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雨滴啪嗒啪嗒的砸在玻璃上,窗外霧雨蒙蒙,炎熱的暑氣被澆散,一股清冷孤寂的感覺溢上心頭。

餘音站在窗邊看了一會兒,這才找出一身黑色衣褲換上,連平時散着的頭發也用發圈挽了起來。

敲門聲響起,随後是陸堯淡淡的聲音,“好了嗎?”

“好了好了。”

餘音往臉上擦好防曬,拎着黑色的小皮包出走門。

看着她走出來,陸堯頓了一愣。

“怎麽這麽……”他上上下下的掃視一身漆黑的餘音,努力的想一個形容詞,“這麽深沉?”

“畢竟是要去,”餘音盡力想一個不出錯的說法,“祭奠朋友,總不能穿的太花。”

“怎麽?你覺得不好嗎?”

“也行。”

陸堯倚在牆邊,手臂撐住腦袋,歪頭看着善解人意的餘音,“本來還想讓你穿的鮮亮好看的點,氣一氣他。”

他臉上帶着點笑,不像是回戀,倒像是說起一個昨天才見過的人,“誰讓他以前總說,我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陸堯眉眼飛揚,臉上罕見的染了幾分少年氣,“瞧,我這不是找到了。”

說完,和陸堯長臂一伸,攬住餘音的腰,有些親昵低頭湊到她耳邊,語氣暧昧。

“而且我找到的可不僅僅是女朋友呢……”

這個而且說的餘音心頭一動,有幾分期待的等着接下來的話,‘是漂亮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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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如果是別的詞,也是可以接受的,諸如美麗、纖瘦、可愛等等等。

陸堯看着她泛紅的臉,一點點湊近,“是媳婦,夫人,你說對不對?”

餘音:……

冷漠臉jpg.

她的手抵住陸堯的胸口,往後仰頭,直視着陸堯。她面容柔和唇角微微翹起,語氣平靜甚至有些冷漠。

“怎麽?我穿一身黑就不好看嗎?”

陸堯:……

“好看,好看,你怎麽樣都好看。”

陸堯拎着一個袋子,追着餘音走下車,連傘都沒拿,頂着細語拉住餘音的衣角,“好看,不過就是……”

“就是什麽?”餘音停下步子,回頭瞪他。

“就是……”

陸總的求生欲首次上線,他鑽進餘音的傘下,低着頭小聲道,“就是覺得一身黑,顯得夫人氣質太過神秘,怕他太過驚訝。”

餘音擡眼,看着高大的男人彎着腰,委屈巴巴的縮在傘裏,狹長的桃花眼微微挑起,有幾分可憐巴巴的看着自己。

平日裏氣死人的嘴巴,竟然說着甜言蜜語。

啧,這竟然也算地好話了,餘音反思,狗男人在自己這裏的形象到底差成了什麽樣子。

餘音揚了揚下巴,頗為高貴冷豔的看了他一眼,擡起胳膊,把傘舉得高了些,“走吧。”

“是,”陸堯乖巧地接過她手裏的傘,順勢攬住餘音的腰,“還是夫人人美心善。”

兩人順着小路往山上走,拐過一個彎,來到一片頗為開闊的地帶,這裏整整齊齊的陳列的一排排墓碑。

有些碑前放着幾簇鮮花,有的前邊光禿禿的,落着一層淺淺的灰塵。

陸堯領着餘音走到第三個墓前,放下手裏的拎着的酒,伸手拍了拍石碑,語氣輕松,“我又來看你了。”

“還不光是我,”陸堯的一雙太桃花眼彎起,把懷裏的餘音往前摟了一把,“還帶着媳婦來了。”

餘音的手指在陸堯的西裝外套上摳了摳,眼睛盯着冷冰冰的泛着一層霧氣的墓碑,抿着的唇張開,輕聲打了個招呼。

“你好。”

“你嫂子,餘音,”陸堯手從石碑上劃過,拂開上邊的落葉,“以前總叫嚣着比我大,讓我喊你哥,現在服了吧。”

男人語氣輕松,甚至隐隐帶笑,根本不像是來祭奠一個去世的人,而是在同幾天未見的老友閑聊。

用着最閑适最輕松的姿态,語言間還有些少年未脫稚氣,和他身上的西裝格格不入。

餘音擡頭,看着一只手舉傘,另一只手在清理落葉的高大男人,他明明帶着笑,語氣也輕松無比。

她卻莫名的有些悲傷,濃濃的孤獨感從他身上傳出,似乎有種被抛棄的心酸。

餘音有些心疼他,手臂穿過他的臂彎,另一只手擡起拿過他手裏的傘,舉過他的頭頂,挽着他靜靜地看着他,聽他講話。

陸堯微微偏頭,對着餘音露出一個笑,然後彎腰打開酒。

濃濃地酒氣溢出,這一整片小地方都充斥着辛辣味道,有些嗆有些刺鼻。

餘音皺了皺鼻子,覺得自己聞到都有些發暈,挽着陸堯的手揪住他的袖子。

“最近怎麽樣?給你帶了點酒,先前你一直想喝卻沒舍得買的。”

陸堯往杯子裏倒了些,又笑道,“忘了,你去年不是剛嘗過,今年再來點。”

說完,他仰頭灌下那一杯,另一杯,則揮手撒到面前的土地上。

餘音聞着這刺鼻的酒味,忍不住後往後退了一小步。陸堯又倒了一杯,仰頭正要喝幹,卻被餘音拽住手臂。

“太辣了,傷胃。”

