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香雪蘭·三
柳北晔随手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走進去便坐了下來,打量着慢吞吞跟進來的喬冬陽。喬冬陽向來不會隐藏神色,心裏怎麽想,臉上都擺着呢。此刻他心裏不願意,臉上便布滿了層層疊疊的不滿意。
他磨蹭着走進來,沒關門。
柳北晔說:“把門關上。”
喬冬陽不想關,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神經病時,這個神經病是怎麽揍柳南昀的。直接一巴掌抽得柳南昀趴到車前蓋上去了啊!吓死他了。當時要不是肖哲來得及時,恐怕這個神經病也是要揍他的。
他在人家的搶婚現場大笑,當時沒打他,真是他運氣好。他怕柳北晔現在要揍他,他可打不過這個神經病。
他小聲說:“柳先生,您有什麽事就快些跟我說吧,我店裏還忙呢。”
柳北晔笑了聲,柳先生?
“原來你還知道我是誰。”
喬冬陽尴尬地笑了笑:“你是南昀的哥哥,我當然是認得的。”
“是麽,那剛剛我叫了那麽多聲,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喬冬陽又擔心又生氣,不知怎麽接話。
“去把門關上。”柳北晔又說。
喬冬陽想了想,走去關上了門,随後便緊緊貼着門站好。
柳北晔也沒讓他走近些,只是随手拿了只筆在手上轉了玩,恍若無意般地問道:“喬先生,前幾日看熱鬧看的還高興嗎?”
“……”
“我想是很高興的,全場就你一個人笑得歡。”
“還好吧……”
“鄙人的婚禮,能得到你的認同,我也很是欣喜啊。”
喬冬陽就不知道這話該怎麽接了。
柳北晔又笑了聲,再問道:“花店開了多久了?”
“兩個多月了。”
“生意還好嗎?什麽時候關門?”
聽到前一個問題的時候,喬冬陽還預備好好回答,卻在聽到第二個問題時,又氣得不行。那股害怕統統化作了生氣,他抱着花籃,擡頭看向柳北晔,氣沖沖地說道:“你這人真奇怪,又不是我搶了你老婆,綠帽子也不是我給你戴的。我當場笑是不好,我跟你道歉。但是你以前那樣侮辱我跟我哥,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吧?就當從前的恩怨一筆勾銷!以後你可別再見着我,還是一副審視的樣子,你是有多了不起啊?
誰還沒有一點脾氣了啊?再說了,我辛辛苦苦開花店,礙你什麽事了?你這人怎麽這樣,非念着別人不好,真是太惡意了!這花你愛退就退,我不差你這點錢!我這就回去把四百二給你再拿回來!”說完,他擰開門把手就沖了出去。
柳北晔看着門與牆之間的縫隙,卻突然笑了起來。其實婚禮那事,他已經覺得無礙了,影響不了他的心情。
別看這人傻,邏輯與思維還是挺清晰的。看着傻傻的,生起氣來原來這麽好玩。
他好整以暇地繼續轉筆,等着喬冬陽送錢過來,打算繼續逗。
卻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了近兩個小時,喬冬陽都沒再回來。
柳大少站起來,整整衣衫,往外走去。
王總跟在後頭,親熱道:“柳董,您這就回去了?我們真是特別舍不得!”心裏卻是想着:走了好!走了妙!走了呱呱叫!老天爺保佑,您可別再來了!
一只腳已經跨出門去的柳北晔停住腳步,回頭看向他:“王總既然這麽不舍得我,我把我的辦公室搬來算了。”
“……”
柳北晔拍拍他的肩膀,沒再說話,擡腳走了。
王總苦了一張臉,柳大少是跟他開玩笑,還是說真話啊?他回身,走回公司內,瞧見有人準備回家,不悅道:“開會開會!!!”
他平常跟員工相處得極好,有人直接驚詫道:“還開?!早過了下班時間了!”
“讨論這個季度的業績問題!再沒業績就等着柳董過來坐鎮吧!到時候誰都沒有好日子過!”
