學。”

梅如雪也就随口一問,聽罷又無聊地翻起了雜志,過了約莫幾分鐘才疑惑起來:去找同學怎麽還背着書包?一起寫作業?

她不知道,兒子今晚就沒打算回來。不過她也不是非要知道,正如她從未發覺兒子其實已經調包了。

邱鹿消失在這個世界,只有季意知道。

季意不會成為邱鹿,但他會替邱鹿記着,邱旻與梅如雪不配為人父母。

父母關系不需要悉心維護,同學關系還是要搞好的。季意循着平時的遛狗路線溜溜達達找到沈刻,眉開眼笑喚了聲:“雪豆!”

薩摩耶一個燦爛回首,撒着歡強行将主人拖到季意面前,季意變魔法似的從口袋掏出一片卷起來的吐司,獎勵給雪豆。

沈刻:“……”

兩人一狗相安無事地溜了半圈,沈刻問:“你怎麽還背着書包?”

季意:“忘記放下了。”

“你衣服都換了。”

“……”

季意支支吾吾,幹脆轉移話題。沈刻心下存疑,手機響起來,一看是季苒打來的。

沈刻甫一接聽便皺起眉頭,季苒的聲音充滿焦急與難受:“沈刻,你、你能不能過來一趟?我姨媽姨夫來了,賴着不走……怎麽辦啊?”

“好,我馬上過去,你不要急。”沈刻安撫道。

挂了電話,季意問:“你去哪裏?”

沈刻牽着狗往家走,“我去季苒那裏一趟。”

季意一聽就急了:“季苒?他怎麽了?”

“跟你說不清,你別跟着了。”

“……”季意下巴一擡,“我偏要跟着!”

沈刻的眼中難得出現一絲寒涼:“你跟去做什麽?看季苒笑話?”

季意一愣,心下有些委屈:“你怎麽能這麽說呢?你關心季苒,我更、我也關心啊。”

沈刻揉了揉太陽穴,耐心解釋:“這是季苒的家庭矛盾,家醜不外揚,你……”

“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但對季苒而言你就是外人。

腿長在季意身上,沈刻總不能施個定身術将季意定在原地,将雪豆送回家,坐上公交車,沈刻提醒一句身邊的跟屁蟲:“不該說的別說,不該問的別問。”

季意:“這話聽着像是你要帶我去見什麽殺人狂魔。”

沈刻:“……”

到了季苒家門口,季意伸手就按密碼——

沈刻涼涼地睨着他,季意反應迅捷:“按錯了。”說着按了門鈴。

門很快打開,乍一看到季意,季苒愣了下,繼而向沈刻投去譴責的眼神,意思是你怎麽把他也帶來了?沈刻滿臉無奈,意思是季意非要跟來的。

季意很是自覺,不用季苒叫他,自個兒便進了門,脫了鞋子往客廳一看,氣得滋滋冒火:“季苒,你怎麽什麽人都敢放進來?”

季苒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是啊,我怎麽什麽人都敢放進來呢?”

季意沒聽出他的話外之音,與客廳裏的中年夫婦大眼瞪小眼,心裏門兒清,這是讨債鬼來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家都有那麽一兩個奇葩親戚。

自從季意父母早逝,他家向來門庭寥落,沒幾個親戚走動,小時候他也羨慕過別人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直到大哥找了女朋友,也就是季苒的媽媽。

季苒的媽媽姓高,來自偏僻的小縣城,家境貧寒,性子溫婉,季意第一眼就喜歡這個大嫂。

大嫂生了季苒後更是賢良淑德,堪稱妻子與嫂子的典範,燒菜手藝一絕,沒少給當時還是個抽芽小少年的季意做好吃的。

然而大嫂再好,她的家人卻不是好相與的。

特別是大嫂的姐姐高姨媽,簡直是與大嫂反着生長的,橫眉怒目,性格刻薄,沒結婚前便獅子大張口要二十萬彩禮。當年的二十萬可不是小數目,大嫂跟家裏人好說歹說,不頂用,她爹媽是鐵了心要聽大女兒的話白得這二十萬,不然寧願她終身不嫁。

大嫂哭了兩回,差點就不結了。大哥咬咬牙,溫言寬慰後還是拿出了二十萬彩禮。

大哥大嫂結婚後,夫妻恩愛,高姨媽卻并未消停,逢年過節便拖家帶口來串門,吃白飯,伸手要錢,妹妹還在坐月子,她提來兩斤紅糖就是盡心盡力了。

“啧啧,妹子你命是真好哇,嫁了個有錢的城裏人,上面還沒公婆讓你端茶倒水地伺候,十指嫩得跟蔥似的,簡直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哪像我,不到三十就開始長白頭發了!人跟人命怎麽就這麽不同呢?還有這房子,可真好,要是讓我住上這樣的房子,我做夢都能笑醒……”

高姨媽明着将妹妹捧上天,話裏話外都是尖酸。

“還有我那妹夫,長得那麽俊,肯定很招小姑娘喜歡,你可得擦亮眼睛,別哪天搞了個狐貍精回來……”

大嫂忍無可忍打斷:“他不會的。”

高姨媽翻白眼冷哼:“怎麽不會呢?男人下面那根東西長得都一樣,見到漂亮性感的女人就走不動路……”

“大姐!這裏還有小孩子。”

“毛都沒長齊的東西,懂個屁。”

季意可全都聽到了,當時只有十三歲的他确實不懂男女之事,但他腦袋靈光,知道高姨媽的話是種侮辱,跳起來說:“我家的事輪不到你來插嘴!”