陸堯愣了一下,桃花眼有幾分詫異地挑起,輕輕彎了一下。

他淺嘗辄止的抿了一口,把剩下的倒掉,有些孩子氣的得意,“看到沒,我也有人關心了。”

就這樣,陸堯絮絮叨叨的說了大半個小時,直到把這一瓶酒都喝掉倒光,這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行了,我走了,明年再來見你。”

他靜了一會兒,垂着眼睛盯着是石碑上年輕的男人,放輕聲音說道,“再等等,等他長大了,我帶他來見你。”

說完,潇灑地揮了揮手,“走了,明年再來。”

陸堯牽住餘音的手往山下走,天已經放晴,淡淡的日光從雲縫後露出,路面上有許多小水窪,亮晶晶的映着兩邊的樹。

餘音靜靜地跟在他的身旁,不多時,兩人的就到了停車場。

司機急忙迎上前,每年陸先生來祭拜的時候,總會在上邊的大醉一場,下來的時候晃晃悠悠的。

他想上前扶住陸先生,卻被陸堯揮手止住,“沒事,我沒醉。”

司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挽着他胳膊的餘音,又低頭退回駕駛室。

——

狹小的車廂內有淡淡的酒氣彌散,餘音有些嫌棄的推了陸堯一把。

“怎麽?”陸堯沒皮沒臉的湊近她,還特意沖着她吐了一口氣。

“你太臭了。”餘音一個勁兒的往後躲,仰着腦袋試圖避過他的親昵。

“我臭?”陸堯挑眉,“你知道你當初喝醉了,是什麽樣子嗎?”

餘音警惕的看着他,就見他伸着手指歷數自己的罪證。

“吵着鬧着要脫我的衣服,又要湊過來親我。”

“我才沒有!”餘音鼓着臉反駁。

“不但如此,你還吐了我滿鞋。”

餘音:……

這倒是真的,第二天畫室裏還滿是酸爽的味道…

“給你洗澡,你不讓非要後穿着髒衣服睡覺,好不容易弄進浴室了,你一進去就扒着馬桶,說要喝水。”

餘音:……

“我一邊扛着你,一邊去給你接水,拉着馬桶死活不撒手。”陸堯滿臉驚奇,帶着酒氣的俊臉怼在餘音面前,講述着那晚奇特的經歷。

餘音覺得這畫面感也太強了,已經不忍聽下去了。

她捂住陸堯的嘴,惡狠狠地威脅,“不許再說了!”

陸堯笑着在她掌心親了一口,好脾氣的應下,“好,不說了。”

剛剛還冒着兇氣兒的小姑娘一下子紅了臉,猛地收回自己的手,縮到身後,“離我遠點!”

“別動,”陸堯倚在餘音身上,舒适的眯上眼睛,帶着一點點顫動的車讓他的醉意更重,“我睡會兒。”

說完,他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呼吸一瞬間變得綿長而緩慢。

餘音垂眼,摸了摸他微濕的頭發,涼絲絲的,他俊秀的臉上也挂着個厚重的黑眼圈,像是昨晚沒有睡好的樣子。

他雖然看起來沒什麽變化,但早不知心裏難過成什麽樣子了。

餘音心頭發軟,憐惜的替他順了順頭發,輕聲道,“睡吧。”

再一睜眼,陸堯猛然間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陌生又陳舊的城市,像是十多年前的模樣,灰撲撲的馬路和尚未拔高的建築。

周圍的行人也不算多,大多都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當然人群中也不乏一些亮點。

畫着濃厚的煙熏妝,燙着爆炸頭的殺馬特。

陸堯:……

他一瞬間以為夢到了自己小的時候。

身後傳來孩童的嬉鬧聲,陸堯轉過頭,看到一個小女被一群孩子追着跑,被追的小女孩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餘音你別跑!站住!還我的玩具!”

聽到這個名字,陸堯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攔在小女孩和那群孩子之間。

小女孩氣呼呼喊了一聲,“你胡說,這是爸爸給我買的玩具!”

“你才胡說!你爸爸不可能給你買玩具!”

那群小孩子人擠人的追着小女孩跑,陸堯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撞上來。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所有人都從他身體裏穿過,似乎他只是一片虛無的空氣。

陸堯猛地扭過頭,視線緊緊地黏在那叫餘音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似乎體力耗盡,越跑越慢,最後被一群小孩圍在牆角。

“餘音,你把玩具拿出來!”

“你怎麽能偷別人的玩具!”

“你們胡說,這就是我的玩具!”小姑娘把玩具抱在懷裏,一一瞪回去。

“哈哈哈哈,你爸爸怎麽會給你買玩具,”那群小孩笑的誇張,大聲唱起了歌,“餘音是個野孩子,餘音沒有媽媽,餘音……”

小姑娘的小鹿眼裏慢慢盛滿了眼淚,她癟着嘴,用力的推了一把為首的小男孩,“你們胡說,我有爸爸!他最愛我了!”

這一推,卻惹惱了對方,一群人頓時混戰了起來,小餘音被圍在裏邊,挨了好多下,她卻忍着疼,死死地咬住為首的男孩不肯撒口。

陸堯怒急,想伸手去撥開這群熊孩子,手卻一次次的從他們頭頂穿過,手碰不到他們分毫。

心疼和怒意占據了他全部的心神,連眼角都染上了赤紅。

“你們在做什麽!”

轉角處發出一聲怒吼,陸堯猛地轉身,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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