“啊!!!”所有人哭喪着臉,哀嚎着,拿着本子往會議室走去。
喬冬陽卻不是故意的,他走回店裏,才發現他之前出去的太過匆忙,忘記帶鑰匙了,鑰匙和手機一起被鎖在了店裏……他只好去文露店裏,借了手機給開鎖公司打電話。卻因為天氣原因,等了一個小時,開鎖的還沒來。
他開始十分急躁,生怕那個神經病以為他想貪了那四百多塊錢,可随後他漸漸地忘記急了。他後來知道文遠就是隔壁咖啡店的老板了,他在文露店裏待了片刻,卻因為店裏太忙,地方又小,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他遠遠地瞧見文遠拿了畫架出來,坐在路燈下,便好奇地跑過去。
站在文遠身後看了半晌,他問道:“你在幹什麽啊?”
“噓……”文遠神秘兮兮地一手撐傘,一手拿着畫筆,在紙上比來比去,卻是一筆都沒畫。
“你在畫畫嗎?”喬冬陽又問。
文遠沒理他。
再看了會兒,喬冬陽忍不住再問:“你怎麽比到現在都沒畫啊?你是不是其實不會畫啊?”
“怎麽說話的?我可是美院畢業的!”
“那你畫啊。”喬冬陽沒穿外套,站在雪天裏,其實是有些冷的,可是他好奇文遠到底想畫什麽,便抱着花籃堅持站在他身後,不時晃一晃。
過了會兒,文遠終于落筆了,畫了一筆藍的,畫了一筆黃的,然後又不畫了。
“你到底在畫什麽?”
文遠似幻想一般,很是陶醉,終于開口道:“我在畫文露啊。”
“……”喬冬陽無語,那一筆藍的和一筆黃的,是文露?
文遠就在黃的上面落下兩個白點,喬冬陽搶答道:“我知道!這是雪花!”
文遠皺眉:“這是文露的眼睛!”
“……”
“你不懂就不要插嘴!你快去我店裏待着去,別影響我的靈感!我要把這幅畫送給文露的!”
喬冬陽心想,難怪聽別人說文遠追了文露一年多了都沒追上,這種神奇的大腦,能追上才怪呢!這畫就算畫成了,別吓着文露就算不錯了!到此時,心大的他,已經忘記柳北晔那事了,他回身準備去文遠店裏取取暖。
卻聽到了汽車喇叭聲,不待他回身看去,文遠已經不高興地說道:“誰打擾我的靈感!!外環以內不能按喇叭不知道啊?!好不容易下場雪,誰也不能阻止我畫畫!”
喬冬陽想,有喇叭沒喇叭都一樣,你那靈感就算了吧。
那車子正正好擋在了文遠面前,擋住了文露與她的店。不怪文遠急,他一直面對着文露與她的店下筆的。
車窗卻不慌不忙地搖下,裏邊現出一張臉,不緊不慢地說道:“喬先生,錢呢?”
喬冬陽這才想起來,他還欠了柳北晔四百多塊錢呢。他回身看向柳北晔,看到車內他那明暗不分的臉,不滿地着急說道:“我的鑰匙被鎖在了店裏,開不了門。不是故意不給你錢的。等開鎖的來了,我就把錢還給你!”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開鎖師傅的聲音:“是哪個的門要開鎖啊?”
“是我是我!”喬冬陽邊應着,邊往自家店走去。
柳北晔這時打開車門走下車子,看到文遠瞪着他,他便瞟了眼文遠的畫紙,問道:“你這畫的是什麽東西?臭水溝?”
