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路上。

黎卿想起厲淮深剛剛在咖啡店地那一番話,忍不住詢問,“雲牧的背景你查到了?”

“後排有個檔案袋,裏面有查到的資料,你打開看看。”厲淮深正開着車,回答。

“好。”黎卿将檔案袋拿到自己的跟前,指腹摸着還挺厚實。

他将裏面的資料文件倒了出來,就聽見旁邊的男人想起适時的解答聲。

“雲牧的母親叫雲淋,生父暫且不詳。他和她的母親是偷/渡來A國的。母子兩人來到A國後,就一直住在地下室,前者為了孩子,一直在餐廳洗碗打工。”

來A國的偷渡客是沒有正規的身份證件的,只能在用一些廉價的勞動力來換取低額的酬勞。

黎卿看見資料中的老照片——

簡易的兒童旋轉木馬前,一個年輕女子正拉着一個清瘦的小男孩,想來就是雲淋和雲牧。

雲淋氣質十分優雅,站在人群中也十分拔尖,年輕時肯定少不了愛慕者。

可她從沒有湧出什麽‘不安份’的想法,更沒有在這種條件下抛棄自己的孩子。

這對母子的生活雖然清苦,但也算平安踏實。

“不過,雲淋在二十五年前,死于一場街頭□□,是純粹的意外傷亡。”厲淮深平靜陳述。

黎卿正好掃到了這行字眼,心沒由來地一緊。

早些年間,A國槍/支/泛/濫,街頭暴動更是頻繁。

雲淋那日下班,在離家不過一百米的地方,死于非命。而那個時候,雲牧不過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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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牧作為死者家屬被警方找到,但後者在調查過程中,發現了她們母子并沒有A國的通行許可證和暫住證。

原本說好的傷亡賠償,也就沒了可能性。

按理來說,雲牧原本是應該被遣送回國的。

可當時的警/方人員工作态度懶散,大概也覺得‘遣/送’一個小孩子回去的流程麻煩,最後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再後來,房租到期。

地下室的房東将身無分文的雲牧趕了出去。後者經歷了一段颠沛流離,還是走進了本州當地的貧民窟。

車子停在紅燈路口,厲淮深看向青年,平靜而直接,“幸好當年的雲牧是個未分化完成的Omgea,在貧民窟,他得了一位老人的庇護。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成年的Omega,流落到貧民窟那種蛇鼠一窩的混亂地方,一旦信息素氣味外洩,恐怕連骨頭都不能剩下。

黎卿聯想到男人說的事實,攥着資料的手指不由發緊,一目十行地掃看着資料——

那位貧民窟的老人在落魄前是一名教師,是他在五年的時間裏教會了雲牧很多東西。

當然,這些年的雲牧一直在打工為生。後來,有音樂培訓室的老板看他樣貌不錯,聘用了雲牧作為前臺招待。

“這家音樂培訓室的幕後股東,是著名的樂團指揮家,赫蘭。”

黎卿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嘆了一聲,“原來如此。”

“你知道了?”厲淮深反問。

“剛剛聽敘白提起過這位老先生,雲牧能進入盛德倫深造,應該是托了他的緣故。”黎卿點頭,解釋了一句。

厲淮深聽見‘敘白’兩字,眸色微變,不說話了。

黎卿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氣壓轉變,好笑地瞥了男人一眼,繼續看起資料。

雲牧得到了赫藍的賞識,在培訓班半工半學。

後來,貧民窟老人逝世,雲牧料理完他的後事,就在赫蘭的勸說下,暫時寄住在了對方的家中。

赫蘭大概是把雲牧當成愛徒對待,替他辦好了A國的通行證,讓他以一個正常人的身份活着。

再後來,雲牧靠自己的能力過了盛德倫的初試,再加上赫蘭的擔保,成功進入學院深造、畢業。

往後的幾年,都可算是過得一帆風順,也算是成功人士了。

既然如此,他怎麽會突然和厲家纏上關系呢?

黎卿百思不得其解。

厲淮深從中抽出一張紙,往上點了點,“我手底下的人還查到了一點——雲牧有個弟弟叫雲青。”

“雲青?”黎卿聽見這個名字,蹙了蹙眉梢,垂眸看起調查資料。

“應該沒什麽血緣關系,但雲牧對他不錯。”

厲淮深一本正經地回答,“雲青也是從貧民窟出來的,是個Beta,比起雲牧的性子惡劣了很多。好幾次因為街頭搶劫、毆鬥,進了局子。每一回記錄在案的,都是雲牧花錢将他贖出來。”

黎卿看見資料上雲青的‘囚犯照’,眸中閃過一絲厭惡。

說心裏話,他對這號人物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後來,雲牧托人找了關系,給雲青找了一個酒店管理的正經職位。”

厲淮深将車子駛進一個路口,借機看向青年,“巧合的是,這個酒店是厲氏旗下的。”

“所以,雲牧是這時候認識的厲二先生?”