高姨媽瞪圓了眼睛,“你這孩子,怎麽跟大人說話呢?”

“我大哥娶了嫂子,你是嫂子她姐,我跟你是平輩!別一口一口孩子叫我,我又不是你家鼻涕蟲。”季意說着推了一把賴在腳邊的滿臉鼻涕的三歲小孩,“真髒!”

“……你!”高姨媽氣得不行,偏生她的心肝寶貝哇哇哭起來,只得左一聲“乖”,右一聲“肉”地哄着。

那小孩張嘴就喊吃,要吃奧利奧、巧克力、海苔還有冰淇淋。

高姨媽立馬說“給你買”,轉頭就理直氣壯地讓季意去買,錢是不會給的,一輩子都不會給的。

季意簡直要氣笑了。

高姨媽又說:“不買也行。你平時總會吃個什麽零嘴的吧,別藏着了,拿點出來。”

季意毫無誠意地說:“我不吃零食。”

高姨媽不信,“像你這樣半大的孩子最喜歡吃零食了,你就诓我吧。你看看你,一點也沒有做小叔的樣子,侄子想吃點零食你都舍不得拿出來。”

季意翻白眼,侄子?他的侄子是襁褓裏那個玉雪可愛的嬰兒,而不是這個只會張嘴哭的鼻涕蟲。

小孩子的哭聲止不住,吵醒了正在睡覺的小季苒,大嫂邊哄邊說:“大姐,季意真的不吃零食。那邊抽屜裏有話梅與開心果,都是我吃的,你拿出來吧。”

高姨媽嘀咕了句“不早說”,打開抽屜,一股腦将話梅與開心果全都拿出來,擺到自家孩子面前,滿臉慈愛了幾秒,驀地被季意那句“你家鼻涕蟲”刺中神經,伸手給孩子擤鼻涕。

讓季意受不了的是,她不用紙也就罷了,還将鼻涕直接擦在了沙發上!

季意驚呆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沙發有套,不至于就這麽報廢。

而高姨媽走時,自然将沒吃完的話梅與開心果都帶上了,還拎走了大哥給大嫂買的一大堆補品,至于錢,就不知道拿了多少了,千兒八百總是有的。

一次千兒八百,十次就是萬把塊,高姨媽就跟吸血蟲一樣,在大嫂在的日子沒少來這裏吸血。上述事件僅是冰山一角罷了。

大哥大嫂雙雙車禍去世後,高姨媽做了小半天傷心樣子,便開始對季家指手畫腳,說來說去一個意思:季苒歸我們管,錢跟房子也是我們的,季意你已經成年,趕緊利索滾蛋,別想染指我們家産!

季意再次被這家人刷新了三觀,但他聽了不但心态沒崩,反而冷笑連連,被惡心了這麽多年,要是次次發火,他不得變成噴火龍?

然後季意直接報了警,高姨媽吓得半死,氣得鼻歪眼斜,再據理力争也争不過當年年僅五歲的季苒只想跟着季意,只能悻悻作罷。

沒能謀奪妹妹家産,高姨媽一計不成,之後一改策略,跟季意哭窮,又說妹妹命苦,沒享幾年福就撒手去了,留下娘家父母哭得死去活來,一身是病沒錢治……

季意八風不動,最後淡淡說了句:“二十萬彩禮,用哪兒去了?這幾年少說也給你從大嫂手裏摳了十萬,用哪兒去了?不舍得給你爹媽治病,到一個剛失去雙親的外甥家裏哭窮,誰給你的臉?”

高姨媽被說得面如土灰,青紅交錯,別提多精彩了。

後來高姨媽又來糾纏鬧過幾回,甚至跑到季苒幼兒園去,幸虧幼兒園比較規範,沒有接送證根本不讓高姨媽進去接人。

季意接到老師的電話時臉就黑了,提前去了幼兒園接季苒回家,并警告高姨媽:“你再這樣我可就報警了。”

高姨媽扯着嗓門叫罵,很難聽,把季苒吓哭了。

頂着烈日,季意抱着季苒頭也不回地走,一邊安撫着季苒,一邊揪心難受,生活已經夠糟糕了,還要他們怎樣?

還要他們怎樣!

實在沒辦法,季意帶着季苒搬了家,換了幼兒園,誰也沒告訴,得了幾年平靜。縱然後來被高姨媽找到,但因為季意态度強硬,冷嘲熱諷,最後幹脆無視,讨不着好的高姨媽這才偃旗息鼓,灰溜溜地走了,又是好些年沒聯系。

結果季意剛“死”沒多久,高姨媽就像聞着肉味的狗,又興沖沖地上門來吃人血饅頭,盤算別人家産。

這回她可高興死了,因為季意一死,季苒就是真的無親無故了,她不愁鬥不過一個小孩子。

幾年不見,季苒發現高姨媽的發根已經發白,面相越發刻薄,臉上的每一條褶子裏都藏着貪婪,卻要作出風韻猶存的樣子,生生把五官擠成自以為慈眉善目的兇惡,吊着眉梢問:“他們誰啊?”

季苒剛要作答,季意先發制人,居高臨下睨着高姨媽,目光陰恻如鬼魅,冷笑着說:“我誰?我是季苒他叔!”

話音剛落,天公非常作美地刮起一陣陰風,從客廳窗口呼啦啦吹進來,窗簾飄動,黑白遺照中的微笑似乎也別有深意起來。

季苒:“……”

沈刻:“……”

高姨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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