“……”文遠差點把鼻子都氣歪了。
柳大少卻不知道,背對着他,悠閑地往喬冬陽的花店走去。
等了近兩個小時,只用了五分鐘,開鎖師傅便把鎖開下來了。喬冬陽付了錢,連聲道謝,還又拿了幾支花,用紙包好,送給開鎖師傅。
開鎖師傅笑了起來,倒是第一次遇到開鎖還送花的,樂呵呵地帶着花走了。
柳北晔全程都在一旁看着,見喬冬陽送花送的毫不心疼,那花看起來就不便宜,不禁想到,果然是個傻子。這樣的人,開店還指望賺錢?他說的沒錯,喬冬陽這店不知道還能開多久。太傻的人,是做不了商人的。
喬冬陽将那籃子香雪蘭放好,低頭查看了片刻,确認雨雪沒有傷到花,松了口氣。他回身看到柳北晔陰魂不散地就跟在身後,還進了他店裏,生怕他貪了那四百多塊錢似的!越有錢的人越摳門!
他立即從抽屜裏拿出來四百二十塊,往桌子上一拍:“還給你!從此以後我可跟你沒什麽仇沒什麽怨了,只盼着再也不要見到你!”
柳北晔沒伸手拿錢,只是看向桌上那籃子花。這花是真的不錯,不俗也不濃豔,清而雅。他問道:“這花叫什麽?”
“你問哪個。”
“紫色的這個。”
喬冬陽本懶得理他的,可想到,他們彼此言語、行動各攻擊了對方一次,恩怨已了,他不該再那麽小氣,便說道:“紫色的叫香雪蘭。”
“倒是沒見到過。”
“它又叫小蒼蘭,經常被拿來做香水、香料的。一般要三四五月份才開,我這個是好不容易訂到的,這個季節裏可稀罕了。”喬冬陽倒是認認真真地解釋了一通。
柳北晔将桌上的錢往他推了推:“我買下它。”
喬冬陽擡眼看他,暗暗“哼”了聲,将花籃放到另一個角落裏,說道:“這花不賣。”
“雙倍的價格。”
“不賣。”
“十倍的價格。”
“……不賣!”
“一百倍的價格。”
喬冬陽開始動搖了,一百倍那是四萬二啊!他辛辛苦苦忙了一個多星期,做的那場花藝,也不過賺了四萬而已!四萬是兩個月的租金呢!那個神經病那樣有錢,賺這錢不為過吧?可他又想到,是那個神經病說不要的,還威脅他,他不能為金錢所動搖!
喬冬陽挺起腰杆,抱住花籃,聲音铿锵有力:“不賣!一萬倍也不賣!就不賣花給你!”
柳北晔笑了聲。
喬冬陽将花籃抱得更緊了,生怕他來搶。
柳北晔回頭又看了眼花店內部,他看到喬冬陽拎着花籃出現在寫字樓裏的時候,便猜到這家街角的花店是他的了,果然如此。這小小的一間花店,裝修得倒是真的很不錯。從外面看就已是很精致,沒想到走進來卻更為妙。
他低頭,看到桌上的茶杯裏,飄着幾朵臘梅花。
他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拿上那四百二十塊,沒再說話,而是轉身走了。
喬冬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神經病一字不發地就這麽走了,直到門把上的鈴铛聲停止了,他還沒能回神。
一會兒說退,一會兒又說要買,再一會兒一字不發地直接就走了。
真不愧是個神經病啊!
車子拐出兩條街道後,柳北晔出聲道:“找個停車位把車子停下來。”
司機應了聲,就近停下了車。
柳北晔惬意地坐着,過了會兒他看了看手表,對司機道:“就剛剛那家花店,你進去,買一籃子插好的紫色的花,那花朵不算大。怎麽說,你知道的。”
司機當然知道,讓他去買,不就是不想暴露嘛。
他利索地解開安全帶,往那家花店而去。
沒一會兒,司機便拎着那一籃子香雪蘭回來了。
柳北晔從他手中接過那籃子花,小心地托在手裏仔細地看着,說道:“你自己去報銷。”
“正要跟您說這事呢,那老板沒要錢。說是看我面善,又說今天下雪,他心情好,非要免費送我。我給他錢,他就說他不賣了。我沒辦法,只好……”
柳北晔當真愣了幾秒,随後又笑起來。
真是個傻子啊。
當真不會做生意。
這店啊,遲早得關門。
作者有話要說: 香雪蘭花語:清新、心情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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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