黎卿提出猜想,轉念又否決道,“不對,圈子裏的傳言都說,雲牧和厲仁是在醫院裏認識的。”

“那個時候,雲牧認識的不是我的二叔。”厲淮深眼眸微晃,肯定道,“而是迪烈。”

“你的意思是,雲牧和迪烈一早就認識了?”黎卿立刻反應過來。

他原本以為,是雲牧進入厲家後才和迪烈産生瓜葛的。

厲淮深點頭。

黎卿原本還想要深入了解,可資料上的內容,已經是一片空白了,“沒了?”

“嗯,雲牧和那兩父子的關系,不是外界能推斷出來的。”厲淮深實話實說,“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當事人才知曉。”

畢竟,圈子內外的紅眼病都不少。

看着雲牧一個貧民窟出身的Omega,最後成了豪門的主人,指不定會編排出什麽诋毀的話。

“迪烈買過一套房子,但房産所有人是雲牧,原本已經和裝修公司簽訂了設計訂單……”厲淮深将查到的消息說出。

可沒多久,雲牧就突然以‘那樣’的身份進入厲家後。迪烈私下瘋了好一陣,那套房子的裝修也跟着停下了。

黎卿瞬間明白了男人話中的深意,“迪烈和雲牧之前的關系,已經到了同居的份上?

結果,自己的戀人突然和父親扯上關系,這擱誰身上都受不了。

“嗯。二叔認識雲牧時,已經病入膏肓了,再加上他一向的為人作風……”

厲淮深頓了頓,将自己的分析說出,“說得直白點,不可能和雲牧發生關系。”

黎卿眼中掠過一絲暗芒,一個猜測躍入腦海中,“雲牧和厲仁先生之間,難道存在着某種不為人知的‘交易’?”

厲淮深聽見對方的想法和自己一致,唇角微勾,應話。

黎卿将資料放回到袋子裏,嘆了一聲,“要真是私人交易,除了已經死去的厲仁先生,恐怕只有雲牧才知道實情了。”

當事人要是不願意說,那就沒辦法了。

“弄清楚迪烈和雲牧的關系就夠了。”厲淮深開口,他對于旁人的隐秘并沒有興趣知道過多,“不過,這個雲青值得懷疑。”

“怎麽說?”黎卿問。

“我見你對雲牧感興趣,原本想借着他身邊的人入手仔細查查。但在四年前,雲青就消失了,并且一直沒有蹤跡。”

黎卿眼底掠過一絲疑雲,“消失了?”

話音剛落,一個陌生來電就打了進來。黎卿看了看,幹脆接通,“喂?”

“黎卿,你好,我是雲牧。”

黎卿聽見熟悉的聲調,警惕性放下,“雲先生,你好。”

“上回和你助理簽訂合約的時候,我們留你的電話。”

雲牧出于禮貌,先解釋了一遍,緊跟着就說道,“你今晚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晚餐,順便聊聊設計的事。”

“今晚?”黎卿聽見這個時間點,不由看了駕駛中的厲淮深一眼。

後者感受到他的目光,默契地放慢了車速。

“嗯。”雲牧聽出了黎卿語氣中的遲疑,溫和改口,“……不方便嗎?或者,你看你什麽時候有空,我親自去找你也行。”

“方便的。”黎卿回答。

甲方約着見面,他哪裏會有不方便的時候?

“雲先生,你把地址給我吧,我現在就出發去找你。”

雲牧應話,“好,那我把地址發給你。”

“行。”

電話被挂斷。

厲淮深猜到了大概,一言不發地将車子停在了路邊的空位上。

“設計師工作嘛,加班是常有的事。”黎卿心虛地朝男人看去,為自己的‘鴿子’開脫,“再說,這厲家的酒莊還、還能跑了不成?”

厲淮深拿他沒有辦法,“和雲牧的碰面地點在哪裏?我送你過去。”

黎卿聽見這話,立刻揚起笑意,将剛剛發來的地址遞了過去。

他又讨巧似地補上一句,“其實不用去酒莊,遲點結束後,我們兩人回去喝也一樣?”

厲淮深眉宇緩和,輕笑一聲發動車子。

半小時後,玫瑰餐廳,黎卿被侍者帶入了一間包廂。

雲牧看見他的身影,連忙起身迎接,“黎卿,你來啦,快坐。”

“雲先生,你的傷好些了嗎?”黎卿微笑回應,暗中觀察着雲牧的身體情況。

對方的額頭上還纏着一塊紗布,不過雙腳站立的姿态還算正常。

“多謝關心,已經好很多了。”雲牧請他在對面坐下,又吩咐侍者上菜,“上回你來拜訪,傭人見我在睡覺也沒敢打擾,白白讓你跑了一趟,抱歉。”

黎卿回答,“沒關系,我這幾天在本州閑着沒事。”

侍者進門,就清一色的中餐菜肴擺了上來,“兩位先生請慢用,有需要請按鈴。”

“這家中餐做的不錯,你嘗嘗?”

雲牧主動給黎卿舀了一碗排骨濃湯,說明緣由,“這回請你來,一是感謝你上回的出手相助,二是想和你讨論讨論公益園區的設計。”

黎卿心中有數,笑問,“我還以為雲先生受傷後,這個項目的總負責人要換人了。”

“這個項目是我提議開啓的,音協衆人相信我,我又怎麽會半途而廢?”雲牧對上青年的視線。

“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是從貧民窟走出來的,有幸遇到了一位恩師,才有了學習音樂的機會。”

雲牧這一番話說得誠懇,“有些善事,真的會改變人的一生。我希望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在未來多少能幫助到一些人。”

黎卿颔首,“貝利威已經被抓進去了,估計音協那邊沒人敢在這個節點上鬧事。接下來的工作,應該能順利進行。”

“希望順利。”雲牧是個幹實事的人,也不故意廢話拖延,“你先吃點,等一會兒我們好好聊聊項目?”

“行。”

……

餐廳停車場內,厲淮深坐在車內,拿起平板正在看最新季度的業務報表。

忽然間,車窗被人敲響。

厲淮深擡眼看去——迪烈就站在車外,舉着杯紅酒向他示意。

車窗移下。

迪烈微微彎腰,對着厲淮深邪氣一笑,“大哥,要不要一起喝杯酒?”

厲淮深靜靜地看着他,沒有答話。

“你這麽看我做什麽?我臉上應該沒有髒東西吧?”

迪烈飲了口酒,其實也猜到了厲淮深的心思,無所謂道,“我和你出現在這兒的原因是一樣的。同是天涯淪落人,又是堂兄弟,我請你喝杯酒,你也用不着這麽警惕吧?”

迪烈會出現在這兒,自然是因為雲牧的緣故。只可惜,後者請黎卿吃飯,壓根不帶上他。

“遲點要開車。”厲淮深給出拒絕的理由。

“哦?”迪烈小酌了一口酒,眸中客套的笑意淡去,“我聽說,你在暗中調查雲牧?”

厲淮深放下平板,面不改色地回複,“是,你還怕你和他的關系被人查出來?”

“那倒不是。”迪烈回得幹脆。

他擡眼看向二樓靠窗的那抹身影,壓抑到極致的喃喃,“我啊,巴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的關系,只可惜為了他的名譽,不能這麽做。”

迪烈将酒飲完,直接将杯子砸裂在地上,“不拐彎抹角了,他是我的底線,只要你不傷害他,我就不會找黎卿的麻煩。”

“要不然……”

“可以。”厲淮深掐斷他的話,“厲家的繼承權是我們私人間的恩怨,你不動我的人,我同樣不會拿雲牧威脅你。”

兩人在這方面的觀點,倒是出奇得一致。

迪烈玩味一笑,點頭配合。

其實,他對厲氏的繼承權真沒這麽在意。

畢竟,自從厲仁那個老家夥死後,迪烈的母親家族的破事就夠他棘手的了。要是再加上一個厲氏,這份壓力他可承擔不起。

迪烈收回思緒,切入正題,“雲牧說,他欠黎卿一個人情。換算過來,也算我欠黎卿一個人情。”

厲淮深瞥了迪烈一眼,沒答話。

對方還真是見縫插針,将他自己和雲牧綁得死死的。

“既然碰面了,我就當還人情,告訴你一個消息吧。”迪烈悠悠開口。

反正在他心裏,厲淮深這位名義上的‘堂兄’和黎卿的關系,也是對等的。

告訴了厲淮深,就等于間接性地幫了黎卿。

“有關于黎卿的。”

“什麽?”厲淮深聽見青年的名字,立刻多了幾分正色。

迪烈的鞋底磨過玻璃碎渣,咔咔作響,“像你們調查過雲牧,我也調查過黎卿。知道他在黎家的那個‘尴尬’身份。”

待了二十三年的家,自己居然是個冒牌的‘贗品’,外界對于黎卿的看法好壞參半。

厲淮深盯着他看,眉宇間染上肅穆。

迪烈在他的注視下,神色一如既往的輕松,提起重點,“黎家那位真少爺,表裏不一得可不簡單。”

“黎擇晰找過你?”厲淮深追問。

“嗯,不過我只是口頭上應付,沒真的搭理他。”迪烈靠近,将手搭在車窗上

“我能猜到,以他的年紀閱歷,和之前幹過的那些蠢事,你和黎卿一定沒将他放在眼中。”

“可是大哥啊,我不得不提醒你……”

迪烈頓住話題,原本想要勾一勾對方急迫的性子,但沒想到厲淮深竟意外地沉得住起。

只不過,男人這眼中的風暴是越攏越厲害了。

迪烈不想把自己卷進去,也不拐彎抹角了,“他不是想讓黎卿身敗名裂、趕出黎家那麽簡單。”

“他想讓黎卿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厲淮深聽見‘死’字,眼色頓時陰沉一片。

迪烈看見男人的神色,啧啧兩聲,“不過我很好奇,一個常年流連在外的年輕少爺,哪裏來得這麽深的心思和資本?除非……”

“更重要的是,他一個真少爺,為什麽非得讓黎卿死?”

厲淮深眸中的寒光閃過,頓悟——

除非,黎擇晰的身份另有隐情?又或許,他的背後還藏着另一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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